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下來,急惶惶地從血泊裏摳出那些銅錢,錦衣衛便吐了口唾沫。罵了句:


    「窮瘋了的臭蟲。」


    俳伶一句話都不敢多說,揣著叮叮噹噹的銅錢惶恐地跑了。後麵傳來錦衣衛的大笑,然而就在那冰冷的笑聲裏,兩個錦衣衛對視了一眼,一起露出了會心的神色。


    俳伶一路繞過彎彎曲曲的巷道,停在了深巷中的破廟前。他四下張望了一番,自矮牆的豁口一躍而入,無聲無息地翻進幹涸的古井,攀著那粗麻繩、靈巧地墜下去。


    觸到地麵的瞬間,那些帶血的銅錢嘩啦啦滾落在地上,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大喊:


    「查幹巴拉!我們拿到的東西是假的!」


    昏暗的燭火裏,十來個麵目破碎的流民紛紛放下了手裏的武器,空曠的洞穴裏迴蕩著他們驚異震怒的低語:


    「假的?」


    「什麽意思?大汗每次明明都贏了。」


    「會不會是弄錯了?」


    被稱為查幹巴拉的男子重重砸下了手中的刀鞘,鏗鏘巨響層層迴蕩,眾人立刻合上了嘴巴,雙手交叉在胸前、靜默不語。


    查幹巴拉陰沉的眸光裏跳蕩著燭火,他的聲音喑啞如砂礫摩擦在石頭上:


    「怎麽迴事?你看見了什麽?」


    俳優急切地喘著、指著麵前血漬斑斑的銅錢:「是阿木古朗,他從詔獄裏逃出來了,在積善堂門口,他刺穿了自己的眼睛!這是大汗對造假之人的懲罰啊,他是勇士的孩子、為何選擇如此自戕?」


    查幹巴拉破碎的臉上有一瞬間的暴怒和震驚,他的拳頭硬得像鐵,重重砸在桌子上的瞬間,連地麵都跟著一顫:


    「卑鄙的胤人!」


    眾人紛紛抬起了自己的武器,洞穴裏浮動著鐵器的冷光,有人大吼著:


    「我們必須把這個消息帶迴金帳,大汗絕不能上當,否則諸位小汗一定會藉機發難、動搖各部的團結。」


    查幹巴拉捏緊了桌角,他鐵箍一樣的大手上爆出一根根青筋:


    「拚上性命的時候到了,所有人、兩人一組,殺出獵狗的包圍圈。不論最後誰能活著迴到草原,一定要讓大汗撤軍!胤人的反撲開始了,鬼虜的勇士們絕不能喪生於卑劣的陰謀!」


    他們眼中閃耀著沸騰的光,明明是來自部落的勇士,卻以蟲鼠的身份苟活在骯髒的陰溝裏。他們已經等了太久,藏得越深的尖刀、就越是渴望敵人的血。


    眾人迅速整理好了簡單的行囊,他們換上俳優的服飾,沿著洞穴的道路向另一個出口進發。查汗巴拉率先推開洞口的假山石,外麵荒蕪的庭院裏已有夜色垂落,遠天有倦鳥魚群般逡巡折返,隻要掠過群鳥影子下的城牆,皇帝的獵狗就再難以追查他們的行蹤。


    而深濃的夜色,就是他們最好的偽裝。


    查幹巴拉一揮手,眾人就彎著腰、一個個悄寂無聲地摸出了洞穴。


    他壓低了聲音:「出了院子,分兩撥出巷子,此後每遇見一個巷子、就分成兩撥人。」


    「大汗需要我們的時刻到了,我們是騰格裏的子孫,身上流著黃金的血脈,不要害怕把熱血灑在胤人的土地上,不久之後,這裏就是黃金之血的疆土!大胤皇帝的骸骨也會和我們一起埋在這裏的塵土中,但他會腐朽成灰,而黃金之血會蒸騰上雲間,照亮親人的前路!」


    所有人都以拳叩肩,他們沒有說話,隻有沸騰的殺意響應著祖先和勇氣的徵兆。


    查幹巴拉叩著胸膛迴應他們,他獅子一樣的眸光一一掃過每個人的臉,雖然每張臉都是破碎而恐怖的,但他記得他們最初的模樣。


    有慈祥的父親,有俊朗的青年,有滿臉好奇的孩子。


    他深吸一口夜色裏的冷氣,朝所有人一點頭,暗夜裏悄寂無聲的奔亡就此拉開了序幕。


    查幹巴拉帶著一小隊人,他們藏在俳優的麵具下,自深巷裏無聲無息地快步離開,一副急著去赴宴表演的模樣。


    然而他們還沒走到盡頭,黑黝如野獸巨口的巷子前方忽然亮起了刺目的火光。像有人驟然點亮了夜幕上的繁星,無數隻火把在一瞬間騰起了烈焰,錦衣衛們亮出的長刀在火光裏泛著龍鱗般炫目的光。


    而馬背上、有人垂著眼簾輕笑,那張比天神更俊美、比死神更殘忍的臉,查幹巴拉從第一天來到京城便深深刻在了腦子裏:


    「姬傾!」


    他的怒吼自胸膛中滾滾而出,他拚命朝同伴們揮手,示意所有人往巷子裏撤。


    「東廠來了!錦衣衛來了!快跑!」


    隻要活下來一個人,他們便成功了!


    然而他們甚至沒來得及轉身,身後便傳來了同伴的慘叫。查幹巴拉抽出了他的馬刀,迴過身的瞬間,便撞見了深巷裏的屠殺。


    另一隊的同伴們正驚恐而倉惶地向著他們奔逃,窄巷深濃的夜色裏、一道暗金的沉光自黑暗中突刺而出,狠狠紮穿了一個勇士的胸膛。


    而那人並沒有絲毫的猶豫,她抽出長槍的瞬間,與潑濺的血色錯身而過,槍桿頓在地麵,那雪白的影子便像一道疾飛的雪片、借著一瞬間的力騰身而起,足尖輕盈地掠過骯髒的牆壁,飛身於半空的剎那曲起腿,膝蓋釘錘一般重重砸在另一個勇士的後腦上。


    那個健壯地青年瞬間噴出大口的鮮血,無神地摔落進汙穢的水溝裏。然而那個披著刺目白袍的少女就地一個翻滾,起身時弓步橫掃槍鋒,暴烈熾熱的氣息以她為圓心蕩開了激烈的浪,奔跑的中年人避之不及,背後炸開磅礴的血花,像一道蝴蝶的血色羽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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