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懷棠慢條斯理道:“門一打開,車間都是人,不會找他們?”


    陳子輕實話實話:“誰剪都一樣,你在我眼前,我就第一個想到你了。”


    宗懷棠“啪”地把筆按桌上,轉過身抬頭,漆黑的眼微微眯著:“所以呢?”


    陳子輕福至心靈:“所以我還是希望宗技術能幫我。”


    “嘁,就沒見過比你更能講廢話的,真不知道你怎麽這麽能拉扯,上輩子是在紡織廠上班的吧。”宗懷棠翻開指甲刀,“我是不會碰你的,自己把皮牽起來。”


    “鍾師傅也說我婆婆媽媽。”陳子輕用左手去牽右手指尖那處燙傷耷拉的皮。


    廠長是左撇子,宗懷棠也是。


    盡管他滿臉不耐煩眉頭能夾死蒼蠅,動作卻不粗野蠻力,內心深處是個溫柔細膩的人。


    陳子輕幾乎沒有太疼。


    宗懷棠把剪刀丟掉,嫌惡地擦著壓根就沒碰到他的手:“中午飯不用吃了,飽了。”


    “確實有點惡心,難為宗技術了。”陳子輕忍著痛給敞開的肉覆蓋藥膏,臉發白全身顫抖猶如過年,他不合時宜地想,大概男人第一次就這樣。


    等做完任務迴到現實世界,把身體養好了,就找個從裏到外都合眼緣的檢驗一下。


    .


    隔天晨跑,一排八個人,男女混搭,老長的隊伍,一眼望去都是人頭。


    點到報數。


    “齊了!”李科長吹口哨,“跑起來!”


    工人們有序地繞著生活區慢跑,宗懷棠在最後,他左腿不便,跑得慢。


    宗懷棠旁邊是那個最近時常和他走在一起的女職工,大夥兒一票一票投出來的廠花。


    陳子輕跟他們隔了幾排,邊跑邊迴頭望去。


    不知宗懷棠在廠花耳邊說了什麽話,她嬌羞地垂下了頭,臉紅如花。


    濃情蜜意得很,看樣子關係就要定下來了。陳子輕收迴視線一步步往前,腦中是任務的信息進展走向,現在走廊的那些支線不被動手腳了,遭難的隻有東邊跟西邊那兩條主線接口。


    這邊停完那邊停,惡作劇似的。


    對方還不像任務正式開始前那樣在深夜偷偷操作完再偷偷把接口還原讓人找不出痕跡,如今就那麽斷著,被工人謾罵著接迴去。


    而且下手的時間提早了,越來越早。


    二樓的工人們都在找那個搗亂的人,陳子輕想開了,決定不緊繃著了。


    人多力量大,讓他們找吧。


    說不定他能撿漏。


    .


    廠裏除了9號樓的二樓走廊時不時停電卻抓不到作亂的人,其他沒有什麽情況,工人上下班一切照舊。


    四月裏的天,是美好的天。


    二樓廁所,一個小夥子發現水池邊上有一隻藍色的舊熱水瓶,由於常年的使用,表麵的塑料殼已經褪色幹裂。


    “是誰倒水忘記拿迴去了吧。”小夥子站到走廊上喊道,“哎!誰的水瓶忘拿了啊?”


    許久沒人迴答,小夥子又喊了一遍。


    哢嚓


    一間宿舍的門開了,是個大叔,他疑惑地探出頭來,朝走廊上的小夥問道:“什麽熱水瓶啊?”


    “藍色的,就水池邊上,不知道是誰忘那了。”小夥子解釋。


    “水池邊上?”大叔一頭霧水地走過去,“我剛從水池那邊洗好衣服迴來,沒看到有水瓶啊?”


    “啊?”小夥子一愣,隨即轉身指著身後的一排水池說道,“你看,就在那放著,有的啊!”


    “有什麽?”大叔盯著他的眼睛。


    “有……”


    小夥子到嘴的話戛然而止,因為他手指的方向,水池的邊上。


    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那隻藍色的舊熱水瓶不見了,就在他跟大叔說話的短短時間裏,身後的水瓶竟然消失了。


    也沒有第三人來過,一切都是靜悄悄的,熱水瓶像是隱身了一般。


    好在是一隻熱水瓶而已,不是什麽了不得的東西。


    小夥子搖了搖頭,強行讓自己忘記剛才的事情。他迴到宿舍推門進去,房間的燈亮著,舍友已經迴來了。


    這時的室友正坐在桌邊,用他那支最愛惜的英雄牌的鋼筆,認真地寫著日記。


    看見小夥迴來了後,室友笑著合上了筆記本:“你今天怎麽才迴來?”


    “哦,我去了趟廁所。”小夥答道。


    “難怪,我還以為你又被叫去談話了。”


    “我哪能每天都那麽倒黴啊!”小夥無奈地笑了笑,在床邊坐了下來,“對了,運動會你報名嗎?”


    “還沒想好。”


    “我不打算報了。”小夥說,“你要是報的話,到時候我去給你加油。”


    “咱不一個車間,加哪門子油,別被你主任揪小辮子。”室友哈哈。


    “不是一個車間的,那不還有舍友情誼。”小夥拍拍床單,“這次估計還是第一車間的向師傅爭光發熱。”


    “嗯,怎麽說呢!”室友思索,“向師傅傷了,不太能激烈運動吧,沒準都不參加。”


    “也對啊,我有幾次上班碰見他,發現他跟沒事人一樣,我都忘了他磕破頭的事了,紗布還沒拆下來呢。那他年年攥著的好幾個第一要分到別的人手上嘍。”


    小夥隨口講了一句,室友還想跟他聊向師傅聊運動會,可話還沒出口就被打斷了。


    “嗚嚕……”


    一陣水沸的聲音傳來,是爐子上的水開了。


    雖然李科長不定期來查房,但大家都有私藏生活用品,尤其是爐子,用處多著呢。


    “水好了,我給你泡杯茶吧。”室友笑著起身,“這可是我老家寄來的新茶,你嚐嚐怎麽樣!”


    說著室友就拿出兩隻杯子,然後小心翼翼地打開了一個茶包,抓出一點茶葉放進杯子裏。


    接著,他便提起爐子上的水壺,把水倒進熱水瓶中。


    小夥在一旁看著,當他看見室友裝水的時候,猛地站起來,整個人震驚到嘴唇顫抖。


    他瞪大的瞳孔,死死地盯著室友拿著的熱水瓶,那個藍色的舊熱水瓶。


    這個熱水瓶他太熟悉了,就是剛剛在廁所的水池邊上,忽然莫名消失的那隻水瓶。


    “你……你告訴我!這熱水瓶是……是哪來的?”小夥指著熱水瓶,語氣緊繃到有點發顫。


    室友被小夥驚恐的樣子嚇了一跳,他不明白隻是個水瓶而已,對方怎麽會這麽大反應。


    “抱歉。”室友誠懇地向他解釋,“我的熱水瓶前兩天不是不小心摔碎了嘛,所以……”


    “所以什麽!”小夥焦急地瞪著他。


    “所以我迴來的時候,就借用了你桌上的水瓶……”


    室友有些慚愧地看著小夥,畢竟隨便用別人的東西,確實不太文明。


    “……我的?”小夥怔怔地問道。


    “怎麽?我是在你桌上拿的。”室友納悶地看著他。


    “不是你的嗎?”


    第11章 啟明製造廠


    第三車間有個工人病了,好像是給嚇出來的。


    陳子輕午休的時候急急忙忙跑去醫院打聽,哪知不是跟停電有關的事情,是什麽暖水瓶,他不感興趣地關心了兩句就出了病房。


    一同來醫院的馬強強沒緊跟著離開,他湊近倒掛在吊水架下麵的鹽水瓶,瞅瞅裏麵還有多少:“錢同誌,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沒事的……”


    小錢來了個垂死病中驚坐起:“有有有有鬼?”


    “誒,你別起來啊,針頭都要掉了!”馬強強連忙按住小錢,被他反過來緊緊抓住手,追問他怎麽知道是鬼幹的。


    “我不知道啊,我哪知道。”馬強強被抓疼了,眼淚都出來了,“沒有鬼的吧,人死了不就啥都沒了嗎?這我爹告訴我的。”


    小錢眼睛瞪得往外突:“那你說什麽半夜鬼敲門?”


    馬強強委屈地抹眼淚:“我安慰你呢。”


    小錢用力咬字:“謝謝你啊,真的謝謝!”


    馬強強吸著鼻子,看起來傻兮兮的,腦子笨心智不夠成熟的樣子,這很難讓人願意和他聊複雜高深點的話題,對牛彈琴。


    小錢泄氣地躺了迴去,當時他跟室友說,那不是他的暖水瓶。


    室友很疑惑,說是迴宿舍的時候,暖水瓶就在他桌上了,還說之前沒見他用過,就以為是他下班後在哪弄迴來的。


    想不通搞不清楚,小錢叫室友把暖水瓶拎去廁所,過了會,他拉著室友去看了看,發現暖水瓶不在那了。


    誰拿走了都行,反正別再讓他見到就好。


    但他還是做噩夢,上班期間頭昏腦脹一驚一乍地亂叫,讓工友帶到醫院掛水來了。


    小錢戰戰兢兢:“馬同誌,我嘴裏苦苦的,會不會是我的膽破了?”


    馬強強:“……”


    “俗話說,嚇破膽嚇破膽。”小錢麵無人色,“膽是會被嚇破的。”


    馬強強抓抓頭,思考著說:“你應該隻是傷風了?”


    “哦對對,我發著燒呢。”小錢神神叨叨,“傷風嘴巴就苦,都這樣子,正常的。”


    “我走了啊,錢同誌,我哥還在外頭等我呢。”馬強強帶上病房的門,對著空無一人的門口喊,“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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