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池霧氣滾滾,繚繞在上空,像是一方無人踏足的仙境。


    顧念辭邁出一隻腳,觸到了幾乎與池子邊緣平齊的溫泉水。


    溫熱的水旋即將皮膚包裹,顧念辭有些倉促的收迴腳,一時間竟後悔了在室內湯池泡澡的選擇。


    裴尚言走至溫泉室門口,正巧站在顧念辭背後不遠處。


    考慮到一會還要下水,裴尚言便沒把浴袍係太緊,胸膛半遮半掩,鬆垮的布料蓋在鎖骨以下,隨著他的動作拉扯。


    顧念辭感受到身後隔空傳來的熱氣,微轉過身,托詞有些許敷衍:“我去給右右弄些吃的,你先泡著。”


    今早來的時候,顧念辭特意拿了袋貓糧,他給右右擺好晚飯,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別的什麽拖延時間的借口。


    之前的風月場上哪見過這麽躡手躡腳的顧念辭。


    他不算利落地起身,卻忘了懷裏的包。


    一瞬間掉落之際,從內裏滾出幾塊奶糖,紅色包裝上的小人和他視線相對,他才想起這幾個被朗風從裴尚言辦公桌上拿來借花獻佛的旺仔奶糖。


    他晚飯沒吃,這會倒覺得嘴裏有些乏味,包裝被撕開,糖塊快速隱沒。


    裴尚言泡著溫泉仍不忘公事,和對方講著電話之際,卻看到顧念辭姍姍來遲。


    白皙的皮膚盡數隱在浴袍裏,挺直的脊背在腰線處彎了個弧,像被拉滿的長弓。


    裴尚言盯著進池的人,將公事幾句話說完。


    “放心,我明白,先掛了。”


    他看著顧念辭神情沒有半分扭捏地進了溫泉池,但脫了浴袍後還是拿了塊浴巾遮住了腰下。


    兩個男人共處一池確實沒什麽好矯情的,但顧念辭還是覺得幾分別扭,像是一和他同框就會覺得氣氛古怪。


    到底還是和酒吧裏那些逢場作戲的表麵功夫不同,他無法將裴尚言看作是酒局你來我往的拍檔,更何況那些搭檔懂得適可而止。


    表麵功夫的摟抱他做的自然無比,可再近一點的動作他便不會逾矩,對方自然也不會要求他做。


    而池子對麵的人顯然不在他的控製之內,他可以隨心所欲,畢竟圈子裏那套點到為止的隱藏規則於他而言並不適用,或許他也不會認可。


    他抬眼去看裴尚言,對方隻著一件黑色平角褲坐在水底的台階上,在水麵的微微晃動之際,顯出幾分影影綽綽的光波。


    裴尚言自顧念辭進來伊始,目光就沒從顧念辭身上挪開過。


    偏偏眼中清白如泉水,不含絲毫雜欲。眼睛長在他身上,顧念辭也管不了別人。


    他掩下那點局促,大膽地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


    兩人的眼神交鋒隱有波及無辜的趨勢,視線悉數落到彼此身上。


    顧念辭之前就覺得他時常健身,如今一看,胸膛的肌肉輪廓分明,腹部線條流暢,這麽悠閑地坐在那,倒像是拍內\/衣廣告的模特。


    他皮膚很白,胸肌恰到好處不會讓人覺得半點不適,非得架構清正、不偏不倚、不歪不斜才能維持一種巧妙的平衡,絲毫沒有令他有從風情滑向風騷的可能。


    顧念辭將一隻手放在溫泉池外,對麵的人確實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他抬手向上,這人的視線便也向上,就像一個智能監控,行為直白,毫不遮掩。


    他覺得這樣僵持著確實沒意思,於是他將目光從裴尚言身上移開,裝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個問題:“一年前你為什麽在內華達?”


    顧念辭低斂了眉,或許這個時候說一些陳年舊事有些不合時宜,但是不可否認,顧念辭就是很想知道。


    除卻他大學時在國內見了裴尚言一麵後,內華達那次,那是他們成年後第二次見麵。


    他是真的很好奇,之前的很多次遇見都建立在偶遇的基礎上。


    夜總會,內華達,酒吧……這些無心之舉難道真是緣分使然?


    裴尚言仍舊看著顧念辭,眼神裏坦蕩如砥:“本來要去舊金山談個案子,後來委托方推遲,陸謙恰好在隔壁州,我去找他。”


    顧念辭淡淡點頭,卻聽裴尚言問:“魏楠是我們學校的那個魏楠嗎?”


    顧念辭不知要擺出什麽樣的反應,這個人他應該最為熟悉才對,這副揣著明白裝糊塗的樣子是在逗他玩?


    兩人一來一往,像極了談判桌上的對峙。


    顧念辭沒迴答他,反倒說:“裴先生的身材挺好。”


    裴尚言不示弱:“顧醫生也不差。”


    雙方都裝的太平靜,好像誰先服軟就意味著輸了一樣。


    裴尚言換了個位置,不再坐在顧念辭對麵,他慢慢移動,每踏一步都讓顧念辭腦子裏的弦崩緊一分。


    等到他終於停下靠在一旁,兩人間的距離不知不覺早已縮進。


    裴尚言將聲線刻意放得很低,像是漲潮時悶雷滾動的聲音。


    他說:“上次顧醫生在鳳園說苦瓜可以減脂,我便將它加進了減脂餐裏,如今確有成效,顧醫生要不要驗收一下?”


    顧念辭盯著那白皙有力的腹部,突然覺得現在的裴尚言好像帶上了盔甲,什麽話都不能將他撼動百分。


    之前正人君子時他尚能應付,如今開啟了無賴模式,顧念辭覺得一切手段都不管用了。


    他注視著裴尚言的眼睛,雖是笑著,可話裏的疏遠並不難懂。


    “請你自重。”


    又是這句話。


    裴尚言低低笑起來,他覺得自己再也按耐不住想去打碎他的平靜——就像一個看不慣一切美好的惡徒,此刻心裏隻剩碾碎和破壞。


    破窗效應一旦有人響應,最後剩下的必然是瘡痍一片。


    “內華達那晚……你不是這麽說的。”他喉結滾動,站起的一瞬,池內的水翻騰著遠去。


    他慢慢逼近顧念辭,眼內似有鋒芒,叫囂著將他淩遲:“你叫的分明是……”他傾身湊近人的耳廓,溫熱的唿吸包裹著脖頸,說下的一番話差點讓他支撐不住滑入水底,“裴尚言。”


    他說……他叫的是……裴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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