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自在樂了,“那你倒是拿個手電筒啊,我跟你去!”


    “等著!”張春梅立刻迴去找電筒了,趙初蕊也笑著跟了迴去。


    “你倆去不去?”林自在問劉文靜和陳招娣。


    “不去!”劉文靜拚命搖頭。


    “我也不去。”陳招娣拉著林自在,“你也別去,咱們上個廁所趕緊睡覺吧,明天還得早起呢!”


    “那我自己去。”林自在看看手表,“才七點,來得及。”


    張春梅拿著手電筒從大屋出來,把手電筒交給她。


    林自在剛才去送黃家明時覺得有點涼,於是又在外套裏加了件毛坎肩,兩人出了大門,朝大路上走去。


    走過小木橋,林自在用手電照了一下,橋下並沒有水。


    張春梅挑著空桶,斜著走上了大坡,林自在在後麵打手電,也學著走了上去。


    大路上一個人都沒有,路邊的人家幾乎也都是黑著的,即便有點亮光也是一燈如豆,微弱的手電光影下,路邊房屋影影憧憧,也難怪張春梅一個人不敢出來。


    林自在卻是不怕,整個村莊都在她的意念範圍之內。


    “你是哈市的嗎?”沉默著走了三百米,張春梅忽然問。


    “我是齊市的。”


    “我也齊市的!”張春梅高興極了,“老鄉啊!你哪個中學的?”


    “三十四中。我和劉文靜是同學。”


    “我是八中的!我二十了,去年來的!”


    “嗬,還有齊市的嗎?一共九個女知青,咱這就占仨了。”


    “有啊,趙初蕊就是齊市的,老三屆,也是六八年來的。”


    林自在心說,都是齊市的,你倆的差別可夠大的。


    又問,“平時你都這麽晚去挑水嗎?早上挑不行嗎?”


    “平時我都是早起挑水,今早來不及了就沒挑。水缸現在見底兒了,連明天的洗臉水都沒有了,不管咋說,我得把我今天的活兒幹完了。”


    “明天就輪到別人做飯挑水了?”


    “對,明天是史亞楠的班兒了。”


    “哦,我聽說生產隊也有井啊。”


    “快別提生產隊的井了!現在他們也全都去南頭挑水了,要不早上我能排不上號嗎?”


    “咋了?”


    “那井泡過死人了,誰還敢喝?”


    “啊?”林自在故作驚訝。


    “我跟你說,你可別害怕哦!”張春梅靠近了林自在,壓低了聲音,倒顯得鬼氣氣的。


    林自在把手電筒放到下巴上朝上一照,用森森的語調說:“我不怕~你說吧~”


    “哎媽呀!”張春梅嗷一嗓子跳開,水桶哐當一聲掉地上一隻,“你嘎哈呀!嚇死我了!”


    “哈哈哈!”林自在把手電朝前照著水桶,笑,“原來你真的是怕黑怕鬼啊!”


    張春梅握著扁擔下的鐵鉤子,勾起水桶繼續走,嘟嘟囔囔,“什麽鬼啊鬼的,宣傳封建迷信,小心我舉報你!”


    林自在樂不可支,覺得心直口快的張春梅是個挺有意思的小姑娘。


    張春梅個子足有一米六八,一步頂林自在一步半,她一加快速度,林自在就得小跑才能跟上。


    “我跟你說真的,生產隊的井裏真的有死屍!”張春梅察覺她在跑,就放慢了點速度,“泡了足足一星期,後來下雨,水位上漲,挑水的人才發現了井裏泡得發白的大腿....哎呀,不說了,惡心死,全生產隊人都喝了一星期的死人湯子......”


    “那井不是毀了?”


    “是啊,我去挑水就見幾個人在淘井,一問才知道,我當時就吐了!迴來一說,他們也都吐了,一天誰也沒吃飯,連糧食都省了。後來那井淘了幾遍,這都一個多月了,也沒人願意去挑水 ,也就是給牲口喝。”


    “是投井自殺還是謀殺啊?”


    “不是自殺,公安來了兩小時就破案了!”兩人沿著大路拐了個九十度的彎,張春梅朝南一指,“再走一裏地就到了!”


    “還真挺遠,得有三裏地吧?”


    “有了。”張春梅繼續說:“兩小時就破案了,你猜怎麽著?生產隊那個叫三驢子的男的,平時好吃懶做,還打媳婦兒。鄰居說總聽他媳婦兒給打得嗷嗷叫。那天他不順心又開始打媳婦,她媳婦給打得受不了了,就隨手抓了個東西打過去,你猜怎麽著?”


    “怎麽著?”


    “她扔出去的是蠟台,鐵的!砸太陽穴上,直接就死了!”


    “這麽寸?”


    “可不是!她害怕啊,就連夜給三驢子拖出去了,她說嫌挖坑太費事,家離北邊井沿兒又近,於是就直接把屍體推進去了。”


    “嘖嘖,她自己不吃水嗎,也太沒公德心了!”


    “是啊,那幾天水都怪了吧唧的,呸呸呸,一提起我就惡心!”


    兩人說著話,就到了公社小學,穿過操場,再向南走,才是水井。


    “村裏兩口井,為什麽挖的位置都這麽偏,中間住那麽多戶人家,吃水多費勁啊?”


    “好像是水位的問題吧,別的地方不適合打井。”張春梅走上木頭井台,林自在拿手電照著井,一個十平米左右的木頭井台,踩上去發出咚咚的聲音,一個轆轤,架在不足一米的井口上方,圓柱體的轆轤上繞著兩層大約三四公分粗的麻繩。


    張春梅搖了幾下轆轤,把繩子全部繞到轆轤上,伸手去取繩端的鐵鏈鐵鉤,看得林自在膽戰心驚,生怕她一頭栽進井裏。


    張春梅看出林自在的緊張,知道她沒在井裏打過水,於是故意顯擺自己的老練,將鐵鏈弄的嘩啦啦響,栓好水桶,將桶隨意往井裏一丟,水桶扯著轆轤骨碌碌轉,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幾秒鍾後,林自在聽到“啪”一聲響,水桶砸到水麵上。


    夜晚,那種來自地下幾十米深處的響動,神秘而詭異,林自在不由得挪了幾下腳步,張春梅單手向前搖著轆轤,又伸手扯著井繩來迴晃蕩幾下,又提又沉的,反複幾次,然後雙手搖轆,吱嘎~吱嘎~,井繩一圈圈纏到轆轤上,不一會兒,滿滿一桶水打了上來,她右手扶著轆轤,左手扯著水桶梁,拉過水桶,這才鬆開轆轤搖把,一掫桶底邊沿,嘩一聲把水倒入旁邊空桶中。


    她笑著把桶遞給林自在,“你來!”


    林自在迴憶了一遍張春梅打水的流程,自信地接過水桶,把手電遞給她。


    “看我的!”


    先紮了個馬步,嗐,實在是怕掉井裏啊!


    她也把桶朝井裏一丟,誰知轆轤飛快地旋轉起來,她嗷的一聲跌坐井台,差一點點就被搖把打到。


    張春梅氣急敗壞,一把薅起她,把手電塞到她懷裏,“笨死!”


    罵完心有餘悸地捋著自己的胸口,“咋沒把你牙給打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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