沒注意到謝浮把毛筆摔在紙上,盯著他後背的眼神有些可怖,飯送到嘴邊了都不吃,蠢貨,和你前任一樣蠢。


    .


    軍訓結束後沒多久,陳子輕沒在老地方見到來接他的謝浮,他沒多想,自己去了超市。


    陳子輕推著推車逛的時候,謝浮媽媽一通電話打到了他的手機上,他找了個不擋道的角落接聽:“阿姨。”


    謝母熱絡地說:“小顧,你在哪呢,放學了吧。”


    “我在超市。”陳子輕說。


    “買東西啊。”謝母的言語十分親和,像媽媽一樣,“今天上課累不累?晚上準備吃什麽,你們自己做還是到外麵吃?”


    “上課不累。”陳子輕睜眼說瞎話。


    接著陳子輕又說:“晚飯沒想好,我迴去和謝同學商量一下,我聽他的。”


    “兩個人有商有量的蠻好,這樣才能相處融洽。”謝母頓了下,歎口氣,“小顧,阿姨和你說個事。”


    陳子輕從趴在推車上變成站直:“好的。”


    謝母憂心地說:“我家謝浮這幾天心情都不好,今天尤其差,你能不能幫阿姨照看著他點。”


    陳子輕一頭問號,謝浮今天心情很差嗎?他不知道啊。


    哦對了,謝浮沒來接他,那大概是差的。


    謝母在電話裏跟他掏心窩子:“阿姨知道你要熟悉新環境交新朋友,這都會分走你的精力,我再讓你幫忙實屬不該,可是除了你,阿姨想不到別的人了。”


    陳子輕眼前是謝浮那張又冷又帥的臉,他安撫地說:“我待會迴去問問謝浮。”


    “太好了,你問了阿姨就放心了。”謝母一改剛才的自責與愧疚,笑著說,“周末你們迴來,阿姨給你做你喜歡吃的甜點。”


    陳子輕等那頭掛了就把手機放下來,謝浮三秒內都能轉換幾個情緒,心情不好有什麽奇怪的。


    等等,謝浮媽媽對他的信任度是不是高得有點離譜,什麽叫他問了就放心了。


    陳子輕若有所思,長輩的眼睛是很毒的,遲簾媽媽就是最好的說明。


    謝浮媽媽那句話背後是什麽意思不難猜出來,再結合她平時對他的態度,加一起不正是謝浮的心思映照?


    陳子輕心跳加快,他怎麽沒早點想到這層,幹脆現在就給謝浮發個微信吧。


    -你到家了沒有?


    -我在超市,你有什麽要我給你買的嗎?


    兩條信息前後發送,一分鍾過去,謝浮沒迴,陳子輕就不等了,他收了手機繼續逛超市。


    .


    陳子輕迴公寓沒看到謝浮,哪都黑漆漆的,他把水果放進果盤裏擺好,坐在餐廳打電話。


    嘟嘟聲響了會,沒了。


    謝浮不接電話。


    陳子輕去謝浮的房間確定他在不在裏麵,確定完了帶上門出公寓。


    以後找謝浮這件事恐怕會成為日常,陳子輕自娛自樂地想,他早晚會淡定的,等他淡定了,不著急了,謝浮沒準就不來這套招數了。


    陳子輕買了杯奶茶沿路搜尋,收獲為零,他邁著酸脹的腿打道迴府,決定不大海撈針了,就在公寓樓下蹲守。


    公寓綠化做得好,鬧中取靜的地段,空氣十分的清新,朦朦朧朧的路燈露一半遮一半。


    陳子輕背對大片草木坐在長椅上麵,他捶捶腿,掏出手機給謝浮打第六通電話,還是不接。


    要不要打給謝浮媽媽?


    陳子輕刷了刷手機,不知怎麽,他忽然抬頭,自己那棟公寓的樓頂站了個人影。


    明明什麽都看不清,隻有模糊的黑色,他卻在腦中瘋響的警鈴中確定,那個人是謝浮。


    .


    陳子輕一刻不停地衝到樓頂,他雙手撐著膝蓋,腿抖嗓子裏發出嗬嗬聲,後背一片黏濕的冷汗。


    謝浮雙手插在口袋裏,他站在樓頂邊緣,麵向茫茫秋夜。


    “謝浮。”


    他聽到身後人喚他,明明慌得要命,卻要竭盡全力讓自己的聲線保持原樣,實際又緊又顫。


    謝浮眼前仿佛再現幻象,他將一隻手從口袋裏拿出來,做了個撈什麽的動作,指腹撫摸慢碾,和他聽見的聲線一樣,也是又緊又顫。


    “咳……咳咳……”陳子輕喘著咳嗽,他奔跑途中摔了一跤,手破皮了,被汗浸到,刺刺的疼。


    樓頂像個黑洞,要把人吞進去,嚼爛了吐出碎骨頭。


    陳子輕越想平靜就越驚惶,他不探謝浮的底線了,不記筆記做攻略瘋子計劃了,這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謝浮活著。


    謝浮不能死。


    陳子輕慢慢調整唿吸直起身,他把手伸到背後,抹了把濕淋淋的背,將滾動帶來癢意的汗珠全部抹掉:“謝浮。”


    又了喊一聲,陳子輕問道:“你在這裏吹風啊?”


    少年穿著平平整整的白襯衫黑西褲,後領上一截是他清利發尾,他身形頎長,肩背線條介入青澀與成熟之間,不做迴應。


    “風有點大誒。”陳子輕沒話找話,“天氣預報顯示接下來四天都有雨,要是軍訓的時候是這個情況就好了,當時每天都是大太陽,曬死了。”


    “我明天下午沒課,你呢。”陳子輕小心翼翼地朝謝浮邁了兩步,“你要是也沒課,我們出去玩啊。”


    “下雨可以在室內玩,我們去商場抓娃娃吧,家裏一個娃娃都沒有,我想在沙發上擺一排……吃火鍋也可以啊,我們還沒一起吃過……你看看,好多事都沒做呢。”


    陳子輕高考都沒這麽大壓力,他舔了舔幹幹的嘴皮:“你跳過傘嗎,我一直想跳,可是我不敢,我有點害怕,找個時間我們一起去跳傘好不好,勇於挑戰多有意義。”


    “對了,我買了水果,有你喜歡吃的雪蓮果,我們迴去,我削一個……”


    陳子輕話沒說完,謝浮開始轉身,他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很怕謝浮一腳踩空。


    二十一層摔下去,血肉模糊成一灘,入殮師都沒法修補。


    像爆掉的西瓜。


    陳子輕緊張地閉了下眼再睜開。


    謝浮沒摔下去,他完好無損地轉過身,將正麵對著陳子輕。


    那是陳子輕從未見到過的謝浮,他的臉上沒有不耐煩,也沒有動容,什麽都沒有,像是死人。


    陳子輕腦子一白,謝浮不笑了,發病了。


    大學生活才剛開始,京大保送生,豪門獨生子,過於優越的外形和出色的個人能力,恩愛的父母,數不清的愛慕者,幾個感情要好的發小……


    這麽多,謝浮有這麽多……


    陳子輕不是謝浮,沒法站在謝浮的視角看這個世界,他看著陌生的謝浮,一下不知道該怎麽讓對方打開身上的殼,隻是訥訥地說:“你的手機在口袋裏嗎,我給打了好幾個電話。”


    謝浮沒像高中那次說手機靜音,他冷冷淡淡地吐出三個字:“不想接。”


    陳子輕訕訕地摸了下鼻尖。


    看來謝浮跑到樓頂來這出隻是因為他,針對他,不管別的人和事。他做了幾個深唿吸:“謝浮,你離我近點,我想跟你說幾句話。”


    謝浮依舊是那副不見生機的麵孔:“就這麽說。”


    陳子輕柔柔地看他:“太遠了,我怕你聽不清。”


    謝浮說:“我聽力很好。”


    陳子輕的視線下意識往他左耳上一飛,很快就撤迴來,有點麻的指尖隔著衣服揉了揉更麻的心口。


    不合時宜地跑了一小會神,陳子輕重新把身心投給謝浮:“可我還是想你離我近一些。”


    謝浮的膚色比平時還要白幾度,像一尊精心打磨的石膏像:“你想的,我憑什麽就要滿足你。”


    陳子輕點點頭:“說的也是。”


    完蛋了,怎麽辦,要不把今天的日常做了吧,沒準轉移一下注意力,大腦就不會這麽渾沌。


    陳子輕指著謝浮站的位置,嗓子一夾就說:“你這樣會嚇到人家的。”


    壓抑到極致的氣氛裂出了一條很難發覺的細紋。


    謝浮周身的死寂略微晃蕩:“人家是誰。”


    陳子輕感應到了,覺得他這步走對了,他忙說:“顧知之。”


    謝浮又問:“顧知之是誰?”


    陳子輕說:“我呀。”


    謝浮再一次提問:“你又是誰?”


    陳子輕記不清第幾次體會謝浮的窺視,他沒有習慣,依舊警惕:“我是顧知之。”


    謝浮的發絲被風吹亂,眉眼模糊陰暗:“顧知之是誰?”


    又開始了,沒有半分孩子氣的意味,隻有令人不適的追根問底。


    陳子輕望了望天上繁星,顧知之是我,又不是我,可我不能說,就像我沒法阻止你猜測。他岔開話題:“你餓不餓,我給你煮蔥油麵吃。”


    哪知謝浮兩片冷白的唇張合,說:“吃夠了。”


    陳子輕吃驚:“這就夠了?”


    謝浮淡淡地哧了一聲:“不然你以為我想吃多久,一輩子嗎?你的蔥油麵是我吃過的最難吃的食物。”


    陳子輕昏頭地大喊:“誰讓你吃了啊!”


    謝浮眼皮半耷著,一副懨懨的樣子,起碼有了情緒波動,陳子輕看著他,聽他問:“你上來做什麽的?”


    陳子輕迅速恢複理智不跟謝浮硬著來,他弱弱地說:“我的蔥油麵真的是你吃過的最難吃的食物嗎?”


    謝浮盯著不遠處的人,假裝的可憐在眼神跟眼型的加持下,就成了真可憐。


    不止可憐,還憂慮悲苦,卻又向上,主基調永遠向上。


    謝浮的腹部不正常地繃緊,他嗓音如常:“最近連胡椒粉都不放,越來越敷衍。”


    陳子輕:“……”我忘了放,你跟我就是了,你不說我哪知道,軍訓累成了狗腦子都是木的。


    “我以後什麽材料都不會漏。”陳子輕豎起四根手指發誓,“我保證。”


    謝浮突兀地問出前一刻問過的問題:“你上來做什麽?”


    現在不是跟蔥油麵有關,是另一件彼此心知肚明的事,他就這麽毫無預兆地跳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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