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在黑暗中笑了笑,聲音猶如在做夢:「那,師尊,你給我唱個歌好不好?也許你一唱歌,我就不怕了,然後就睡著了……」


    在上一個世界,秦越還真的對唐斯文唱過幻翼之族的民歌。與其說是歌,不如說是吟唱。沒有歌詞,隻有舒緩的曲調,如風,如霧。


    唐斯文低聲哼起來,一遍又一遍,循環往復。


    漸漸的,秦越不再發抖,唿吸聲漸漸均勻,真的落入了睡眠。


    唐斯文唯恐秦越驚醒過來時,自己不在他身邊,因此仍然不敢切斷意識,繼續哼著那曲子,就這麽過了一整夜。


    最後的一整天,秦越時醒時睡,醒來的時候,就會彷徨的睜著眼,嘴裏喚著「師尊,師尊」,像是擔心唐斯文也會同陽光一樣,被這黑暗所吞噬。


    好在,無論何時他醒來,唐斯文都會迴應他:「我在,我在這裏呢。」


    在秦越的臉色再次衰敗下去時,鐵門上終於傳來了鑰匙轉動的聲音。


    唐斯文最後叮囑了一句:「收好匣子,不要被發現。」然後切斷意識,迴到了自己的肉身。


    疲憊,疼痛,睏乏,飢餓,種種不適感,排山倒海般向他襲來。


    他覺得自己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喉嚨幹得仿佛要冒火,胃部一陣一陣絞痛——對了,他這四天,好像,完全忘了,這具身體,也是需要飲水進食的?


    現下,這肉身開始明確的表達不滿,簡直就像要徹底罷工。


    然而還不能,還不能。


    等鐵門終於打開,唐斯文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從裏麵鑽了出來,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又鑽進秦越那間禁閉室,硬是把這和自己一般高一般重的人,拖了出來。


    「快,快上去,快!」唐斯文啞著嗓子,對著那兩名張皇失措的弟子命令道。


    那兩名弟子萬萬沒想到,這兩人會是這般模樣,哪裏還敢耽擱,趕緊扶著這兩人進了籠子,再拚命催著往上升。


    更讓他們吃驚的是,明明秦越才是那個連動都不能動的人,隨著鐵籠子漸漸往上升,日光緩緩照了進來,這人竟自己睜開了眼,然後坐了起來!


    等到了懸崖之上,秦越已經可以站直了,甚至直接把唐斯文打橫抱了起來。


    「我師尊受傷了。醫師,醫師在哪裏?」秦越盯著這幾名小弟子,咄咄逼人的問著。


    「啊,這,這,請先帶六師叔迴青蓮居,我,我這就去稟報大師叔,再請大師叔安排醫師,為六師叔診治。」弟子當中有一名還算機靈些的,結結巴巴的迴應著。


    秦越以一種不容辯駁的氣勢道:「那你速去。」接著,就這麽抱著唐斯文,在峭壁間幾個起落,朝著青蓮居奔去了。


    那幾名小弟子,揉了揉眼睛,小聲道:「我怎麽感覺,秦越像是在飛啊?」


    半個時辰後,明遠大師的院內。


    「你是說,秦越從禁閉室出來時,已經形同朽木,但迴到懸崖上方之後,就立刻恢復了?」明遠大師問。


    「對,」前來稟報的弟子點點頭,又補充道:「他豈止是恢復了,而且步履如飛……不,在我看來,那就是在飛……」


    明遠大師微一頷首,道:「這樣啊……」


    那弟子偷眼望著明遠大師的麵色,猶豫再三,還是壯著膽子說了出來:「師祖,我,我聽說那思過崖下的禁閉室,是專為犯下滔天大錯的同門準備的……我,我沒什麽別的想法,就覺得被關了四天的青蓮師叔,看著好可憐。」


    明遠大師嘆口氣,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弟子趕緊躬身離開了。


    這廂,明遠大師皺著眉,自言自語道:「是啊,按理說,不過是私自外出,罰抄一百遍門規就罷了,為何一定要把他倆關進思過崖下麵呢?我當時……就跟中了什麽蠱似的。」


    就在明遠大師困惑不已時,他身後的案桌上,一張紙條飄了下來,然後自行化作了灰燼。


    那張紙條上,隻寫了七個字:將人關入思過崖。


    同一時刻,正在房中閉目打坐的郝錦年,依稀聽到門扉處沙沙作響。


    他睜開眼,走到門前,從地上撿起一張小紙條。


    上麵寫著:這次迴來的青蓮師叔,真的還是青蓮師叔嗎?


    不過簡單一句話,卻讓郝錦年煞白了臉龐,跌坐到圈椅上。


    不錯,現在的青蓮師叔,眉眼精緻,笑容溫和,一顰一笑都讓人心生好感——可是,隱藏在溫和笑意之下的,卻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疏離感。即使青蓮師叔真的是失憶了,他會……他會忍心如此冷漠的對待自己?!不,不可能,青蓮師叔最是心軟,他不會偏袒任何人,更不會眼睜睜看著任何人痛苦!


    難道,難道,這個青蓮師叔……是假的?


    此時,郝錦年心心念念的假「青蓮師叔」,正躺在床榻上酣睡。


    剛剛醫師已經來看過了,結論是無甚大礙,隻是極度疲勞,外加腹中空空,睏乏交加,暈了過去。


    秦越接過弟子送來的蜂蜜水,一勺勺的灌進了唐斯文嘴裏,再看著這人砸吧砸吧嘴,無意識的傻笑了一下,似乎咕噥了一句:「甜。」然後就昏睡了過去。


    秦越便坐到一旁,握著自己師尊的手,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這人。


    他正看得出神,唐斯文在睡夢中側了下頭,一縷黑髮垂下,擋在了他挺直的鼻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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