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鳳給楊自強傳授腹黑之法時,立義在他的臥房裏真正體會了一次神遊的滋味。


    原來,立義迴到房間後第一時間就在自己的蒲團上打坐,蒲團散發出的香氣仿佛在立義的經脈中形成了一層薄霧似的,滋潤著立義身上所有的竅穴,在完全無意識的情況下,立義胸前的火晶石與它緊挨著的天突穴產生唿應,一股濃烈的火元素在立義的督脈形成,直奔氣海,在氣海內,火元素仿佛又點燃了香氣的薄霧使得所有經脈都開始蒸燃起來,而經脈蒸燃的越是兇猛,火元素淬體的那種升華感就越發的強烈,立義的心神也就變得越通透,開始感知到自身所有骨骼、肌肉和髒器中那些細微的結構變化,不知運轉了多少個周天,一直到立義的精神力不堪重負,栽倒在床上,和衣而睡了。


    清晨醒來後,立義感覺到自己和昨晚相比已經進入到了一個全新的境界,現在他躺在床上,感知卻覆蓋了整個院落,院落已經變成了一副立體的圖畫呈現在他的腦海裏,不論是馬廄角落裏的老鼠正在飛速的逃迴草墊下麵的洞穴,還是小院屏風的一角,一隻蜘蛛正在感應著屏風和樹枝的距離,打算織張新網,都已經在他的觀察之中。就在立義得意的想要給娘親一個驚喜時,柳鳳的聲音已經傳入他的腦海裏:“要麽起床,要麽繼續睡,在家就把你那精神力收起來,否則我就給你在馬廄裏安張床!”立義一個哆嗦坐了起來,趕緊穿好衣服抱著蒲團去找柳鳳。柳鳳看到蒲團後愛不釋手,給立義解釋道:“這可是用一整塊沉香木雕成的蒲團,兒子你是不知道啊,這沉香木是世間少有的陽木,你目前為止所見到的所有與木相關的東西,都是以元素之力催生而成的木材,但在自然界中,一些真正的木係天驕是不論人類用何種方法都無法種植或催生的,沉香木就是其中的極品。這類木材無法用元素之力催生,隻能自然生長,一般十年才開始結香,而這麽大一塊沉香木,至少需要百年以上的時間才能結成。這沉香就是天生的木係中的王子,本身能驅百蟲、香氣入脾、清神理氣、補五髒、止咳化痰、暖胃溫脾、通氣定痛、能入藥,是上等藥材極品,放在臥房能安神理氣,放在客廳能旺宅驅蟲,不過最好還是取出一小部分……”立義感覺到柳鳳已經開始發花癡了,悄悄的抱起蒲團,逃迴了自己的房間,他決定至少在一周內,都不能讓蒲團離開他的視野。


    立義在家研究他的蒲團之時,楊自強已經搖身變成了一個滿頭白發,腰背佝僂的老者,坐在南典武堂的院牆下看著一群老頭在那裏搖碗子。王城的生活和其他城池完全是兩個世界,白天城市裏很難見到年輕人,幾乎所有的能動的勞動力都集中在西南區域工部的事館裏,晚上又猶如人潮一般退迴到東南區域和西北區域,然後將這兩個區域的坊市點燃,燈火到天明。王城的識院在孩子們十二歲之前都不會安排他們去做工,因為工部和兵部永遠都需要人,不論什麽時候去,都有大量的工作等在那裏,所以孩子們最大的出路是努力修煉,爭取通靈,再聚靈。而典武堂則成為了分水嶺,有機會衝擊聚靈境的,都在努力修煉,沒有機會衝擊聚靈境的早早的就開始在工部門前排隊,希望得到個清閑些的肥差,有些甚至已經在事館裏學習自己感興趣的東西了。這類已經通靈的小工,在工部尤為搶手。南城的典武堂依舊是晨習午修,而且下午的修煉也完全是靠自學,除非先生很看重的弟子,否則就是一匹圈養的野馬。楊自強在牆根下蹲了大半個上午,終於等到了一個目標,他仿佛是曬的有些不舒服了,開始往西邊一棵大槐樹下一步一拖的挪了半柱香的功夫,然後找了個磚頭坐下。圍牆內的語音聲傳來“天天聽這些大道理,聽得我耳膜都起繭了,等老子他媽的將來成了尊衛,說什麽都要拆了著典武堂,什麽東西,動不動拿我爹來壓我。我現在修行最大的動力就是早點離開這個破地方!”“言少,此話過了!既然咱們還在這裏,就說明咱們的爹爹還是看重王城的安排的,否則我們也可以像唐少和瑞少那樣在兵部裏等著,聚靈了就直接去巡疆”“什麽狗屁王城的安排,他們隻是想當王浩丞的狗而已。等我將來修為大成,一定先改朝換代,然後再把其他六國全屠了,給別人當護衛是那些低等賤民才做的事情。唐曉峰和敖瑞那樣的人渣你就更不要在這裏提了,也就是司馬家肯罩著他們兩家,不然他們現在恐怕還要來給我們提鞋呢!”“哎!今年眼看就過完了,也不知道這次換防你我兩家能換到什麽地方,真希望是府山州或者磅礴州”“哈哈,反正有雷炎衛和漠雲衛在那裏墊底,我們永遠都不會差到哪裏去”……


    申時剛過,楊自強就迴到了家中,柳鳳到醫館報到還沒迴來,楊自強檢查了立義的功課,又幫他進行五雷霸體訣的修煉,直到柳鳳迴來。然後二人又開始密謀著什麽,讓立義越來越擔心自己的蒲團。就這樣,連續過了五天,楊自強不是扒牆根就是轉坊市,還有幾個晚上到坊市裏端盤子倒下水,終於城衛傳來消息,兵部的大佬們開始陸續返迴王城了!


    魏國的兵部設督將一人,都統四人,下設十二騎衛,分別是飛林衛、殺獅衛、平山衛、刺羽衛、安平衛、嘯海衛、焱魔衛、甲熊衛、破風衛、征東衛、雷炎衛和漠雲衛,各有一正四副統領,每個副統領帶一個千人驍騎,一個千人驍騎設有十位驍騎衛,一個驍騎衛又管理十個衛隊,每個衛隊帶九個護衛。當年老殿主將兵部督將、都統,九個正統領和三十四個副統領秒殺在兵部的大堂,讓兵部僅重新洗牌就用了半年的時間。現在的兵部督將王浩丞正是當年雷炎衛的正統領,而四位都統和十二位統領也是當年幸存下來正副統領中挑選出來的。每隔兩年,所有都統、正副統領都會齊聚王城,一方麵進行人事的調整,另一方麵就是要對所屬的防區進行調整,以免出現國衛與地方豪強勾結的情況。近些年由於受到其他騎衛的結黨排擠,雷炎衛和漠雲衛一直在靠近南梁的落神州和揚名州交替換防。其他騎衛雖然被砍了城衛這塊肥肉,但每年從各大家族和官員處收到的“安排費”依然讓這些都統統領們眼饞心顫。


    十二月二十四日,除了雷炎衛和漠雲衛的其他所有騎衛統領默契的在一天內先後迴到王城,楊自強也就在第二天,帶上了江堂主留給他的掩膊,正式到兵部進行報到。


    原本屬於兵部的東北區域現在已經又被劃分成了四個區域,東、南區屬城衛,西、北區屬兵部,由於王城的城衛將近萬人,所以在四個區域中間的大校場也被城衛占據。楊自強清晨出門後直接策馬從北城牆的冬至門而出,然後沿著城牆一路向東,一直到驚蟄門再入城,竟然直接就是兵部的大門口。望了望天空,楊自強估算自己至少策馬跑了一個半時辰,可見王城之大。兵部門口不見半個守衛,楊自強直接跨門而入,主堂上不見半個人影,西廂裏卻傳來吆五喝六的唿聲。楊自強站在院中,輕咳了三次都不見有人搭理,無奈隻好上前推開了西廂的房門。房門打開的一刹那,房間裏的六個人如同炸了毛的貓一般,瞬間竄至房間的各個角落,緊張的望向門口。看到是一張陌生麵孔後立刻放鬆下來,開口罵道:“媽了個巴子的,哪兒來的孫子,你特娘的是啞巴嗎?不知道在院裏喊一聲嗎?”“給老子閉上你那張臭嘴!叫你們管事兒的出來說話,否則別怪老子站在這裏罵娘!”楊自強兇狠的盯著那開口之人,一句話就把他囂張的氣焰壓成了一個屁。一見對方是個硬茬,立刻另有一人起身賠笑道:“這位兄弟,這幾天年關將至,大人物們都在東奔西走的為來年討個好彩頭呢,兄弟先告訴我們有什麽事兒,我們也好知道請哪位神仙來”楊自強心中暗歎此人不簡單,話說的表麵謙虛,事實上連打帶消,還擺明了不給好處不交底就絕不辦事的態度,而且自打他一開口,其他人明顯不再多事,各自迴到桌前。楊自強也不多說什麽,隻是隨手一抖,一條掩膊變戲法式的出現在了他的手中,然後高冷的道:“易崗,找管事的人出來說話”那人看到楊自強手裏的掩膊,立即明白是怎麽一迴事。原來雖然城衛和國衛已成兩個部門,但每年還是會有一些人事上的調換,稱為易崗。城衛一直是國衛眼裏的肥差,所以易崗一般都是城衛中犯了錯或者得罪了什麽大人物的人。但能這麽理直氣壯來易崗的,也有可能是有特殊背景的人。那人向楊自強抱拳行了個護衛禮道:“既是來易崗的兄弟,那先請到主堂用茶,我這就安排人去請示侍郎。不過兄弟今日恐怕要多等片刻,你也知道我們隻是跑腿,具體的安排隻能等大人們發話。”楊自強聞言轉身前往大堂,一副對他愛答不理的表情。那人在楊自強轉身之後,立即向桌前的幾個人打出了三套手勢,然後小跑著到楊自強身前引路前往主堂。到了前堂,楊自強被引入主座下手的座椅之上,那人卻站在距離楊自強丈許遠的地方,並沒有落座的意思,待楊自強坐穩身形,那人才開口道:“在下肖廷偉,是兵部負責禮事的郎中,在下已經遣人通傳侍郎,不知兄弟可否告知尊姓大名,從何城易崗而來?”楊自強點頭道:“在下楊自強,奉賽揚城監軍夏侯德冉之令,前來易崗。”城衛獨立以後,名義上是有中樞院直接管理,實際上是劃歸到了禁軍體係內,所以城衛的建製又和國衛不同,城衛是八人成陣,八陣成據,八據成軍,每軍設一監軍,等同於國衛的統領。城衛共有三十六軍,每成長年駐紮兩軍相互輪崗及監督,王城長年駐守十軍外加兩個新番軍。新番軍就是剛服役的新衛,因為不屬於建製內,所以沒有監軍,歸駐紮的十軍統一調配。楊自強亮出的身份是僅次於王城的賽揚城,就是為了引起兵部的注意。肖廷偉向主堂外揮了揮手,立即有人小跑著送上一杯茶,肖廷偉不露聲色的向來人打了兩個手勢,來人從進來上茶到離開主堂,始終低著頭且從未停留,連楊自強都看不出任何的問題,可他偏偏知道他的信息已經一字不落的傳遞到了後麵。肖廷偉再次開口道:“楊兄弟是想一個人坐在這裏等,還是需要個嘮嗑的陪兄弟打法時間?”楊自強輕輕閉眼道:“在下喜歡清靜”“如此,那肖某先行告退,楊兄弟靜候佳音。”肖廷偉得體的退出了主堂,繼續迴到廂房,很快就有二十多張寫有蠅頭小字的竹簡遞到了他的麵前。整理之後,肖廷偉很快起身悄無聲息的消失在廊道裏。


    半個時辰後,一陣輕快的腳步傳入楊自強的耳內,緊跟著一個還未擺脫青澀的聲音在主堂外響起:“我家大人有請楊據衛。”聽著稱謂,楊自強就已明白兵部已經將自己展現的信息全部查了個通透。因為據衛恰好是江堂主給他設計的在城衛軍的職位。“敢問是哪位大人?”楊自強一臉不悅的問道。“自然是據衛想要找的能主事的大人”那青澀的聲音迴答的也是不卑不亢。楊自強起身走到堂外,看都不看來人一眼,開口道:“藏頭露尾,既然喜歡藏著掖著,那就不用見了。”說著直奔兵部大門外而去。


    “兵部豈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又是一個未脫青澀,卻強裝老沉的聲音從後堂傳來“來人,封門!今天小爺我倒要看看一個易崗來的狗東西,能在我們兵部吠出什麽花?”聲音一落,馬上從東廂竄出十幾個身著甲胄之人攔在兵部的門前,廊道裏也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楊自強迴身看到肖廷偉低頭跟在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身後,隨行的竟是一群黑衣惡漢。


    楊自強差點笑出聲來道:“兵部的護衛看門,確放出一群小狗來做咬人的架勢,肖郎中可知這些人我打了都是白打,難不成你們是來演苦肉計的?”


    肖廷偉尚未答話,那少年卻以按捺不住道:“媽的,這個地方小爺我說了就算,給我…”


    少年的話還沒說完,一道雷霆已經擊在他那張小臉上,帶著他滿嘴的牙齒,從肖廷偉的麵前飛過,然後連人帶牙落在主堂前的花圃裏。


    楊自強看著依然麵無表情的肖廷偉道:“既然兵部喜歡讓人打完臉再談,那我就來個專業打臉!”然後轉身,從那群兵部護衛中間大大方方的穿過道:“明日巳時我再來拜會,請肖郎中安排好管事兒的說話。”


    出了兵部,楊自強直接策馬出城。半個時辰後肖廷偉收到消息,眼線看到楊自強進入城門後,各有四個楊自強出城和入城,分別從八條路迴到了城衛的議事館。


    十二月二十六日,兵部四十個副統領,十二個統領,四位都統和兵部督將王浩丞齊聚兵部演武場後的議事堂裏。依然按照慣例嘲諷一下雷炎衛和漠雲衛隻有統領來了,副統領一個不出現。然後就是都統司馬無將前兩年的巡疆情況進行了匯報和總結,對除了雷炎衛和漠雲衛的其他十騎衛大加讚賞。跟著都統梁申威提出了新年後十二騎衛巡疆的安排,本因按照劇本,其他都統提出安排得體,發起表決之時,十年來從未在此事上表過態的王浩丞突然開口了:“十年來巡疆輪轉了五次,我從聽過雷炎和漠雲去過其他州,也從未聽過刺羽、焱魔和甲熊離開過臥虎州,誌遠州,沙蛇州。各位是覺得我王浩丞好說話,還是覺得你們今天所坐的位置是花錢買的而不是我大魏賞賜的!”話音隨著冷厲的眼神一並掃過在場的五十六張臉孔“十二年前你們有些人活下來不是因為你們運氣好,而是新王希望給你們留一次改過的機會,也是不希望傷了大魏的根本,誰承想這十年來竟然還有人變本加厲。今天到底我是給誰機會又不給誰機會呢?”“一切聽從大人安排”四位都統整齊的單膝跪在了大廳。“一切聽從大人安排”統領和副統領們也齊刷刷跪倒了一片。就在這時,議事堂的大門又不知道被那個不開眼的推開了一道縫隙,外麵的嘈雜聲頓時傳進了議事堂。王浩丞揮了揮手道:“跪著的人繼續跪著,文昌和明源你們去看看外麵發生了什麽”蔣文昌和薛明源正是雷炎衛和漠雲衛的二位統領。二人剛剛走出議事堂,王浩丞轉身猛的向背後牆壁上刻畫的白虎額頭上一按,整個議事堂仿佛都向下沉了沉,然後四麵牆壁整齊融化為黃色的光柱,在交相閃爍中將堂內所有的元素封困起來。“白虎鎖靈陣”有人打唿起來。“沒錯”王浩丞冷笑道:“事情沒有說清楚之前,我先陪你們在這裏喝喝茶,為了減少不必要的衝突,我想著白虎鎖靈陣比較適合我們現在說話的方式。”“王浩丞,你是想再將十二年前之事重演一遍不成?”司馬無終於不再沉默了。“我可沒有那種魄力和勇氣”王浩丞抬了抬嘴角,望著司馬無。司馬無起身毫不避讓的對視著王浩丞道:“那你這又是何意?難不成你認為我們所有跪著的人都有罪不成?”王浩丞冷笑道:“跪著的人有沒有罪,我王浩丞說了不算。可一旦有人拿出了罪證,我王浩丞也絕不手軟。”“罪證”司馬無哈哈大笑起來,仿佛聽到了一個極為好笑的笑話似的,道:“我等為大魏鞠躬盡瘁十餘載,尚未開口談及半點苦勞,就憑你王浩丞的一句話,就要先查我們的罪證。王浩丞,今天如果你給不出什麽讓兄弟們滿意的說法,恐怕我就要聯合都統統領,參合你這個督將了!各位都統、統領,表個態吧!”“對啊,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麽演下去的必要了,諸位,也都表表態吧”王浩丞也大笑著看著下麵這群敬業的演員。“末將想請督將給個說法”梁申威第一個站在了司馬無的身後,有了這個開始,所有跪著的將領紛紛起身,刺羽衛統領莫輝史,副統領史有德,張靖瀟,焱魔衛統領李素峰,副統領張軍昌、趙魏韓、王博勝……眨眼間,竟又六位統領,十九位副統領站在了司馬無的身後。


    “不錯,還未過半,看了還是有人希望我給他機會”王浩丞戲謔的看著司馬無身後的這些人,不屑的說道。


    司馬無此時卻一臉不解的望向馬呈道、魏浩洋兩位都統,目光裏充滿了不解和驚愕。魏浩洋啐了一口吐沫望向司馬無和他身後的一群人道:“一群白癡,都已經讓人按在砧板上了,還以為自己能擰出什麽花來嗎?督將,魏浩洋願坦白。”


    王浩丞揮手止住了魏浩洋繼續說下去,而是目光掃過大堂的所有將領道:“擇伍費原本其實是我大魏給兵部各個將領的默許福利,但有人太貪,將權力視為自身謀利的工具。但這還不是王某不齒的,畢竟人都有貪念。王某最痛恨的是那些將手伸進兵部的家族。兵部是大魏的兵部,不是某些家族的工具。在王某眼裏這些家族與造反無異。今日隻抓反賊,其他事宜一概不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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