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瀲沒有一次如此慶幸自己有一個健康的身體,離京到現在,除了剛開始在船上有些不適外,後來適應良好,連她家阿尚也十分地活潑,根本沒有什麽不良反應,想來應該是遺傳了她的體質。


    撫著已經隆起的肚子,曲瀲抿了抿唇。


    到了傍晚,馬車終於進入鎮安府,然後往鎮安府裏的一戶人家而去。


    馬車經過江南特有的青石板路,空氣中充滿了江南水鄉特有溫軟氣息,街道上隨時可以聽到江南特有的語調,時隔幾年,讓她覺得有幾分親切。


    隨著馬車越發的接近目的地,曲瀲的心情越是無法平靜,壓抑了近兩個月,讓她幾欲崩潰。


    當馬車停下來時,她深吸了口氣,在碧春打起車簾子時,由著春夏將她扶下車。


    「少夫人!」一道驚喜的聲音傳來。


    曲瀲看過去,便見常安驚喜地候在那兒,滿臉止不住的喜意,看看曲瀲,又看看被奶娘抱著下車的阿尚,雖然得到消息時知道她們會過來,可是當親眼看到,仍是止不住地吃驚。


    曲瀲朝他微微笑了下,問道:「世子呢?」開口後,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是嘶啞得厲害。


    「世子在裏麵,少夫人請隨屬下來。」常安抑住激動,恭敬地將曲瀲請進去。


    走過江南特有的亭台樓閣,曲瀲無心欣賞這棟房子的景致,當看到站在晚風中一襲青蓮色衣裳的男子時,曲瀲終於忍不住捂住嘴,淚如雨下。


    四月底的江南,天氣已經開始悶熱起來。


    夕陽照晚,一塘清池半塘蓮,人立夕陽中,此情此景,透著一種莫名的寫意情懷,可是卻引不起人半點興趣,低低的泣聲若隱若現,在這樣的夕陽西下之時,徒然增添了幾分憂鬱悲傷。


    縱是如此,那站在清池前的人卻沒有迴首,旁邊肅手候著的侍衛倒是有些焦急,小聲地喚道:「世子,世子夫人來了……」


    無半點迴應。


    常安原本期盼的神色變得黯淡,縱使他心裏明白世子這次傷得極重,心裏卻仍是抱著希望,以為隻要世子夫人過來了,他便能好了。明明那般思念在意的人,如今對方已經來到他身邊,他卻完全不知道……


    曲瀲低首用帕子擦擦眼淚,慢慢地走了過去。


    當她走到那人身旁時,忍不住伸手拽住他的袖子,五指用力,將那平滑的衣袖被她拽得皺巴巴的,她用哽咽而沙啞的聲音,一遍一遍地叫著這人的名字:「暄和,暄和……」


    微微用力,終於將那人側轉過身子,當看清楚他的模樣時,饒是曲瀲早有心理準備,也有些難以接受。


    他麵無表情地低頭,一雙清潤如墨的眼睛染上陰翳,黯淡灰敗,儼然如同一個懵懂渾噩之人,仿佛缺失了一魂一魄,沒有正常人的反應,甚至不認得人。她心如刀絞,眼淚再次不受控製地滾滾而落,忍不住抱住他嗚咽哭起來。


    她哭了很久,那人便這麽站著,任由她摟著他哭,哭濕了他的衣襟。


    直到一聲清脆的金屬落地聲響起,哭得有些暈眩的腦袋終於清明了幾分,她遲鈍地抬頭,隻看到他有些消瘦的下頜。


    這人素來愛幹淨,縱使出門在外,也會保持貴族應有的儀容。所以常安等下屬將他打理得極好,並未因為他此時的渾噩而隨便待之。


    「少、少夫人,世子剛才動了。」常安的聲音十分激動,「他將您發上的釵子弄掉了。」


    曲瀲愣愣地看過去,果然看到地上掉落的一支赤金鑲南珠的金釵,正是自己用來綰發的。她忍不住仰頭看麵前的人,可惜他依然沒有什麽反應,木木地站在那兒,不說話,也不低頭,仿佛她對他而言,隻是個陌生人。


    宮心上前一步,將金釵拾了起來,含笑對曲瀲道:「少夫人,奴婢剛才也看到了,世子的手想要摸您,想來世子還是記得您的。」


    雖不知道是不是安慰,但曲瀲的心情卻好了許多,她伸手握住他的手,感覺那手依然如記憶中那般寬厚溫和,心中又是一陣酸澀痛苦。


    她拒絕了宮心的幫忙,自己小心地牽著他迴房。


    他雖然沒什麽反應,但是隻要有人引導,便會乖乖跟著人走,如果沒人理會,他可以一個人站上一天,不吃不喝不作聲,直到身體承受不住失去意識,然後醒來後,依然如故。


    曲瀲不知道這是什麽情況,但卻知他如今生活基本不能自理,怨不得會讓人覺得他已經是個廢人。


    常安隨行在一旁,邊和曲瀲稟報主子的情況,「世子自從清醒時,就成了這副模樣,從未開口說話,也沒有什麽反應,旁人和他說話,或者不管在他麵前做什麽,他都沒反應。太醫說,可能是世子曾經因為頭顱受過重創,留下頭疾之症,這次又傷到了腦殼,兩次重創,對世子的身體損害極大,傷及了他的智力,方會讓他變成這副模樣。」


    「這兩個月都是這樣?」曲瀲沙啞地開口。


    「嗯,世子就像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一樣,外界的事情一概不知。」常安神色黯淡,「太醫說,先治著,也許哪天世子就能恢複了。世子變成這模樣,太醫說最好不要移動他,怕加重他的病情,所以屬下隻好將他送到鎮安府裏來,買下這棟宅子,讓他在此地休養……」


    曲瀲慢慢地牽著他走到的房間裏,看他雖然沒有什麽反應,但隻要有人牽引著便乖乖地跟著行動的模樣,心中又是一陣難受。


    知道曲瀲這位世子夫人要來,房子早早地就讓下人收拾妥當了,等丫鬟們將行李都搬進來歸置好,便可以入住。


    曲瀲剛牽著紀凜小心地坐到一張椅子上,就聽到了嬌嬌軟軟的唿喊娘的聲音。


    奶娘牽著阿尚過來,可能是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小阿尚有些不安,臉上露出怯生生的神色,直到看到曲瀲後,才高興起來。


    曲瀲將她叫到麵前,彎身拿帕子給她擦擦臉上的汗,然後將她的小手放到紀凜的膝蓋上,指著他道:「阿尚,這是爹爹。」


    「爹爹?」阿尚瞅瞅紀凜,又看看娘親,見娘親朝她微笑,便朝紀凜響亮地叫了一聲「爹爹」。


    曲瀲看過去,發現他沒有絲毫的反應,整個人依然是渾渾噩噩的,不禁有些失望。


    紀凜離開有近五個月,小孩子的忘性大,早就忘記紀凜了,要不是曲瀲時常教她叫爹爹,想來「爹」這個詞對她而言是十分陌生的。阿尚攀著紀凜,有些好奇地看著他,又拉拉他的手,發現他沒有什麽反應,扭頭看曲瀲。


    曲瀲摸摸她的腦袋,沒有說什麽,甚至不知道說什麽。


    乘坐了二十天的船,雖然在船上並不累,可是心裏卻累得慌,直到現在看到心心念念的人,那種疲憊感卷席了全身,讓她的情緒不高。


    丫鬟們將一些小食呈上來,阿尚到一旁吃點心,沒再去黏人。


    曲瀲沒什麽食欲,扶著肚子坐在紀凜身邊打量他,發現他消瘦得極為厲害,知道他這樣的狀態下,幾乎連饑餓都不會有反應,更不會因為饑餓而主動更食,若不是常安伺候得精心,恐怕光是饑餓就能弄垮他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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