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秋秋努力地在漫天的塵土裏尋找楚洛的身形,但是找不到。


    小秋秋倚在她懷裏安然入睡,她感到自己的心在突突地跳。即便看狀況對楚洛的特殊能力有了揣測,但也還是會不安。


    那個白癡來摻和什麽啊。馮秋秋覺得頭好重,好像要壓斷脖子,腦子也暈暈乎乎的。


    隻能看見塵土裏楚洛的輪廓……


    楚洛此刻已經麻木了。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就感覺不到疼了。


    或許是從咬崩了後槽牙開始,又或許是感覺腿要被踩成兩段開始。


    看見李城猙獰的笑容,楚洛知道,這家夥也發現他的特殊性了,完全把他當做了釋放壓力的沙包。


    “你覺得你能承受我多少拳。”李城咧嘴笑,眼瞳猩紅。


    反正也感覺不到疼了。楚洛也呲牙一樂,“你猜猜,你能承受我多少拳呢?”


    話畢,楚洛真的開始計數了,每打到這個陰差的腦袋,他就加一,他也隻瞄著對方的腦袋打。


    又被李城一拳轟飛。


    楚洛隻感覺身後的牆在一堵堵的碎,麵前李城的臉一點點猙獰,殺氣甚至一度超過之前那個女人。


    砰——


    楚洛被一拳捶飛,帶著一身灰滾到了馮秋秋麵前。


    他拍拍屁股起身,看著馮秋秋,指著從煙塵裏走出來的李城說,“你看看,這才叫陰差,快速收走人命才是好陰差。哪像你。”


    馮秋秋無法反駁,她撐著身子起來,狠狠地扯住了楚洛的手,“你走,”借著楚洛的手,她終於站起來,拄刀擋到了他前麵,“快走,這本來和你就沒有關係,你也會感覺到疼不是嗎?”


    “你哪兒看出來這小子會疼了。”李城歪頭笑,舉起拳頭,“可能我比他受的傷更多,這麽多年,可沒見你這麽關心過同僚的我啊。”


    馮秋秋準備說話,被楚洛拉到了身後。


    “我走出來之前和他是沒有恩怨的,現在,我隻想弄死他。”楚洛看著李城。


    楚洛拉下馮秋秋滾燙的手,將她安置在地上,“你不是沒朋友嗎。那好,我現在想和你交朋友了,”他又說,“不過,得等我捶死這個欺負我朋友的人再說。”


    “信我。”楚洛朝李城走去。


    馮秋秋隻覺得自己好像石化了,裹著一顆心突突地跳。周圍的建築飛速消融,月亮爬升、下墜,周圍的草木裏蟲鳥的叫聲仿佛加速了百倍,時間從少年撫過她手的指尖流逝,光陰變化,隻有她麵前的少年和她是永恆的。


    看著楚洛離開她的背影,馮秋秋心裏又有力氣了。


    站起來啊!馮秋秋!哪怕為了這唯一的朋友,你也要站起來。馮秋秋手指摳了一把灰,感覺腦袋上好像頂了一片天,重得要壓垮她。


    我要,幫楚洛!


    不知道過了多久,月亮已經從正中,斜到西邊了。


    周圍盡是龜裂的深坑,直徑從一米到二十米不等。


    “983!”楚洛咬牙,仿佛從牙齒裏榨出力氣的一拳打在李城臉上,“需要我放你迴去找你媽喝奶嗎?你這拳頭越來越沒力氣了啊!”


    說罷,楚洛又準備給出一拳,但是李城躲開了。


    李城陰炁已經用完了,兩人像個原始人一樣,在一堆破爛石塊兒裏決鬥。


    “還早著呢。”李城額頭爬滿汗,第一次,他覺得前輩那些陰差死人類手裏好像也沒那麽不能理解了。


    有些人,在有些地方真就有些異常。眼前的人,耐力極端異常。他真的是人嗎?真的感覺不到疼嗎?


    楚洛也餓得快揮不動拳了,甚至他感覺現在自己在和這個李城玩兒迴合製遊戲。


    不過還是有區別的,就是他楚洛打一拳的時間,李城已經給了十多拳了。


    又狠狠給了楚洛三拳的李城突然停住了,他感覺背上有人給了他一拳,迴頭是馮秋秋,金瞳裏是她咬牙切齒的恨。


    “還我!李城!”馮秋秋要再來一拳。


    李城隨便一拳,馮秋秋就倒了。


    馮秋秋從牆上掉下,趴在地上昏了過去,她感覺身體越來越燙了,腦子也越來越迷糊了……


    好不容易才交到朋友……馮秋秋抬起眼皮,楚洛還在對著李城揮拳,瘋得要死。


    別打了,楚洛……別打了,看著好疼。馮秋秋合上了眼睛,小秋秋蹣跚著過來,貼著她的臉睡了。


    楚洛已經忘記自己揮多少拳了,如果還有痛覺的話,現在恐怕揮拳都會痛了。


    “來啊,”楚洛黑眸裏躍入亮光,天邊亮起一抹魚肚白,“你不是挺能嗎?再把我打飛一次試試啊?才一個晚上,你這點兒陰炁也夠格當陰差?連我這麽個普通人都打不過,你還當陰差?”


    楚洛說著,跪在李城旁邊,兩手合成一個大拳,重重地打在了李城防護著腦袋的手臂上。旁邊有石塊兒,但他不想用,不過反正都感覺不到疼了,這樣出氣更爽些。


    用完陰炁的李城陷入了和馮秋秋一樣的境地,都是頭重腳輕,腦袋暈暈乎乎的。


    但是對李城來說,有個壞消息。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了解了‘跗骨之蛆’是個多恐怖的詞匯,有多次他想趁著最後還有一點陰炁跑路,但是都被看出來了。


    然後不管他怎麽揮拳,打出多少拳,但是楚洛都沒鬆過手,隻是勒住他的脖子死也不動。


    他真的怕了,但也真的動不了了。


    楚洛打了一整個晚上,他從未覺得自己離不良少年這麽近過。


    不過,不良也沒什麽不好的啊!楚洛想著,又一拳打在了李城臉上,“爬起來啊你倒是。”他笑著嘲弄,“之前不是那麽牛逼?”


    李城舉起雙臂防守,他額頭上附上了一層薄冰,吐出來的氣也都是白霧。


    “怎麽怎麽,說話都做不到了?”楚洛笑,左手摁住了李城的手臂,右手窮盡全力在他臉上來了一拳。


    聽著李城慘叫,楚洛收迴拳頭,看著骨節上的紅色,“你的血居然也是紅色的。”


    李城已經昏過去了。


    楚洛騎上去,機械的出拳,左一拳右一拳,愈打愈狠,他也不明白自己哪兒來的力氣。


    或許像是長跑的最後衝刺一樣,哪怕頭發裏有氣力,也都給它榨出來,用來揮拳!


    又或許是,他想單純的報複。


    李城又被楚洛打醒了,“我認輸,認輸了,哥……咳咳……”他咳出血。


    “再把我踹飛一下試試啊?!”楚洛舉拳,落拳。


    打得李城眼眶青腫,鼻腔流血,牙齒掉得隻剩五五顆。


    以完美主義標榜自身的楚洛還朝著那五顆牙不停發動進攻。


    終於,最後五顆牙也在李城流出眼淚的時候,掉進了他的嘴裏。


    “給我吃下去,不準吐出來。”楚洛舉拳惡狠狠地說,“不然我一拳一拳地給你喂進去!”


    “我吃,我吃,哥,我吃。”李城點頭,“咳咳……”


    一顆牙齒被李城咳了出來。


    楚洛拍了拍腦袋,“那句話怎麽說來著?”他撿起一邊的牙齒,直到把牙齒塞進李城嘴裏,他想起來了,“這是你自找的!”


    說罷,楚洛再度出拳。


    “你個2m的大漢哭起來也梨花帶雨的嘛,”楚洛晃晃悠悠站起來,用腳狠狠地碾著李城的臉,“下一次,再讓我瞅見你們這邊任何人欺負——”


    楚洛指尖指向馮秋秋,才發現她趴在地上沒動了。


    “她要的東西呢?”楚洛狠狠地衝李城腦袋給了一腳,“三秒鍾給我交出來,不然我再暴打你一頓。”


    “三。”


    “這兒,這兒,哥,這兒呢。”李城獻寶似的,把馮秋秋的半枚銅錢捧了出來。


    “晚了。”楚洛在李城驚恐的目光裏,走到了對方大腿那邊,對著最能製造痛感的地方猛踹。


    在李城的哭嚎聲消失之後,楚洛收手了,畢竟對方不能給出反饋,打著也沒勁。


    ……


    “秋秋,別看我們黃泉府有很多因罪受罰的小鬼。其實,這些並不是人間的全部。盡管有人奸詐狡猾,但也有人善良勇敢。”


    “而我們陰差,就是為了讓這些善良勇敢的人不留遺憾的離世才……”


    “我以後也要像爺爺這樣,當個了不起的陰差。”


    “哈哈哈,來,秋秋,看看爺爺給你做的襖子。”


    “顏色好醜,爺爺,我要粉色的。”


    “但是它很暖和,不是嗎?”


    馮秋秋眉毛動了動,“好暖和,爺爺。”嘴角帶笑。


    楚洛看了眼,收迴目光向遠處看去。


    此時他已經沒力氣了不說,全身還疼得要死,是絕對抱不動馮秋秋了,所以就把她放在了地上。


    楚洛趴在圍欄上,眺望著遠處的秋林江大橋,晨曦落在江麵上,像一把金色的扇子,美不勝收。


    “唔——”馮秋秋揉了揉眼睛,剛迴過神,就立刻坐起來,“楚洛!楚洛——”看著在圍欄吹風的少年,他換了套對他來說太大的衣服,被風吹脹一號的衣服裹在他身上,看起來有些滑稽。


    很明顯是李城的衣服,是楚洛後來又想辦法弄醒李城拿的。


    馮秋秋沒忍住,“噗。”


    楚洛不爽,“我說,好歹我救了你一命,你就這麽報答?”


    馮秋秋撐著膝蓋站起來,發現了裹在她手心的那半枚銅錢,她小心翼翼收好,站到楚洛旁邊,“我暫時不殺你了,怎麽樣?”


    馮秋秋剛想問一句‘是不是很有誘惑力’,扭頭卻看見楚洛看智障的表情。


    “你什麽意思啊。”馮秋秋氣惱極了,但又不好對救命恩人動粗。


    “沒有。”楚洛攤手,對著腳邊的小秋秋招唿,“來來,我們迴家。”


    “不行,小秋秋是我的,它該跟我迴——”我沒家來著。馮秋秋不說話了,沉默了一會兒又說,“要不然,我把貓給你,我們兩清?”


    本來就兩清啊。楚洛想。之前這女孩兒還從那個女人手下救過他。


    “兩清不了。”楚洛直接了當說。


    “啊,為什麽啊?”馮秋秋跳到楚洛麵前,攔住,“這樣,看在我昨天生日的份兒上,加我送你隻貓,我們兩清?”


    楚洛撓貓下巴的手停了。


    或許是昨天女孩兒哭泣的模樣太深入人心,楚洛實在想送點兒禮物給這個可憐得沒邊的家夥了。


    但是摸來摸去,手邊就是沒什麽送得出去的東西。


    要命,給個姑娘送生日禮物這麽麻煩的嗎?早知道多找兄弟取取經了。楚洛左看右看。


    “喂,我和你說話呢!”馮秋秋擋到楚洛眼前。


    “啊,嗯嗯,我知道啊。”楚洛撓撓頭,“你後麵準備住哪兒?”


    馮秋秋搖頭搖得理直氣壯,這次去要銅錢她就沒打算迴來,現在能迴來已經是意外之喜,別說還有了個朋友。


    “那這樣,”楚洛看著馮秋秋,“你先在我們家落腳,等找到住處之後,再搬走。這就當我給你的生日禮物了。”


    馮秋秋看著少年的臉一點點地亮了。


    不知道怎麽迴的馮秋秋撇頭,太陽躍出江麵,亮得刺眼,讓她覺得眼眶酸酸的,“好。”


    楚洛看著她笑,他也跟著笑了。父母多半也看不見這姑娘,到時候要給她安排住宿應該是簡單的。


    楚洛轉身準備迴家,手從欄杆上下來的時候,踉蹌了兩步,還沒倒下,就被人接住了。


    原來女孩子身上真的會有香味。楚洛想著,又一次被馮秋秋橫抱起來。


    “你指路,我走。”馮秋秋看著楚洛的臉說。


    “那邊。”楚洛指了個方向。


    馮秋秋起跳前,楚洛感到她指尖流出了一些東西把他裹住了,他抱著貓躺在她懷裏。


    看著飛速倒退的高架橋,楚洛說,“生日快樂,馮秋秋。”


    “嗯。”馮秋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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