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村是一個世外桃源般的村落,四周高山茂林,有清澈的山泉自山中流淌而下,景色甚美,村民個個淳樸熱情。


    能生活在百花村,王書生覺得很幸福。


    王書生不叫王書生,叫王景珩。


    他是在家人的愛意中降生,爺爺拉下老臉,請了村裏的私塾先生為他取名。


    “高山景行,君子如珩”,他的名字來源於此。寓意他長大後,能成為一個品德高尚,富有價值的溫潤君子。


    稍微長開後,他有了一副清秀之貌,加上自小讀書寫字,增了些書卷氣,又酷愛看書。


    小小年紀,便被村裏人喚作“王書生”。


    王書生12歲那年,常年不來一個外客的村落,湧進一幫強悍的土匪,將村裏人全都殺了,還放火燒了所有房屋。


    那幫人騎著高頭大馬,匆匆而來,殺人放火後,又匆匆而去。沒人知道他們是誰,又是為了什麽而作惡。


    父母拚盡了所有,保下了王書生。


    濃濃的血腥味,所有村民的屍體,屋子被熊熊大火燒得“滋滋”發響,王書生連哭都不會了,從此失語,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他埋了三天三夜,才將所有村民的屍體埋完,而後暈死過去。


    醒來時,王書生躺在以前常來的山洞裏,身邊坐著徐憫和李野,麵前生了火堆,上麵烤著滋滋冒油的野兔。


    徐憫是一個別具一格的畫家,他認定了想要畫出真正的好畫,定要行千裏觀萬物。


    他毅然決然帶著李野這唯一的弟子,外出雲遊兩年。遇到暈倒的王書生後,並救下他。


    或許是王書生太可憐,不輕易收徒的徐憫,竟收了他作弟子,並對外宣稱:這一生,隻會有李野和王書生兩位弟子。


    當時的李野,比王書生還小兩歲,卻全身透露出一股子桀驁不馴,猶如他的名字一般,隨性跳脫野性不羈。


    他6歲便跟著徐憫學畫,早早占了大弟子的名頭,成了王書生的師兄。


    兩人形影不離,直到有一天,一直將徐憫引為知己的孫畫師,當著眾多文人雅士的麵,在丹青閣放言:“那些大家拍手稱讚的畫作,全部都是我的作品,卻被徐憫剽竊了。”


    “孫畫師,你是生了癔症嗎?”


    “畫聖剽竊你的畫,這玩笑不好笑。”


    “想出名想瘋了吧!”


    文人最忌諱剽竊,丹青閣賞畫的人幾乎一邊倒站在徐憫這邊。畢竟他的“畫聖”之名已有多年,有很大一批忠實的守護者。


    孫畫師這時候居然拿出了證據:“每幅畫右下角,其線條走勢連起來看宛若野草。”


    這是連畫作的主人徐憫都未注意到的細節。


    孫畫師和徐憫是多年好友,徐憫未出名之前,孫畫師便已陪在他身邊。每次他畫畫時,孫畫師都在旁邊觀摩。


    徐憫酷愛野草生命力極強的韌勁,在畫作中不知不覺便畫了野草的神韻和形。


    孫畫師察覺了這一點,以此作證據,指控徐憫剽竊他的畫作。


    事情發酵幾日,能言善道的孫畫師情真意切哭訴道:“徐憫給我下毒威脅我替他作畫,前幾日一神醫替我解完毒,我才敢為自己尋公道。”


    徐憫平日裏為人清傲,善惡分明。若買他畫的是懂畫的良善之人,隻需付少許銀兩;若德行敗壞之人向他求畫,他便把價錢往高了抬。


    明晃晃的區別對待,得罪了一批人。


    這些人在孫畫師發言後,暗中引導輿情,製造謠言,抨擊徐憫“為人傲慢”、“愛財如命”。


    “徐憫是文偷”的流言越來越多,三人成虎,那些毫無分辨能力的人,漸漸相信:孫畫師才是真正的畫聖,徐憫就是個卑劣的頂替者。


    眼看流言有沉寂下去的趨勢,孫畫師突然發來挑戰貼,要求當眾作畫定真假。


    比賽當天,兩位畫師麵對麵各自在書桌前作畫,徐憫信心十足。哪曾想,在眾人過來鑒賞的前一瞬,畫被孫畫師使障眼法互換了。


    就這樣,徐憫成了剽竊他人畫作的無恥“文偷”,孫畫師成了人人同情的“真畫聖”。


    徐憫始終想不明白,大庭廣眾之下,自己的畫為何會與孫畫師的互換,為此鬱鬱寡歡。


    家中廚娘和小廝,紛紛找借口離開,徐憫也不戳穿他們,多給了一月銀錢放他們走。隻是今後的飯菜,得他自己來做了。


    上集市買菜時,徐憫沒想到會有人往他身上扔臭雞蛋、爛菜葉,一時沒防備,被砸了腦袋,一身整潔的新衣全毀了。


    以前人人敬仰的徐畫聖,如今已是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王書生迴荷花村給父母和村民掃墓,不過才離開兩月,再迴來時,麵對的便是:


    【師父徐憫被汙蔑成文偷,師兄在師父出事後快速斷絕關係,被好友和大徒弟雙重背叛的師父,傷心吐血一病不起。】


    盡管王書生到處尋醫問藥,細心隨侍師父左右,還是沒能阻止徐憫撒手人寰。


    臨終前,徐憫囑咐王書生:“不要去找李野的麻煩,不用給我報仇,千萬不要與陳其正大人有任何接觸,去過你自己的生活。”


    對王書生而言,徐憫對他有再造之恩,不僅是他的師父,更是他的父親。他不能讓徐憫死了,還要背上“文偷”的罵名。


    師父是多有本事多有才識的人,他心裏比誰都清楚,料定是孫畫師用計汙蔑了師父。


    安葬好師父,王書生開始悶頭找能證明師父清白的證據,結果還真讓他找到了。


    他是民,想要給師父正名,最好的辦法是去找官做主。聽說陳其正大人在百姓心中的唿聲很高,他愛民如子,公正嚴明。


    王書生忍著眾人的白眼和汙言穢語,已在城門口蹲守了三日,今天是第四日。


    忽然,他不管不顧衝到大路中間,攔住了陳大人的馬車。待馬車停下,他“砰”一聲跪地上,大喊:“陳大人,都說你是百姓的父母官,請你替我師父正名。”


    陳大人被忽然攔下也不惱怒,下馬車後笑嗬嗬扶起王書生,道:“你有什麽證據可以證明,你師父才是清白無辜的那一個?”


    王書生急切道:“大人,我有最關鍵的證據,一定可以證明師父才是那些畫的正主。”這話被王書生說得又快又有力,仿佛說得慢了,就無法為師父申冤。


    “證據帶在身上沒?帶了便跟我到馬車上一起迴府細聊。沒帶的話,你現在迴去拿。若你師父真是被冤枉的,我定為他正名。”陳大人邊說邊打量王書生。


    那麽重要的東西,王書生怎麽可能隨隨便便帶身上,自然是藏在別人都找不到之地。


    考慮到安全問題,陳大人十分貼心地讓四個護衛與王書生同行,讓護衛保護王書生的安全,也保證那些證據的安全。


    講清楚事情始末,又把證據交到陳大人手裏,得到他的鄭重承諾:“我現在就派人驗證這些證據的真假。若你師傅真被冤枉,我定稟告聖上,還你師父一個公道。”


    王書生終於鬆了一口氣,離開了陳府。


    他相信,被百姓誇讚的清正之官陳大人,一定可以將師父之事的真相公布於眾。如今,他隻需要耐心等待半月便可。


    半月後,王書生難掩激動之情,一大早便到集市口查看告示牌上的布告。


    他認真將所有布告看完,看了一遍又一遍,卻無一張布告與師父之事有關,急得臉上直冒汗,像是要哭了似的。


    轉身抓了個人,王書生急切道:“你認不認得這上麵的字?麻煩幫我看看,有沒有關於我師傅的內容。”


    “你師父就是個文偷,剽竊孫畫師的畫作,你這個徒弟肯定也不是個好的,人都死了,你還撲騰什麽呀!”小哥嘴上罵罵咧咧表達不滿,卻也走上前,仔細看完所有布告。


    “看了兩遍,完全沒說你師父的事。”小哥說完,湊近了幾分,對著王書生悄悄說:“趕緊離開,那邊好幾個人都在盯著你,他們可是孫畫師的忠實擁護者。”


    聽小哥確認,告示牌真的沒有公布師父之事的始末,王書生腦子“嗡”一下後空白一片,恍恍惚惚走出集市口,根本沒注意到小哥最後的那句提醒之言。


    不知不覺間走到小巷裏的王書生,被先前盯著他的那幾個人,蒙著頭打了一頓。


    疼痛讓王書生從迷糊狀態中徹底清醒。


    百姓都說陳大人清正廉明一言九鼎,中間肯定出了什麽差錯。不然的話,陳大人答應了替師父洗去汙名,怎麽就不了了之了?


    顧不得身上的疼痛,王書生起身整理了一番淩亂的衣服,頂著青一塊紫一塊的臉,一瘸一拐到陳府找陳大人。


    門房小廝看到王書生,客客氣氣將他請到正廳,讓府醫給他治了傷,又給他上了茶和點心,讓他稍等片刻,陳大人隨後到。


    一直等到晚膳時間,陳大人都沒出來相見,王書生隻能起身告辭,經過小花園時,遇到陳大人的侄子陳霸天。


    陳霸天是陳大人大哥家的兒子,本名叫陳明輝。聽人說,小時候的他是個粉粉嫩嫩的小團子,很討人喜歡。


    任誰都想不到,長大後他,會成為一個人厭狗憎的存在。整天惹是生非,極其霸道蠻橫,所以得了個“陳霸天”的稱號。


    王書生不想多惹是非,趁對方沒注意,快速轉身想避開這紈絝,卻被叫住:“這不是王書生嘛!跑什麽呢!我還能吃了你不成?”


    陳霸天邊說邊大步上前,擋住王書生的路,接著大聲嘲諷道:


    “你師父的事早已定棺蓋論,我叔父才不會去惹眾怒,為自己徒增煩惱。你這蠢貨,腦子都不動一動的嗎!這麽輕易就將證據都交了出來,真是蠢透了。”


    “少在這危言聳聽,陳大人才不是這樣的。”好不容易揪住陳大人這顆救命稻草,王書生聽不得陳霸天這滿口汙蔑的話。


    誰想,聽了王書生對陳大人的維護,陳霸天不可抑製地大笑起來。


    良久後,陳霸天抬手擦擦笑出來的眼淚,輕聲道:“實話告訴你,你那堆證據,早被我燒成了灰燼。叔父讓你等,不過是緩兵之計,隻有你這呆子才會相信。”


    王書生楞在原地,好半響反應不過來。


    他沒法辨別陳霸天話裏的真假,但那些證據實在重要,比他這條命都重要。


    這讓他不禁順著陳霸天的話往下想:若證據真被燒了,自己將是無法洗刷師父汙名的罪人,即便到了九泉下,也無顏見師父。


    越想越心驚,王書生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摩挲了一下手臂,搖頭苦笑著離開。他是相信陳大人的,但陳霸天的話,終究在他心中紮了一根刺。


    後麵幾日,王書生每天都到陳府求見。


    七天後,陳大人見了王書生。他告訴王書生,得再等一段時日,這事比較麻煩,牽扯了太多人,一時半會沒法完結。


    王書生並不認同這樣的說法。


    在他心裏,陳大人辦這事,極其簡單。


    隻要陳大人查一查他交出的證據,將孫畫師使計陷害師父,剽竊師父畫作的事實如實告知聖上。聖上讓人驗證後,頒布一道聖旨,或者下發一個布告,即可。


    師父和孫畫師都不是朝廷之人,怎麽就牽扯過多了。王書生心裏急得不得了,但看到陳大人在主位上悠哉喝茶,便狠狠掐了一把大腿,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此後王書生依舊每日都到陳府,詢問陳大人事情進展,卻得到一次比一次敷衍的安撫。


    王書生即便再蠢笨,也察覺出不對勁。


    事情可能真的如陳霸天所說,陳大人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幫忙,他隻是想得到那些證據。


    捶胸頓足,王書生悔得想立刻去死。


    不眠不休跟蹤了陳霸天好幾日,王書生偷聽到:孫畫師汙蔑師父是“文偷”的事,背後主謀是陳大人,目的是利用“畫聖”的盛名斂財。


    出自親侄子之口,不信不行。


    花了半日消化這一事實,隨後王書生提筆一口氣寫了多張揭貼,講述師父被孫畫師和陳大人聯合汙蔑之事。


    揭貼寫好,王書生來到茶樓酒肆中,花錢請說書先生換個人名講出這個故事,不曾想卻被痛罵了一頓:“王書生,你莫不是魔怔了,陳大人不可能是這樣道貌岸然的惡人。”


    王書生拚命解釋,反而惹得說書先生更加生氣,直唿讓他滾出去。在說書先生這,陳大人千好萬好,他容不得有人說陳大人壞話。


    這條路不通,那就換一條,王書生勢必要在輿論上掀起一番波瀾,在百姓心中種顆“陳大人道貌岸然”的種子。


    人最多的集市裏,王書生提鑼敲了好幾下,將人都聚在身邊,慷慨激昂講師父被汙蔑成“文偷”的事情,講完又將揭貼發出去。


    他完全不管其他人的議論紛紛,隻專注地一遍又一遍講著。


    不知是誰報了官,很快,官府之人便將王書生帶走,跳過對簿公堂這一步,直接下了大獄,對他用了刑,將他全身打得皮開肉綻。


    在獄中待了三日,李野來了。


    王書生感歎世事無常。


    上一次在一起,還是他迴老家掃墓前一晚,兩人在屋頂邊喝酒邊看星星。不過才幾月光景,怎麽就成了恨不得對方去死的仇敵了。


    “好師弟,你還真是蠢得讓我大開眼界啊!不僅弄丟了證明師父清白的證據,還妄想以卵擊石,這條命是不想要了嗎?”


    李野無視王書生眼底的悲痛,諷刺道。


    說到弄丟證據這事,本來又悲又怒的王書生瞬間焉巴巴道:“我確實挺蠢,明明師父告誡過我不要與陳大人有瓜葛,我卻不聽。”


    不想聽這種自我悔恨的話,李野毫不客氣扯著王書生手腕,將他拖到大理寺門口,像丟髒東西一樣將他“啪”一下扔到地上。


    “汙蔑朝廷官員,你以為你有幾條命?不是每個人都像陳大人這麽寬宏大量,能饒你繼續活,再有下次定不輕饒你,滾。”


    聽李野這麽狠絕的話,王書生難受得心都在止不住顫抖。而今,他連師兄也失去了。


    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艱難迴到家中,王書生連梳洗一番都顧不上,直接到書房打開暗格,拿出師父留給他的遺物。


    那是一管十分古樸的毛筆。


    王書生緊緊握住毛筆,將臉埋在手上,哭得像個孩子一樣無助。


    片刻後,屋裏多出一個40歲的英俊男子。他安靜站在書桌前,含笑看著附在書桌上,哭得正傷心的王書生。


    “哭什麽呢?真沒出息。”男子倏然開口,嚇了王書生一大跳。除了師父徐憫,還有誰,會用這種嫌棄中帶關心的語氣跟他說話呢?


    王書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活生生的師父是真的嗎?怕自己眼花看錯,他使勁眨巴了數次眼睛,師父還在。


    徐憫看他傻楞在原地半天不動,一副害怕他是幻影的樣子,主動走過去將人攬在懷裏:“阿珩,別哭,別哭,師父在呢!”


    這安慰的話剛落,剛剛嚇得忘記哭的王書生,又開始“嗚嗚嗚嗚”地哭起來。


    徐憫告訴王書生,他就是那管古樸的毛筆。


    早些年的時候,徐憫得了奇遇。


    有相士曾為他算過命,預言他命中有一劫,並告知了破解之法。


    多年精心找尋,終於得了兩管古樸的毛筆。徐憫誠心請當初那相士施了法訣,兩個弟子一人一管,助他渡劫。


    毛筆得沾上徐憫至親之人,極致愧疚和思念的眼淚,才會激發毛筆中蘊藏的力量,使徐憫直接曆劫成“畫神”。


    徐憫本將希望放在大弟子李野身上,畢竟李野是情感熱烈之人。若他南下探親迴來發現師父被誣陷,肯定會愧疚沒能保護好師父。


    在師父死後,他定會思念起從前,當這兩種情感達到百分百時,事情就成了。


    結果,李野這小子竟直接斷了師徒之情,跑去當暗探,誓要將罪魁禍連根拔起,每天就想著找人家作惡的證據,根本沒時間愧疚,更沒時間思念徐憫這個師父。


    陰差陽錯下,倒是王書生先愧疚了。


    “所以說,師兄還是好師兄,是這樣嗎?師父!”王書生雖然用了問句,但語氣特別肯定,一雙眼睛高興得直發亮。


    半年後。


    “阿珩,今日午時三刻,陳其正一幹人等,在集市口斬首示眾,你去看看吧!以告慰你們村那些枉死的冤魂。”


    說完,看著自家徒弟一臉的“你在說些什麽”?徐憫隻好將事情從頭說起。


    當初撿到王書生時,徐憫看到多座新墳,猜測這事不簡單,看著失語可憐兮兮的王書生,他便悄悄去被毀的百花村查看了一番。


    迴到國都後,徐憫根據已有線索繼續追查,在孫畫師汙蔑他那段時間,終於將所有事情查清楚,幕後黑手是陳其正大人。


    仗著有一個在宮中深受寵愛的貴妃妹妹,陳其正表麵一副剛正不阿的樣子,背地裏卻想著長生不老,掌控朝政當皇帝。


    百花村四麵環山,山高林茂,非常適合藏兵。陳其正買通了一窩土匪,讓他們屠了村裏所有人,而後在山中練兵並藏了大量兵器,隻待時機成熟便起兵謀反。


    王書生一直在暗中調查百花村被屠真相,徐憫是偶然間知道的。為保王書生平安,他掐斷了所有蛛絲馬跡,阻止王書生繼續追查。轉而吩咐自己的人,讓他們盡快查出真相。


    查到真相時,徐憫沒有第一時間告知王書生,是怕他衝動去複仇害了自己。畢竟,當時的陳其正是百姓心中的好人,是非常強大的存在,蚍蜉撼樹不劃算。


    臨死前徐憫留遺言,不讓王書生接近陳其正,是怕接觸多了,王書生察覺到當年百花村被屠的真相,做出傷人一千自損八百之事。


    不料,王書生主動入局,最終進了大牢,幸好李野從中斡旋,才保下他的性命。


    在大理寺門外,李野將陳其正跟王書生之間的恩怨大聲說出來,其實是故意的。


    他怕陳其正對王書生暗中下黑手,便將事情搬到台麵上,在百姓心中種下一顆懷疑的種子,若王書生出事,便是陳大人的手筆。


    到那時,陳其正就不再是那個清正仁慈的好官。為了維持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形象,陳其正一定會有所忌憚,放棄暗害王書生。


    王書生從此便能長長久久活下去。


    知道了這些,王書生感動得想立刻去找李野,被徐憫攔了下來。


    用自己“畫神”的一些能力,徐憫給了王書生一件隱身長裳,為王書生指明一些線索,專門收集陳其正作惡的證據。


    這一次,王書生突然開了竅,將搜集到的,暫時不能讓別人知曉的重要證據,悄悄給了李野。而那些邊邊角角的證據,他便畫出來,訂成一個小冊子傳揚出去。


    雖然懲治陳其正的關鍵證據,是由安王和李野找到的。但最終陳其正被判斬首卻並未引發民怨,是王書生所作畫冊的作用。


    惡有惡報,陳其正人頭已在城門口懸掛了三月,國都在慢慢恢複往日的平靜祥和,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前進。


    王書生從前收集證據時,偶然認識了丞相家的千金,最近二人書信往來密切。雖然討論的大多與畫畫有關,但王書生一副情竇初開的模樣,惹得李野和徐憫沒眼看。


    “阿珩,你如今已20歲,是成家的年齡了。師父如父,問你一句:你是不是喜歡上了丞相家的嫡女?”徐憫認真問王書生。


    “算不上喜歡,但很有好感,她是好姑娘,詩詞歌賦樣樣懂,長相出挑性情柔和,若能跟她喜結連理,定會美滿。”王書生臉紅紅。


    徐憫重重歎了口氣,道:“阿珩,斷了吧!周小姐是要母儀天下的。你的姻緣在城東一家豬圈裏,那周身全是白毛,耳朵上卻有一小撮紅毛的豬,便是你未來娘子。”


    王書生徹底愣住了。


    “師父,你沒開玩笑吧!”


    “你看為師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嗎?”


    第二天,王書生找了借口,提著糕點到城東老馬家,站在豬圈外找耳朵有紅毛的豬。


    感覺有一道強烈直白的視線盯著自己,紅毛豬轉頭看過去,還發出“唿哧唿哧”的聲音,逗得王書生不顧形象,大笑不止。


    待王書生恢複溫潤模樣時,紅毛豬正用屁股對著他,從豬頭到尾巴尖,都散發著一股“我不想理睬你”的味道。


    為得紅毛豬一個正眼,王書生無師自通對著它扮鬼臉、說笑話、念詩集,結果可想而知,紅毛豬半個眼神都沒給他。


    訕訕離開,充滿挫敗感的王書生,在丹青閣門口遇到了陳霸天,驚得他嘴都合不上。


    倒是陳霸天向他揮揮手,來了一句:“好久不見呀!王書生。”


    “你不是被誅九族了嗎?怎麽會在這裏?”


    “別那麽驚訝,說起來你還得謝謝我,要不是我故意讓你探聽到叔父的把柄,以你的蠢勁,怕是早被叔父殺了。”


    “所以,我交給陳其正證明師父清白的證據,你根本沒毀掉,那樣說隻為讓我看清陳其正的真麵目,遠離他?”


    “這會怎的變聰明了!我跟李野早已相識,為讓叔父伏法,我可裝了太多年紈絝了!”


    “那麽說,你救我是因為師兄咯!”


    與李野關係匪淺的兩人,臨時變道,一起到食肆用飯。幾杯酒下肚,王書生和陳霸天都放鬆了許多,相談甚歡,好不暢快。


    王書生發現,退下紈絝那層偽裝後,陳霸天曠達而有朝氣,跟師兄很相似,難怪他們能成並肩而行的好友。


    師兄認可的人,他也認可。


    王書生因不聽師父的話,在陳其正一事上吃了教訓,便認真貫徹師父所說,慢慢減少與周小姐的聯係,致力於吸引紅毛豬的注意。


    已跟紅毛豬見了5次,但那豬一直“高貴冷豔”不理人,徹底激起了王書生的勝負欲,他非要讓那豬對他咧豬嘴笑不可。


    陳霸天扮作紈絝那些年,紅顏滿國都,在各位女郎那裏評價極好,與女子相處很有一套。王書生找他取經,將學到的相處之道,全都用在了紅毛豬身上。


    初見之時,王書生覺得紅毛豬又胖又醜。


    二個月的逗弄相處後,紅毛豬發出“唿哧唿哧”的聲音,王書生覺得它可愛;紅毛豬一屁股撞倒跟它搶食的豬,王書生覺得它可愛;紅毛豬胖了整一圈,王書生還覺得它可愛。


    “你們聽說了嗎?老馬家昨晚夜間走水,屋子被燒得幹幹淨淨,聽說其中一頭豬差點被直接烤熟,太慘了。”


    “幸好人沒事,其他的家什可以慢慢掙。”


    “這段時日天氣幹燥,大夥多注意些。”


    剛到街上的王書生,聽到這些話撒腿就往老馬家跑,紅毛豬躺在臨時支起的棚子裏,皮毛都被血染成暗紅色,已是進氣多出氣少。


    王書生輕輕摸了摸紅毛豬的腦袋,說:“你再等一等,我找師父來救你。”


    關了整整三日的房門打開,徐憫走出來,對一直守在外麵的王書生道:“救迴來了,你進去看看吧!但不要打擾到她休息。”


    徐憫前腳剛進書房,王書生後腳便追了上來:“師父,紅毛豬她怎麽變成人形了?”


    “她的機緣到了,我便助了她一臂之力。”


    紅毛豬叫林凡霜。


    前世,她是官家小姐,王書生是將軍府小公子。兩人青梅竹馬長大,剛定親沒幾日,蠻夷來犯,王書生隨父北征,死於戰場。


    林凡霜一輩子未嫁,女扮男裝到處做善事。七十臨終前,她遇到一“好心人”,允了她一個願望。


    她希望來世王書生平安幸福一輩子。


    可事實上,今生的王書生,是早妖命格,他會死在陳其正安排的屠村裏。但林凡霜用做善事的功德,以及今生作豬生活16年為代價,換王書生平安幸福活到老。


    這才是王書生在那場禍事中活下來的關鍵。


    林凡霜第一次作豬時,是在離國都很遠的南方,長到兩歲時,它莫名其妙就死了。


    第二次,第三次......,每到滿兩歲那天,林凡霜的豬生便會結束,隔天又投到另一個地方作豬,每結束一次豬生,她就離國都更近。


    如今已是林凡霜作豬的第八世,再有一年又三個月,她便作滿16年的豬,可恢複人形。


    時下提前變人形,隻因林凡霜踏實又心善。她是帶著前世記憶變換成豬的,卻認認真真像真的豬一樣吃豬食生活,太難得了。


    又因有人的記憶,所以老馬家發生火災時,其他豬都跑了,她卻用盡全力去撞門,去救老馬一家四口。


    最終老馬一家安然無恙,她卻差點沒命。


    腳踏實地作豬,從未投機取巧,又以命救人,這樣好的姑娘,徐憫自然會救她。


    “阿珩,她真的是好姑娘,別付了她。”


    “我知道的,師父。”


    結局當然是王書生和林凡霜恩愛到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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