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中,女子的臉頰微微發白,長長的睫毛隨風輕顫,雨絲化為霧氣輕覆其上,凝結為顆顆水珠,劃過纖巧的下巴,落入泥土之中。


    本欲興師問罪的梁東明看到這番場景,先是一怔,一種莫名而又奇異的感覺由心中升起。本欲發作的怒氣頓時消散了。連心神也有些恍惚了,一種類似於憐惜的心緒幽幽升騰而起。


    少年人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段話語:


    “青山雨瀟瀟,兩亭伴一橋。紅衫憑空舞,一人臨風峭。”


    “這是誰說的話?是哪本書中的佳句?還是哪位賢人的名篇?自己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想起這些話?自己又為什麽想不起這些話的出處呢?”


    平日記憶超群的梁東明,此刻腦中除了這四句話之外竟是一片空茫。


    “你來了。”


    百花目光柔和道。紅色羅裙如嬌豔的茶花隨風輕舞,嫋娜移步正麵看向少年人。


    “你,你叫我來這裏幹什麽?”


    梁東明迴過神來,哼了一聲,陰陽怪氣地問道。他走進木亭,脫下蓑衣,摘下鬥笠,也不在意石凳潮濕,反正他的衣服已經半濕了,一屁股坐了下去。百花淡然一笑,道:


    “怎麽?還在生氣啊?”


    “哼,明知故問!”


    見梁東明斜著腦袋,手臂環抱,雙手握拳,一副氣鼓鼓的樣子,百花抿嘴一笑,長袖撫動,梁東明隻感覺一股暖風襲來,亭子中間的石桌和石凳上的雨水逐漸蒸騰消失,就連他的衣褲也變得幹幹爽爽。


    在梁東明訝然的目光中,長袖再揮,七彩霓光氤氳而起,桌子上多了一把釉彩茶壺和兩隻茶盞,從壺嘴中逸散陣陣茶香。


    百花也坐了下來,給自己和梁東明各倒了一杯香茶,端起一杯,抿了一口,道:


    “喝杯茶,先暖暖身子。”


    “不喝!”


    “那要不要吃一點我做的茶花點心?”


    “不餓!”


    “那,要不要了解一下你頭痛的原因呢?”


    “不要!啊不對,這個當然要!必須要!”


    梁東明瞬間放下雙手,撐在石桌上,身子前傾,瞪著百花,急切地說道。就在這時,一個包裹忽然從懷裏掉了出來,眼見著就要掉落到地上了。


    梁東明一聲怪叫,手忙腳亂地就要去接。那個包裹忽的一頓,竟然在空中靜止不動了,接著唿啦一聲,包裹被百花攝入手中。


    紅衫女子微微一嗅,頓時笑靨嫣然。見梁東明瞪大眼睛,身子還保持著接包裹的姿勢,百花的鼻子裏發出一聲音調上揚的“嗯”聲,滿意道:


    “嗯,東明小弟弟果然把姐姐放在心上呢,豆花和臭豆腐還熱乎著,真是有心了。”


    “哼,本來不想帶的,”


    梁東明白了百花一眼,故作無所謂地說道:


    “臨出門的時候,正好看見作坊裏還剩了點,就隨意帶來了。”


    看他這樣口不對心的“嘴硬”模樣,百花笑意更甚,素手一揮,霓光閃動,包裹竟然也消失了。


    “知道你是法力高強的妖精,哼,動不動就玩隔空變物的把戲,在我這個凡人小孩麵前炫耀有意思嗎?有什麽了不起的!”


    梁東明忍不住吐槽道。雖然嘴上說著無所謂的話,可眼中羨慕之意卻是流露無疑。百花也不點破,隻是輕笑。梁東明端起石桌上的茶水,一口喝完,靜了靜心,然後盯著女子,道:


    “說吧,今天為什麽約到花園橋?我身上的異變到底怎麽迴事?”


    “王昌玄覺察到了我的蹤跡,在我升級防護陣法之前,古井裏見麵不再安全了。”


    “等等,王昌玄是誰呀?王九爺?”


    百花點點頭,梁東明心中奇怪,道:


    “王九爺本名叫王昌玄呀!哎,不對呀!五裏氏族四大家族,王氏的輩分是乾坤仁義,沒有昌字輩呀!”


    “梁氏,劍立東方;黃氏,玉正端靈;王氏,乾坤仁義;費氏,雲嘯澤中。你們五裏氏族如今四大家族的輩分裏確實沒有昌字輩。那是因為王昌玄不在四輩之中。”


    “不在五裏氏族當世的族譜輩分裏?九爺到底是什麽人?”


    “我和他做了一百多年的鄰居,你說他是什麽人.”


    “一百多年?嗯?那豈不是……”


    “不錯,按照輩分,他是你們五裏氏族的高祖。怎麽,很奇怪嗎?你忘了,他是先天境高手。修為達到後天宗師境可以活兩百年,先天境的高手活個三五百年不算什麽。”


    梁東明眨巴著眼睛,遲疑地問道:


    “那麽厲害!哎對了,你被他發現了,會不會有危險啊?”


    “嗬嗬,小弟弟關心姐姐啊?”


    “才沒有呢,我就是隨便問問。”


    梁東明被對方說中了心思,麵露一絲尷尬,隨即擺了擺手,故作掩飾地說道。百花嗬嗬一笑,接著道:


    “他的修為也就是馬馬虎虎吧,隻是我現在不想平白耗費氣力,懶得搭理他罷了。你百花姐姐我呀,可不是一般的小妖小怪哦,你不必擔心。”


    “切,大言不慚。”


    梁東明“切”了一聲,哂然道:


    “你還是小心點吧,裝逼遭雷劈。哎,我這可不是關心你啊。你要是被王九爺斬了妖除了魔,我身體的異變就沒著落了。我關心的是這個。你快告訴我,那本《歸元訣》和無名功法為什麽會在我腦子裏彼此攻擊?”


    茶香嫋嫋,百花悠然地倒了兩杯茶,緩緩吸了口氣,不答反問道:


    “撼山摧嶽,難嗎?”


    見女子問了這麽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梁東明一皺眉,下意識道:


    “難呀。”


    百花又問:


    “扶搖九天,難嗎?”


    “當然也難了。”


    “統一四海九州三域,成為仙凡兩界至尊,難嗎?”


    “這個,應該更難吧?”


    “那讓萬族膜拜,萬仙臣服,難不難?”


    “你,你到底想說什麽呀?”


    “這天地間,不論仙凡,難事太多。但總有迎難而上者,披荊斬棘,以一己之力,創大功業,成大造化。你,有此心?想成為這樣的人嗎?”


    不覺間,百花神色肅然,目中一片火熱,與之前迥然兩異,目光灼灼地盯著他。梁東明唿吸一窒,沒來由感到一陣悚然。


    這些問題是他從未想過的。此刻被百花直麵問起,不知為何,內心深處竟然湧起一陣共鳴之感。那是一種我本該如此,必須如此的傲視情懷。


    隨著百花的話語,梁東明脖頸上的菩提霍然亮起一道暗金色光芒,閃電般融入他的體內,幾在同時,腦海深處兩部功法霍然閃現,功法之上陡然化為兩團暗金色烈火。


    喧囂咆哮,散發著上古蠻荒狂野霸氣,瞬間化為一片燎原火海,宛如火龍橫空,衝湧著匯集到心脈之上。


    與此同時,周身血脈中四色異彩再度出現,源源不絕地融入暗金色火焰中,仿佛注入了催化劑,一聲轟鳴,暗金色烈焰再度飆升,聲勢更大。


    在暗金色烈焰的煆燒之下,兩部功法懸浮在心脈兩側,其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一個個漂浮而起,攪扭在一起,呈螺旋狀,在心脈之上翻湧奔騰,逐漸融合為一股暗金色的文字洪流,宛如炙熱地岩漿溶液。


    疼痛不斷加劇,意識逐漸模糊,梁東明此刻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真他喵的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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