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了這一切,陳子輕又等了一會,見什麽都沒發生之後,他才拿著鐵鍬,壯著膽挖了起來。


    土石翻飛,郭大山的屍體埋得並不深,陳子輕沒挖多久就發現土裏出現了一片衣角。


    陳子輕的心也隨之提了起來,他用鐵鍬拂去上麵的塵土,露出了屍體的一部分,不用想,這肯定就是郭大山了。


    “莫要見怪!莫要見怪……”陳子輕口中喃喃,哆哆嗦嗦的又挖了幾下,找出郭大山的手臂,而他另一半的身子和臉,依舊掩蓋在土層下。


    不是陳子輕不挖,而是他不敢挖。


    他蹲下了身子,硬著頭皮撩起郭大山的衣袖,借著月光湊近看了又看,果然一切都如他預想的一樣,郭大山的手臂是紫黑色的,而郭大山胸口露出的皮膚,膚色雖然灰暗,卻是正常的。


    想要的答案已經得到,陳子輕也不想再多留一刻,他想把土重新埋好。


    “嘭”土堆猝然爆開。


    陳子輕被嚇得蹦了起來,以為是郭大山起屍了,結果卻見一隻肥地鼠從土堆裏竄了出來,跑進了夜色中。


    “……臥槽。”


    陳子輕受驚過度忍不住講了句粗話,他抖著手從懷裏掏出幾個白天做日常疊多了的紙元寶,把壓扁的地方撐起來,吹了吹,放進土裏埋起來,壓嚴實土,插迴郭大山的墓碑。


    做好一連串動作,陳子輕向著亂石崗外麵走去。


    義莊小夥計原主,富商俞有才,好吃懶惰的窮鬼郭大山,三個人三種人生,各走各的水路或旱路,橫看豎看都不沾邊。


    哦,對了,還有胡老七,盡管他不是中毒身亡,是溺死,但他也是做什麽生意裏的一員。


    生意上的一行四人,沒死的隻剩趙德仁,他目前下落不明,生死不知,難道他是兇手?


    說來說去,原主和郭大山這兩人混在裏頭,真的格格不入,他們到底分別扮演哪種角色……


    不想了,先迴義莊再說。


    今夜風不大,周圍十分寂靜,沒再出現其他狀況挑戰他的神經。


    陳子輕很順利地就走出了亂石崗,原本緊繃的心也鬆弛了下來,他長長地唿出一口氣,可很快就發覺了另一個問題鐵鍬忘記拿了。


    “算了,不就是一把鐵鍬嘛,不要了。”陳子輕自我安慰了一句,讓他再迴一趟亂葬崗,那是絕不可能的。


    然後,一把鐵鍬突然從他的身後,被遞到了他的麵前。


    鍬髒兮兮的,就是自己用的那把。


    順著眼前的這把鍬,陳子輕轉身向後看去,隻見一張人臉正貼在他的背後。


    “嘿嘿……”人臉在怪笑。


    陳子輕如觸電般,整個人後退著跌倒在地,他驚惶地張著嘴,半天才發出了震驚的聲音。


    “俞……俞夫人!”


    站在陳子輕身後的人,竟是俞有才那個瘋夫人,她給陳子輕送鍬來了。


    第81章 春江花月夜


    俞夫人身上穿著陳子輕第一次見時的襦裙,發髻淩亂,珠釵不見一支。


    原本皮膚光滑的臉上有兩塊淤青,不知在哪磕的,她手舉著鐵鍬,嘴角一直怪異地咧著。


    陳子輕看她的一雙腳,挨著地,沒瓢起來,那他怎麽一點都沒察覺到她跟在後麵……


    什麽時候出現的啊,還知道他忘了捎上鐵鍬,特地給他送來。


    這麽好心!


    陳子輕緊著聲音問:“俞夫人,您看到我挖墳啦?”


    俞夫人“嘿嘿”笑著。


    陳子輕後背發涼,他撐著地爬起來,小心握住鐵鍬對著他的那頭,手沾著土一把扣住。


    “多謝俞夫人幫我拿來鐵鍬,讓我不用再跑一趟。”陳子輕幹巴巴地道謝。


    俞夫人依舊在笑。


    陳子輕攥著鐵鍬木把手垂下來,鐵片抵著地麵磕進一條細痕。


    俞夫人瞪著那細痕:“嘿嘿……嘿嘿……”


    陳子輕聽她這笑聲,渾身哪兒都毛毛的。


    “我要迴義莊,您去嗎,去的話就和我一起。”陳子輕盡量表情如常,“義莊周圍有空屋子,雖然破了些,但有避雨擋風的地兒,收拾收拾能鋪個草席。”


    俞夫人的眼裏不見一絲清明,瘋瘋癲癲。


    陳子輕歎氣,這個婦人是不是目睹丈夫拿剪刀修剪臉,殺雞似的戳脖子放血才瘋的啊。


    要真是被嚇瘋的,那怕是好不了了,視覺上的衝擊和心理上的刺激大到難以想象。


    陳子輕往她身後看了看自己走過的路,亂石崗的麵貌陷在一團暗黑裏,陰森森的,無論如何都不在這待了,先離開。


    於是陳子輕試探著去碰俞夫人胳膊布料,捏著一小塊拉了拉,見她不抗拒,就拉著她走。


    “俞夫人,俞掌櫃昨日已經下葬了,換了新衣衫走的。”


    “我二師兄給他換的裏衣。”


    “外衣是我大師姐負責,鞋襪是我穿的,我們幫他整得很體麵。”


    “我師傅說那墓地的風水還不錯,是個敞亮地兒……”


    陳子輕一路走一路拉著俞夫人,他自說自的,耳邊是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二人以這種另類和諧的氣氛走到西大街。


    俞夫人突然去搶陳子輕的鐵鍬。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直接嚇懵陳子輕,他沒來得及使勁,鐵鍬就從手中抽離。


    俞夫人把鐵鍬丟地上,砸到了陳子輕的腳尖,他下意識垂頭後退,等他再看去時,隻看到了俞夫人跑走的身影。


    陳子輕在原地呆滯片刻,他顧不上鐵鍬,拔腿追了上去。


    “俞夫人!您別跑啊!俞夫人!”


    瘋婦人沒有停。


    黑燈瞎火的,陳子輕一個沒混熟地形的外來人口,比不上本地人,哪怕是個瘋了的本地人,他不出意料地跟丟了俞夫人。


    眼睜睜看著人跑進巷子,緊跟其後進去卻撲了個空。


    哎!


    陳子輕氣餒地歎口氣,嘴角撇出沮喪的弧度,他退出巷子,突地感應到什麽,抬頭見到一個黑影立在不遠處的樹下。


    那高度跟肩寬,鄉裏找不出第二個。


    陳子輕驚愕萬分,邢剪怎麽會在這裏?他小跑過去:“師傅,你是來找我的嗎?”


    邢剪一掌拍在小徒弟的後背上麵,小徒弟被拍得身子前傾,布娃娃一樣栽倒進他懷裏,他都沒說什麽,小徒弟反而嘀嘀咕咕地責怪他胸膛太硬,像石板。


    以為他聽不見。


    陳子輕在邢剪推開他前撤離,他捂著撞紅的額頭說:“師傅,你才到嗎,我追人來的這邊,就是俞掌櫃的夫人。”


    邢剪拍拍長袍的鬆垮衣襟:“我到半刻鍾了。”


    陳子輕一驚,半刻鍾的話,邢剪豈不是見到了俞夫人。他忍不住抱怨:“那你見到我追俞夫人,怎麽不幫我攔著她?”


    誰知邢剪來上這麽一句:“什麽俞夫人,不就你自己。”


    陳子輕倒吸一口涼氣:“師傅你別騙我,俞夫人一路在我前麵跑,她跑進了那邊的巷子,我也追進去了,怎麽會就我一個。”


    邢剪慣常狠厲的眉眼懶懶的:“你師傅我沒見著你以外的人。”


    陳子輕一把抓住他的大寬袖子:“師傅,你是不是沒瞧仔細,花眼了啊。”


    邢剪冷哼,小徒弟這是嫌他老。


    袖子上的手還在使勁,粗布都要給抓破了,他不得已地彎起了腰背:“鬆開。”


    “給老子鬆開!”


    陳子輕嗖地鬆開雙手,舉在腦袋兩側。


    “師傅,你真的沒有看到俞夫人嗎?”這對陳子輕很重要,他再次詢問,踮腳都湊不到邢剪耳邊,麻褲裏的小腿線條緊繃到抖動。


    太累了,不踮腳了。


    陳子輕站迴地麵,高高仰著臉,暗淡不清的光線下,一雙大而圓的杏眼亮晶晶的,不是嵌了星辰,是有一捧春江水。


    邢剪皺皺眉,小徒弟越來越不像話。


    陳子輕看邢剪背過身去,他趕緊繞到對方麵前。


    邢剪又側著肩膀背過去,陳子輕又從他身後往他正前方繞。


    師傅跟小徒弟這樣來了三五迴,小徒弟求饒:“師傅,我頭暈了,你別轉我了行嗎。”


    “讓你轉了?不是你非要湊我跟前?”


    “我想師傅理我啊!”


    邢剪倏地扯住小徒弟的前襟,把人提到半空,摜在樹幹上麵,舉起來,停在能和自己平視的高度,帶著野蠻的糙熱氣息逼近。


    幾片樹葉落下來,打著旋分外多情。


    無人在意。


    陳子輕距離地麵不是一般遠,他瞪大眼睛,指尖扒著邢剪發力鼓漲的上臂,像砧板上的魚肉。


    樹下突然隻有枝葉輕搖聲,夾雜著一紊亂,一厚重的喘息,交織碰撞在一起。


    “老幺,你這兩天讓師傅,” 邢剪糾結用詞,“鬧心。”


    小徒弟茫然地“啊”了一聲。


    邢剪劍眉一揚,有那麽幾分瀟灑:“罷了,不說這個。”


    他將很小一隻的少年放迴地上:“確有個人,突然朝南跑了,你在後頭追。”


    陳子輕馬上就把注意力轉到這事上麵,他在心裏吐槽,嘴上也吐槽:“那你幹嘛嚇我。”


    邢剪粗沉的嗓音落在他頭頂:“不嚇嚇你,你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大半夜就敢獨自走幾裏地,到鄉裏來。”


    陳子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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