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高興地把她摟到自己懷裏,再度露出了躊躇滿誌的神色,“我最近的目的,就是能夠成為伐陳的統帥,代父皇平定南方。”


    “那好危險啊。您既然有著無比遠大的抱負,還是謹慎行事,不要有什麽閃失為好。”


    “那有什麽,”楊廣對她的擔心絲毫沒有在意,“我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再說我要去的話,必定是統帥,又不是上陣的卒子,重兵環拱,運籌帷幄,哪會有什麽危險。愛妃你這是多慮了。”


    “可是……”冷笙還想再說:就算你重兵環拱,畢竟還要身臨戰場,萬一有個敵軍碰巧突入重圍衝到你麵前,或是一根流矢射來,也是不安全的。


    沒想到楊廣哈哈一笑,戲謔地說:“愛妃如此怕我伐陳,該不是聽說陳的張貴妃和孔貴嬪國色天香,怕我一去就被她們勾走魂魄,不思歸來吧?”


    “你說什麽啊?我是一片好心……我不勸你了!”冷笙賭氣從他懷裏抽身出來,轉過頭去,“我話可說前邊,日後你如果上了戰場,傷到哪裏,痛到哪裏,我可不管!”


    楊廣倒沒想到她會有這種反應,臉孔頓時僵了一僵。老實說,他剛才也不完全是開玩笑。他沒想到蕭美兒完全不在意傳說中絕美的張貴妃和孔貴嬪,剛才的玩笑話反倒暴露了自己內心的隱秘。


    他尷尬地咳嗽了一聲,趕緊把話題轉到正道上來,“愛妃不要生氣。我不是心血來潮,忽然想上戰場的。我也知道戰場兇險難測。我要爭儲君之位,不能光靠賢德的名聲,如果沒有功勞於社稷,再好的名聲也不夠。


    我國初立,又有統一天下之意,最看重的就是戰功。我若能率兵平了陳國,那將是莫大的功勞,即便不勝,也能結交外臣,謀得軍權。這雖然說不上一本萬利,倒也是大有裨益的事情。我知道愛妃是一心為我好,但是形勢由不得我窩在家裏……”


    冷笙慢慢地轉過頭來,垂著眼簾長歎了一聲,伸出玉指輕輕撚著楊廣的衣領,“您言重了……我哪會那麽不懂事,阻止您去做大事呢?隻是戰場兇險,美兒身為女子,無法相隨,請您一定要愛惜自己,千萬不要以身犯險……”


    楊廣聽她的語氣無比懇切,心頭一酸,無比感動地握住她的肩膀,聲音很低卻又斬釘截鐵地說:“我知道!”


    之後兩夫妻便心照不宣地各自行動。楊廣派自己的各路人馬,在隋文帝麵前或正麵遊說,或旁敲側擊,極力推薦楊廣為伐陳統帥。冷笙則日日前往獨孤皇後那裏,不動聲色地表露著丈夫願為國出力、建功立業之念。日子一天天過去,隋文帝的伐陳計劃已經設計完備,小兩口的努力也得到了迴報。


    開皇九年,隋文帝任晉王楊廣為行軍兵馬大元帥,楊素為行軍兵馬副元帥,高熲為晉王元帥府長史,李淵為元帥府司馬,韓擒虎、賀若弼為先鋒,自六合縣出兵,楊素從永安出兵,自上流而下。一行總管九十員,兵員六十萬,浩浩蕩蕩地朝陳國而去。


    楊廣第一次統領大軍,自然是英姿勃發,躊躇滿誌。出城門時,他的心頭忽然像被什麽東西掛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迴過頭去,悵然眺望那隱沒在城牆之後的晉王府,心頭湧過一陣綿軟的酸楚,幾乎不願縱馬前行。


    蕭美兒一定還在門邊看著他吧……即使早已看不見他的身影,她還會在門邊站著的,因為她確信,她的心可以看見他。


    楊廣用力咬了咬嘴唇,把那纏綿的猶豫一揮而盡,縱馬絕塵而走。他雖然暫時拋卻了兒女情長,心裏卻暗暗下定決心:此行無論如何都要以安全為先,絕不能讓府中之人空等!


    獨孤皇後自楊廣走後也很擔心,看到冷笙像小鳥依偎母鳥一樣依賴著她,倒也得到了些安慰,對冷笙也給予了很大的關愛,這對婆媳就在這個時候真正確定了良好的關係和深厚的感情。


    幸好陳國腐化已久,軍力根本無法和朝氣蓬勃的隋相抗衡,從前線傳來的盡是捷報。


    隋軍一路摧枯拉朽,轉眼便來到陳都建康城外。此時晉王楊廣領軍在後,高熲等人率軍先至。就在這危機的時刻,陳主仍在宮中花天酒地,醉生夢死,倉促遣任忠出城迎戰。任忠一見到韓擒虎便失了魂魄,於是率兵投降,反而引隋軍入城,可憐陳主還在宮裏等著諸將報捷,一聽隋軍入城,嚇得跳下禦座,一手挽了孔貴嬪,一手挽了張貴妃,隻顧自己去躲藏。建康城內頓時一片混亂,隋軍徑直入城,幾乎沒有受到阻礙。


    隋軍轉眼便開到了陳國皇宮,看到宮內珠寶山積,美女如雲,眾將士皆兩眼放光,迫不及待地想要開搶。先鋒韓擒虎的部下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始搜奪珠寶和宮女,楊素等人也是蠢蠢欲動。正在這危急時刻,一個傳令兵忽然來到,傳晉王令:諸將士不得搶掠陳宮內的珠寶宮女,尤其不能滋擾陳國皇族。


    這好比把已經送到狗嘴邊的肉又奪了迴去,諸將微有不悅,唯有李淵點頭稱是。韓擒虎按捺不住,出口抱怨,“晉王不讓我們取用這裏的珠寶宮女,難道隻讓他自己取用嗎?”


    楊素對晉王的命令也微有不滿,但他老奸巨滑,又覺得論功行賞之時,這裏的珠寶美女大半也是自己的,便假裝忠賢,喝止了韓擒虎,“你在說什麽大逆不道的話?晉王這是賢明之舉,我們理當從命!”


    韓擒虎被吼得麵孔紫漲,嘴角動了動,卻沒敢迴嘴。李淵趁著形勢稍安,趕緊提議,“現在雖然城破,但形勢混亂,陳主叔寶更是沒有找到。依我看來,還是先找到陳主,再說別的。”


    諸將點頭稱是,便帶了軍士四下搜尋。走到景陽井邊時,聽一個宮女說先前看到陳主帶著兩位美女逃到井邊就不見了,可能是投水死了。楊素慌忙命人投石下井,看看有沒有屍體,沒想到裏麵竟傳來哀唿求饒之聲,原來陳主帶著兩位美人藏在井裏。眾將啞然失笑,命人放繩子下去讓陳主和兩位美人拉著,把他們像拖死豬一樣拖了上來。陳主固然已是威風喪盡,宛若泥豬,兩位美人卻是風姿猶在,那兩張鮮靈靈的小臉抬起來的時候,仍然叫人心馳神蕩。


    韓擒虎見到這兩位美女之後,隻覺得心中奇癢,但想到晉王不準他染指她們,忍不住說起撚酸之話,“這兩位美女,恐怕要被晉王收去吧。”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諸將之中,李淵是個大大的忠臣,一聽此話,頓時變色,“張、孔二女狐媚惑主,竊權亂政,以致國破家亡。我等應規勸晉王遠離這兩個禍根才是,怎可讓她們再惑晉王,穢汙隋氏?”


    高熲覺得有理,立即命人將張貴妃、孔貴嬪押至清溪處斬。可惜二女隻是長了副傾國傾城之貌,便落了如此下場。其實紅顏禍水,一大半是對自己而言的。


    高熲之子高德弘奉楊廣之命,前來檢看陳宮的情狀,看似無意地提到了張貴妃與孔貴嬪,高熲說已經斬了,把他嚇了一大跳,火速迴去迴報,怕楊廣怪罪其父,倒把罪過全推在了李淵身上。


    楊廣聽高德弘說“李淵為了保護他不受迷惑,勸高熲把張貴妃和孔貴嬪斬了”,那白玉般的麵孔頓時紫漲了。高德弘見勢頭不好,連忙跪地哀訴,硬說這全是李淵的主意,還虛構出“李淵逼殺”的種種情狀,生怕楊廣怪罪他的父親。畢竟私斬陳國皇室罪名不小,再說晉王已經有令在先,“不準滋擾陳國皇室”,高熲卻硬把張貴妃和孔貴嬪斬了,這可是赤裸裸的違令。


    沒想到楊廣即將爆發雷霆之怒的樣子,片刻便冷靜下來,垂下眼簾,隻是冷笑,“這李淵和高熲倒是蠻忠心的。”說罷之後嘴角上扯,就像嘴角邊裂開了個口子,看起來頗為可怖。高德弘心頭害怕,跪在地上不敢起來,不住地用眼角偷看楊廣。


    楊廣隻是在那裏無聲地冷笑,忽然目光撇下,和高德弘的目光相遇,見他跪在地下不動,反倒奇怪起來,“你還跪在地上做什麽?出去吧!”


    高德弘狐疑著站起來,磨磨蹭蹭地走出帳去,不敢相信就此過關。走出軍帳後,忽然聽到晉王在裏麵大聲冷笑,嚇得魂飛魄散,躬下身子趕緊逃了,生怕遲一步惹禍上身。


    軍帳裏楊廣一麵冷笑,一麵用力地拔劍出鞘,再狠狠地推迴去。劍鋒和劍鞘的摩擦聲讓帳篷中的氣氛染上了一絲殺意。


    他不許諸將滋擾陳宮,倒不是為了顯示自己的賢德,而是因為陳國的珠寶美女歸根到底都是國家的,自然要井井有條地獻於朝廷,即使要中飽私囊,也不能公開地放搶。


    如果在這方麵搞得混亂,隋文帝勢必不悅,即使不受責罰,他的形象在隋文帝眼裏也算是完了。雖然他的心思不算光明,倒也是坦坦蕩蕩,沒想到李淵竟懷疑他要把張貴妃和孔貴嬪這兩個絕色美女收為己用,實在是莫大的褻瀆,非常地可恨。


    再說了,即使李淵沒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也有越俎代庖之意,甚至可以說是在監視他,挾持他。


    楊廣自命為將來接替天子之位的人,怎能受臣下監視挾持?他為了奪得太子之位,天天在父皇母後和太子的麵前夾著尾巴做人,已經非常壓抑,現在又被李淵觸犯,幾近爆發。


    他不僅對李淵切齒痛恨,還暗暗發下一個願心:以後若能成為天下之主,即使把天下倒轉過來,他也要為所欲為!


    楊廣為了顯示自己賢德寬明,率兵進入建康之後,見到高熲和李淵,並沒有露出絲毫怒色,隻稱讚他們賢德忠誠。


    令軍士將宮女和珠寶清點清楚,嚴加看管,再檢視陳國皇族——之前張貴妃和孔貴嬪輕而易舉就被斬了,他害怕還有什麽人不聽命令,殺死、弄傷或者淫汙陳主的家眷,若有此事,則要趕緊想辦法遮掩,要是在獻俘太廟的時候再發現,就丟人了。


    陳國皇室以陳主為首,低頭含胸,戰戰兢兢,魚貫來見。楊廣始終微笑以對,見他們怕得厲害,又加以寬慰。陳主臃腫肥胖,已現老態。諸位宮妃驚嚇過度,一個個麵灰鼻青,沒有看頭。楊廣微笑著叫他們放寬心,告訴他們隋文帝會寬容地對待他們,心裏卻感到不以為然,甚至有些失望。


    前聽說陳國多美女,他在伐陳之前就有到這裏來見識一下的念頭,沒想到陳主的宮中也不過是些庸脂俗粉,不比那些北方佳麗好多少。


    看來也許隻有張貴妃和孔貴嬪有些看頭,可惜還被李淵教唆高熲給斬了,一想起來就格外惱怒。


    然楊廣並沒有把張貴妃和孔貴嬪據為己有的念頭,但身為男人,在聽到佳人豔名的時候總會有些神往,也想過在破陳之後和她們見一見麵,說一說話。沒想到還沒見麵她們就被斬了,實在是大煞風景。其實楊廣日日與絕世美女蕭美兒相伴,眼界已在不知不覺中高了,即使見了張貴妃和孔貴嬪,恐怕也會覺得稀鬆平常。


    正在楊廣意興闌珊的時候,一個陳國的小公主穿著素淨的衣服,跟著父兄走到了他的麵前,盈盈下拜。楊廣隻是漫不經心地用眼角瞥了她一眼,沒想到隻看了一眼,目光便再也移不開了,接著半身酸麻,魂魄都飄到了天外。


    隋軍攻占了建康之後,又用逾月時間掃平陳國的反抗力量,之後班師迴京,獻俘太廟。


    隋文帝大為高興,對他大加褒獎,封他為太尉,總領天下兵權,並賞賜了很多珍奇物事。隨同諸將皆有封賞,其中楊素封越公,之後越發得到隋文帝賞識,升為尚書左仆射,位極人臣。


    韓擒虎受封上柱國,卻因為縱兵作亂,淫汙陳宮,未得官爵。在此一役,楊廣不僅握到了天下兵權,還結交到了許多黨羽,對他日後奪儲影響很大的楊素和宇文述就在其中。他自薦伐陳的目的,基本上都達到了。


    等到楊廣率軍抵京的時候,冷笙正在獨孤皇後身邊待著。


    獨孤皇後雖然不喜煩瑣奢華,但皇後的架子總要擺起來。等她穿好戴好,擺好儀仗,楊廣已經到了宮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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