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一聽叒怒了。


    “左良玉不聽調遣,怯戰失地,擾亂地方,寸功未建,朕反而要先給他封爵?!”


    陳新甲滿臉無奈地勸道:“陛下,如今湖廣乃至整個江南,唯有左良玉部可堪一戰。反之,如今其擁兵十餘萬,若不能為朝廷所用,必為大患啊。”


    說完,陳新甲不忘給周延儒打了個眼色。


    周延儒知道,這般大事他這個首輔是避不開的。


    況且陳新甲此議也算是為他剛才的提議做補充——他的提議中不中用,他自己都不知道。他隻知道,唯有糊弄住崇禎,他這首輔才能安穩地當下去。


    於是道:“陛下若覺這般將左良玉封爵不合適,不妨多封幾個爵位或是將軍稱號。


    一則可以激勵真正有功的將領,二則可讓左良玉封爵之事不那麽顯眼。


    況且,如今朝廷缺少錢糧,也隻有加官封爵,才能令將士奮力維護朝廷統治啊。”


    聽周延儒提起錢糧,崇禎就虛了。


    大明如今是真沒錢,各方軍隊皆有欠響,便是朝官都欠了一個月的薪俸。


    漕運也還沒完全打通,致使京師糧價飛漲,便連他這個皇帝,三餐用度都削減了一大半。


    偏偏如今朝廷內外皆要用兵!


    錢糧不能滿足兵將的需求,再舍不得官職、爵位,將領憑什麽賣命?


    崇禎連跟建奴議和都準備接受,用官爵調動將領積極性的道理自然也能想明白。


    隻是心裏終究憤懣、難受,便坐了下去,道:“也隻能如此了——你們且說一說,這官銜該如何加、爵位又如何封?”


    加官封爵這種事還不簡單,兩人相繼獻言。


    “可封左良玉為寧南伯,並允諾,隻要他能擋住崋賊,勿使崋賊過江,明年便封其為寧南侯。”


    “陛下,如今左良玉雖然擁兵十餘萬,但據地方匯報,其中多為附其尾翼者,如方郭安、王允成、張應元、徐勇、吳學禮、惠登相、金聲桓等。


    其中以方郭安部兵最眾,故臣以為,可加封方郭安太子少保,掛平賊將軍印。


    升王允成、張應元、徐勇為總兵官,加左都督銜;升吳學禮、惠登相、金聲桓等為副總兵官,加右都督銜。


    並許諾此輩及所有湖廣將領,隻要能將崋賊擋在江北,明年至少官升一級!”


    聽兩人討論了會兒加官封爵之事,崇禎自暴自棄,竟莫名覺得有點過癮。


    於是也參與進來。


    “勇士營周、黃、孫三人乃朕之親兵將領,亦當重賞。黃得功戰死固城,當追封為靖南伯。周遇吉、孫應元皆加封為太子太保,陰一子為錦衣衛千戶。”


    崇禎舍得封官兒,周延儒、陳新甲自然不會阻撓,竟一起拱手稱讚,“陛下英明!”


    崇禎難得露出一絲笑容,繼續發揮他的聰明才智,道:“遼東諸將鬆山一戰敗得太難看,加官封爵需謹慎。


    宣府總兵楊國柱素有功勞,鬆山一戰身陷絕地,卻死戰不降,可追封為勇義伯。


    馬科、吳三桂、唐通、白廣恩皆降為副總兵官,允許他們戴罪立功。


    鬆山一戰,王樸最先潰逃,實乃禍首,著有司將其逮捕議罪——為警示諸將,此輩至少也要定個抄家斬首之罪!”


    說到最後,崇禎眼中殺氣騰騰,顯然是將王樸恨極了。


    周延儒九月才來京師任首輔,並沒有收到王樸等遼東總兵們的孝敬,自然不會替此輩說情。


    再說了,鬆山一戰王樸先潰是事實,關鍵是其兵馬也所剩無幾,再無用處。


    便應和著道:“陛下說的是,王樸不殺不足以慰藉鬆山一戰死難將士的英靈。”


    陳新甲沒說話,因為論鬆山一戰罪過,他才是首罪。


    但說起來,他之所以催促洪承疇速戰速決,何嚐不是崇禎逼迫的呢?


    若不是崇禎難以提供足夠錢糧,又總催促他解決闖賊、崋賊等賊寇,他豈會著急?


    崇禎認為,君臣三人這一番奏對算是將遼東、河南、湖廣的戰事“處理”了,獎懲也都“捋清”了,頓覺心中鬆快不少。


    待周延儒、陳新甲二人退下,他想起好幾日不曾去看望田貴妃,便坐上禦攆去田貴妃所居承乾宮。


    田貴妃閨名秀英,與皇後周氏一樣,都是他為信王時所娶,在他繼位的當年便被封為貴妃。


    田秀英揚州人,長得纖細秀麗,心靈手巧,通音律、善丹青,還能騎馬射箭,堪稱多才多藝,崇禎很是寵愛。(據說並非田弘遇親女,實際是其遇培養的揚州瘦馬。)


    十幾年來,田秀英連續誕下三個皇子及一位公主,可惜在崇禎十二年、十三年,年紀較小的兩位皇子及公主先後夭折。


    連喪三子,田秀英整日以淚洗麵,悲傷過度,如今仍臥病在床。


    崇禎為了安慰田秀英,開春時將其晉升為皇貴妃,為後宮第二人,可惜仍難解其連續喪子之痛。


    很快,崇禎來到承乾宮。


    今日田秀英病體稍愈,聞訊便到院中迎接。


    “臣妾參見陛下。”


    “愛妃怎的出來了?秋風冷,小心著涼。”


    崇禎扶起田秀英,挽著手進了宮殿中。


    兩人才坐下說了會兒話,便聽王承恩在門外道:“陛下,陝西傳來八百裏加急!”


    八百裏加急?!


    不是大勝就是大敗!


    崇禎一聽站了起來,都來不及跟田秀英說句道別的話,便匆匆走了出去。


    “戰報呢?”


    “在武英殿。”


    “糊塗!”崇禎訓斥道,“怎麽不帶到這裏來?!”


    王承恩一時不知如何解釋,隻能道:“奴婢糊塗,請陛下恕罪!”


    崇禎沒心情責罰王承恩,又問:“戰報上寫的什麽?”


    王承恩猶豫了下,還是道:“傅宗龍在崤山大敗,三萬官兵折損過半。”


    砰!


    崇禎聽完直接氣得一腳將麵前禦攆踹翻,好險把準備抬禦攆的幾個宦官傷到。


    “朕才心情好點,便又打了敗仗!傅宗龍枉負朕的信任,真是該死!傳令錦衣衛,立即前去將傅宗龍逮捕入京問罪!”


    王承恩雖然看出崇禎在氣頭上,卻不得不提醒道:“萬歲,傅宗龍已經戰死了。”


    “戰死了?”崇禎聽了一愣。


    想起傅宗龍之前出獄離京前去陝西赴任,他都沒有召來見一麵,不禁心情複雜。


    之後,崇禎沉默地迴到了武英殿,看了詳細戰報,再次大怒,猛拍禦案。


    “賀人龍!李國奇!這二人真是該死!”


    根據陝西巡撫汪喬年所傳來的詳細戰報,此番三邊總督傅宗龍率領督標五千餘人、延綏總兵賀人龍部一萬多人、四川副總兵李國奇部五千多人,在加上數千民夫,總計三萬餘兵馬出潼關。


    閭鄉、靈寶兩戰皆勝,官軍大為振奮,便在傅宗龍的率領下過雁嶺關、昌穀河,預備趁著闖軍主力在外,直取洛陽,將之收複。


    誰知李自成竟好像得知了消息,提前率領部分精銳迴到河南府,伏兵在崤山、昌穀河一帶。


    待賀人龍部先過了河,傅宗龍督標正在渡河之際,李自成先發騎兵猛攻傅宗龍督標,周邊埋伏的數萬精兵也迅速趕來。


    賀人龍見狀,直接帶著部隊向南邊逃去。


    李國奇率部跟著傅宗龍抵擋了一會兒闖軍,見賀人龍遲遲不來支援,便也率部潰圍而逃。


    傅宗龍率領督標且戰且走,最終被圍困在崤山一座山穀中。


    堅持了數日,糧草耗盡,援軍不至,被闖軍攻入穀中俘獲。


    之後李自成勸降傅宗龍不成,便讓劉宗敏率領一部精銳假冒官軍,帶著傅宗龍到潼關前,想要騙開關門。


    關鍵時刻,傅宗龍掙紮大喊:“我乃三邊總督傅宗龍!不幸落入賊首,左右皆是闖賊——啊!”


    話沒喊完,便被在後麵挾持著他的劉宗敏一刀砍掉了腦袋。


    劉宗敏如此猶不解恨,又當著潼關明軍的麵,割下了傅宗龍的耳朵、鼻子,將其頭顱丟進了黃河中···


    看完汪喬年的奏報,崇禎便是再怒崤山之敗,也難以恨及傅宗龍了。


    放下奏報後他歎了口氣,道:“傳朕旨意,追封傅宗龍為兵部尚書,贈太子少保,蔭其一孫為錦衣衛百戶,再著禮部議其諡號。”


    “再傳周延儒、陳新甲來武英殿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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