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強強眼神飄忽。


    陳子輕意識到什麽:“他們沒付你錢?”


    馬強強不看他。


    陳子輕拉著馬強強走到公路上,停在路燈底下,觀察他的表情:“是這次沒付,還是一直不付?”


    馬強強囁嚅:“一直。”


    陳子輕眉心一擰,嚴肅道:“你把那幾個人的名字告訴我,我現在就去找他們。”


    馬強強慌了神:“別,不要,哥,你別找了,我不要了。”


    陳子輕欲言又止:“他們這是在欺負你。”


    馬強強咧嘴嘿嘿:“是我的原因啦,不然他們為什麽不欺負其他人,隻欺負我。”


    陳子輕吸氣:“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馬強強怔怔地:“不對嗎?”


    陳子輕捏他肉肉的臉:“當然不對。”


    馬強強憨笑:“噢……這是不對的啊……”


    “以後要麽別給他們帶了,要麽就該收票收票該收錢收錢。”陳子輕是來做任務的,理應不多管閑事,不幹涉目標以外的人的命運軌跡,但他還是給出了來自個人經驗的建議,“人善被人欺,你硬氣些就沒人敢占你便宜了。”


    馬強強蹲下來係散掉的鞋帶,他嘀嘀咕咕:“我爹給我取名兩個強,一個是堅強的強,一個是強大的強,他希望我做一個那樣的人,我沒有做到。”


    陳子輕說:“那就朝著這個目標努力。”


    馬強強蹲著沒起來,他把陳子輕沒放好的褲腿擼平整:“太難了。”


    “慢慢來吧,誰都不是一出生就會的。”陳子輕闊氣道,“我是你的組長,工作以外的事你也可以找我,我會護著你的。”


    馬強強吞吞吐吐:“可是,可是你也很弱啊。”


    陳子輕無力反駁地咽下一口心酸老血,這孩子倒是誠實。


    “我上麵有李科長,他是我的靠山,我有靠山,相當於你有靠山。”


    馬強強懵懵懂懂,也不知他聽沒聽明白這裏麵的東西,他在乎的隻是:“哥,詩集我拿吧,怪沉的。”


    陳子輕就把詩集給他拿著了。


    .


    接下來幾個晚上,二樓走廊東西兩邊的主線都出現了斷電的現象,廠裏人盡皆知。


    這晚也不例外。


    二樓樓梯口,陳子輕揣著兩份道歉信準備下樓送給宗懷棠,他伸手去摸掛在牆邊的電線。


    觸碰到的那一瞬,像是被燙到了,陳子輕猛地縮迴手。


    電線是好的,他為什麽有種被灼燒的感覺。


    陳子輕摩挲手指頭,一陣陣火辣辣的疼襲來,搞不好要起水泡,他想掉頭去找冷水衝,樓下傳來上樓的腳步伴隨說話聲。


    “同誌,你說什麽!走廊的電又壞了?”


    “是啊,肯定還是那家夥,他又把我們走廊的電線拉斷了!”


    “看來廠裏的思想教育做的還是不夠徹底,有的人覺悟就是不高。”


    “我們必須想辦法把這個破壞電線的家夥從宿舍樓裏揪出來!”


    “沒錯!到時候就把他抓到台上去,當著廠裏所有人的麵,我們看他到時候臉紅不紅!”


    陳子輕第一反應是好像在哪聽到過。


    幾秒後渾身一震,這不就是投放板上的甲乙嗎!


    他都把兩個人給忘了。


    “原來不是甲乙隱瞞。”陳子輕腿軟地靠牆呢喃,“是劇情還沒有走到那裏。”


    現在終於走到了。


    兩個工人上了樓,客客氣氣地跟他打招唿:“向師傅好。”


    陳子輕強自鎮定:“好,你們好,都好。”


    他垂頭看紅熱難忍的手指頭,不會是之前的斷電不算,任務現在才正式開始吧?


    第10章 啟明製造廠


    鍾明的身影出現在一樓到二樓的樓梯拐角,他見自己要找的人站在上麵發呆,喊了一聲:“向寧。”


    陳子輕被嚇得一抖,青白著臉大吼:“幹什麽!”


    鍾明眼睛瞪直,配著他高壯彪悍的身形,像噴氣的牛,他幾個大步跨上來,一把將手裏的紙拍在陳子輕胸口,轉頭就要走。


    紙滑下來打到陳子輕燙傷的手指,他吃痛地發出“嘶“聲,抽著氣托住手彎下了腰。


    鍾明愕然,他撿起散落在地的運動會項目意向表,把紙卷成筒狀又卷開,猶豫著問:“你怎麽了?”


    陳子輕哆哆嗦嗦地舉起那根手指。


    鍾明看了看,心裏吐糟他矯情:“這跟我沒關係吧?我給你的是紙,不是刀片。“


    陳子輕指尖一歪,指向旁邊電線:“讓它弄的。”


    鍾明看一眼電線外皮,被他的說瞎話能力驚到了:“你還能更扯一點嗎?逗人玩都不舍得費心思。”


    陳子輕懨懨的:“誰逗你玩了啊。”


    “我不跟你說了。“他要去邊上宿舍借水衝手,淒淒慘慘地抱怨,“啊喲,疼死我了。”


    鍾明低喝:“意向表!”


    陳子輕邊走邊扭頭打量那根讓他受傷的電線,說出去誰信呢,隻會當他開玩笑,他無精打采:“先放你這吧,我明天再找你要。”


    “婆婆媽媽的。”鍾明抓陳子輕肩膀,“我師傅讓我給你,明早填好交上來。”


    力道使大了,直接把他抓到了自己懷裏。


    陳子輕後背撞上硬邦邦的大胸肌,有種骨頭要散架的錯覺,他後仰頭,唿吸落在鍾明下巴上,咬著牙擠出兩字:“莽夫。”


    鍾明一怔,鬆開了對他的鉗製,任由他揉著背走了。


    .


    陳子輕的手指起了個大水泡。


    車間不少人讓他快把泡戳了,說是看著就難受還總忍不住去看他那個泡,他為了讓他們安心工作,隻好那麽做。


    鍾菇不知從哪找的火柴跟針,她拉著陳子輕去辦公室:“倒水的時候怎麽不仔細點,燙成這樣子。”


    陳子輕看站在打字機前敲字的宗懷棠,對鍾菇說:“不是水燙的。”


    “不是?”鍾菇拿出火柴,“那咋弄的,讓火苗子燙的?”


    陳子輕一愣,鍾菇突然把素淨的臉湊上來,眉毛嚴肅地打起了結:“你偷摸抽煙了?”


    聞聞他肩膀處:“沒煙味,沒抽。”


    她坐迴去,擠眉弄眼地大義滅親道:“要是讓我發現你抽了,我就上報,讓廠裏扣你工錢。”


    陳子輕一言難盡,他是有煙癮的,來了這裏一口沒抽上,對任務的焦慮轉移了他對尼古丁的依賴。


    再這麽下去,煙都能戒掉了。


    “別動啊,馬上就好。”鍾菇擦了根火柴,捏著針在火上消消毒,針尖抵著陳子輕指尖的大泡,往前一頂。


    泡的皮破了,流出了一小灘水,沿著陳子輕手縫裏淌到他手心,還要往他小臂上跑,他用鍾菇事先準備好的衛生紙擦擦水:“藥膏我自己抹吧。”


    “那成,你抹。”鍾菇把針收起來,鞋子碾住地上那根還在冒煙的火柴,“我迴崗位上了。”


    “去吧,我一會也迴去。”陳子輕不知在思考什麽,眼睛望著牆角那幾根能當晾衣繩的電線。


    辦公室裏的啪嗒啪嗒敲字母鍵聲響持續了一陣,停了。


    陳子輕起身過去:“宗技術。”


    宗懷棠耳朵上夾著一支筆檢查剛打印出來的東西,又忙又煩,沒空搭理他。


    陳子輕從兜裏掏出揣了一個晚上的道歉信,放到打字機旁。


    宗懷棠瞥那一團:“從垃圾簍裏撿的吧。”


    “隻是有點皺。”陳子輕拿起來捋了捋,“你看我這寫的,夠誠意不。”


    宗懷棠拿下耳朵上的筆,在紙上寫寫畫畫:“我現在沒時間,放著吧,等我什麽時候有時間了再說。”


    “那你收好,我開頭結尾都寫了名字的,不方便被其他人看。”陳子輕要走了,又忽然迴頭,“宗技術,你說電線有沒有可能讓人感覺火燒火燎的?”


    宗懷棠拿著紙去辦公桌:“有沒有可能?這不是很正常嗎,跑電會引起觸電,會麻掉,四肢僵硬不能動,導致不同程度的燒傷,也會產生電燙傷,電灼傷。”


    陳子輕亦步亦趨地跟著,像找老師要解題思路的學生:“電線沒破皮會觸電嗎?”


    “周邊潮濕,絕緣性能跟電磁場都是影響因素,”宗懷棠看手表,“王電工這個點在坐班,自己去問。”


    “我問了你也一樣,你已經幫我解開迷惑了。”陳子輕發自肺腑地感歎,“知識能帶來安全感啊,宗技術有大學問呢。”


    宗懷棠:“……”真不是在恥他?


    “向師傅太謙虛了。”宗懷棠皮笑肉不笑地稱讚,“廠裏誰不知道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古通今。”


    陳子輕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咱們整個製造廠,隻有廠長一個人可以做到,我哪能有那樣的造化。”


    宗懷棠踢開椅子坐下來,懶得再理這個“廠長吹”。


    陳子輕真心實意地說:“宗技術,我是誠心期待能和你成為朋友的。”


    宗懷棠眼皮都不抬一下:“去跟你的廠長做朋友。”


    陳子輕學男人說話,無聲還擊:去跟你的廠長做朋友。


    他去給手指上藥,拿著指甲刀迴來了: “宗技術,你幫個忙,幫我把我手上的皮剪一下,我左手不好剪。”


    宗懷棠支著頭畫圖紙:“剛才鍾同誌在這,你都讓她給你戳泡了,剪個皮不就是順便的事。”


    陳子輕撓了撓臉:“我當時沒想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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