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悅詩一離開日暮亭,就見腈國太子與那位剛來的姑娘相談甚歡,便頓覺無趣。


    腈國太子對她無意,她知道,她也並非自願而來。若非父母要求,她是決計不會到京城來的。


    這裏的水太深,繁華之下是數不盡的波濤,她並不喜歡這裏,也不喜歡那個一轉眼就與其他姑娘相談甚歡的腈國太子。


    倒是那位姑娘,好像有些眼熟。


    蔡悅詩一麵踩著矮梯,一麵上了馬車。丫鬟梨兒小心地扶著她,坐到了位置上。


    “你可知方才那位姑娘是誰?”蔡悅詩掀起車簾,看向不遠處山頂上的日暮亭,好奇地問。


    梨兒一直在這山腳下等她,定然是看見了的,她知道也說不定。


    梨兒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哦”了一聲,指著一旁的馬車,“應該是舒記的吧,小姐你看,這個標誌應該沒錯。”


    蔡悅詩看了一眼,上麵寫著一個大大的“舒”字,想來應該是的。怪不得她眼熟呢,舒記商鋪滿天下,見過也很正常。


    “小姐,咱們去哪兒?”梨兒將簾子放好,眨巴著雙眼,乖巧地問。


    蔡悅詩彎唇,“先去接尋之,再入宮跟姑姑問聲好,便可迴陵城了。”


    梨兒歪了歪頭,有些不解,“小姐不用再與腈國太子接觸一段時間麽?”


    “不用了。”蔡悅詩輕輕搖頭,“他非我良配,我們還是迴去吧。”


    “哦……”梨兒不懂其中的彎彎繞繞,不過既然小姐發話了,那她執行便是。


    隻是……


    “小姐,少爺在你去日暮亭的時候就來過了。”


    “嗯?”蔡悅詩微微蹙眉,疑惑地看向她。


    梨兒嘟嘴,“少爺說他不迴去了,要在京城多待幾天,讓你自己迴去,等他玩夠了才會離開這裏。”


    又是這樣……


    想起蔡風胤,蔡悅詩就有些頭疼。她這個弟弟最是不服管教的,堪稱“陵城長輩十大想揍榜”第一。


    紈絝貪玩也就算了,還總惹是生非,每次都要族裏替他收拾爛攤子。偏生祖父寵他得很,原先還聽她幾句話,如今卻越是無法無天了。


    此次進京,原本隻定了她一人。可蔡風胤一聽要到京城來,就跑去跟祖父撒嬌打滾兒。這不,他們一起來的。


    路上她囑咐他要聽話、別亂跑,京城可不是陵城。若是陵城他們蔡氏說了算,可這京城,那便是陛下說了算。


    若是他在這裏闖了禍,誰也沒法替他擦屁股。


    蔡風胤點頭如搗蒜,看起來乖巧得很。可誰成想這不過半日的時間,他竟又自己跑了,還不準備迴去。


    蔡悅詩歎了口氣,罷了,這麽大的人了,總歸是跑不丟的,畢竟身邊還跟著個王二呢。


    念及此,她對車夫說:“不用去接尋之了,直接進宮吧。”


    “是。”


    梨兒也不喜歡調皮搗蛋的二少爺,一聽蔡悅詩這麽說,立馬就高興起來了。她雙眼亮晶晶地,“小姐,那我們直接迴陵城嗎?”


    直接迴去嗎?她不太想。


    她有想去的地方。


    蔡悅詩抿著唇,半晌才開口,話卻是對車夫說的:“我記得,迴陵城的路上,需要經過慈城吧?”


    車夫一邊駕馬,一邊迴答她,“小姐好記性,是得從慈城過。”


    “那從這裏去慈城需要多久?若一個時辰後出發,天黑之時能到嗎?”蔡悅詩捏著手帕,眼眸低垂著。


    車夫看了看日頭,“應該差不了多少。”


    “嗯,好。”蔡悅詩綻出笑容,“那我們先進宮,再打道迴府。”


    “是。”


    ……


    ……


    進到宮裏,皇後一看見她就開心得不行,拉著蔡悅詩的手賞了好些東西,蔡悅詩隻是乖順地站著。


    想來也是,皇後入宮之後,蔡氏一族待了幾年就舉家遷移了,還在數千裏之外。


    朝裏有蔡氏的官員,隻是都是些男的,她不能召進後宮來,想找個人說說體己話都不行。而宮裏爾虞我詐,人人都覬覦她的位置,她防備都來不及,就更不用說了。


    現在蔡悅詩來了,接待宴上又大大地給她長了臉,她是打心眼兒裏開心,便忍不住拉著她說了許多話,這才問起她的打算。


    蔡悅詩如實告訴她,上官景辭對自己並沒有男女之情,想必是成不了的,故而準備啟程迴陵城了。


    “好孩子。”皇後愛憐地摸了摸她的發髻,心裏門清兒。


    有昱明帝在上頭壓著,這親事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成的。昱明帝絕對不會讓蔡悅詩嫁給上官景辭,因為蔡悅詩背後是蔡氏——在朝中影響巨大的蔡氏。


    即便不能為自己所用,他也絕不會將這權利交給上官景辭。


    不過皇後沒說,她將蔡悅詩叫來,也不過是走個過場,給自己長長臉罷了。如今她要走,她也沒什麽讓她留下的理由了,便隨她吧。


    於是皇後又給蔡悅詩賞了些東西,讓她一並帶迴陵城,蔡悅詩一一應下。


    離開皇宮時,日光已經絲毫不刺眼了。蔡悅詩坐上馬車,如釋重負地靠在邊上,閉上了眼。


    她竟睡著了,夢見了許久以前的事。


    ——那是他們遷居時候的事。


    家族人數巨大,要搬去那麽遠的地方,屬實艱難,隻是不得已而為之。


    那天也是這樣一個下午,家族的馬車緩緩行駛著,在夕陽完全下山之後,才僅僅抵達了慈城。


    慈城是距離京城最近的一座城池,也是除了京城以外,最繁華的地方。


    聽聞這裏的太守極有作為,將慈城治理得井井有條,甚至還有百姓曾稱讚他,說“若無秦太守,何來今慈城?”


    意思就是,若是沒有秦太守的治理,怎麽會有如今這般安寧繁茂的慈城呢?可見的確是很受百姓愛戴了。


    是的,慈城太守姓秦,正是秦丞相的親弟弟。


    他們行至這裏,天就黑了,不得不找個地方住下。秦太守聽說了此事,便立馬給他們安排了住所,並且親自前來迎接。


    身邊還跟著個俊俏的小公子。


    蔡悅詩躲在父親的身後,俏生生地盯著他看,引得對方也朝她望了過來。對視之下,兩人皆是一怔。


    還是對方先打破了這尷尬,溫潤一笑,“在下秦詞,字淮言,見過姑娘。”


    蔡悅詩輕“嗯”一聲,隻得從父親身後出來,行了個見麵禮,“蔡悅詩,小字沁聆,見過公子。”


    長輩們興許是有話要說,便讓秦淮言帶著他們逛逛慈城,同行的還有他的弟弟蔡風胤。


    蔡風胤一向是自來熟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他就已經將手臂搭在秦淮言肩頭上,跟他稱兄道弟了。


    蔡風胤在秦淮言左側勾著他的肩膀,蔡悅詩在其右手邊看得直蹙眉。她斂聲道:“尋之,好好走路,秦公子都被你弄得站不穩了。”


    這個時候的蔡風胤還是比較聽她話的,一聽她這麽說,就將手收迴來了,“哦……”


    秦淮言從他的手臂下解脫,總算能好好喘幾口氣了,憋紅了的臉色也慢慢平複下來。


    “多謝姑娘。”他噙著溫和的笑,對她說。


    也許是月光的原因,蔡悅詩驀地有些臉熱。她的視線落在地上,沒看他,“舍弟頑劣,讓公子受罪了。”


    “姑娘哪裏的話,蔡兄坦率直爽,在下十分欣賞。”他溫聲道。


    蔡風胤一聽,這人是在誇他性子好呢,立刻變喜笑顏開地從秦淮言身邊繞過來,擠到兩人中間。


    “姐,你看人秦公子都說我性子好了,你就不用再拆我台了吧?”


    看著他笑嘻嘻的樣子,蔡悅詩抿了抿唇,沒說話。然而這被隔開的距離,還是讓她心裏些微地起了波瀾。


    根據秦太守的安排,蔡氏旁支的住在客棧,而嫡係的都住在太守府。


    巧的是,蔡悅詩的房間正好在秦淮言的隔壁,而蔡風胤則住在另外的院子裏。


    他將她送到房間門口,“既然姑娘已經到了,便早些歇息,明日還要趕路呢,在下就先離開了。”


    說完,便轉身要走。蔡悅詩沒來由地有些不舍,她下意識叫住他,“秦公子。”


    “嗯?”秦淮言腳步停住,迴過頭來疑惑地看著她,“姑娘有什麽事嗎?”


    “……”蔡悅詩一時語塞,她沒什麽事,就隻想叫叫他而已。蔡悅詩低下頭,“我……我能喊你淮言嗎?”


    秦淮言一愣,繼而溫潤地笑了。他朝她走近了些,“若是姑娘喜歡,自然可以。”


    “嗯……你也可以喚我沁聆。”在他溫和的目光下,蔡悅詩的臉竟然有些發熱,她壓住心底的雀躍,小聲道:“那早些睡……淮言。”


    秦淮言笑了笑,“嗯,那等沁聆進去了我再走。”


    蔡悅詩沒再說話,轉身便進了屋,然後關上門緊緊地靠在上麵。


    保持著這個動作,蔡悅詩等了好半晌,都沒聽見外麵有什麽動靜。她有些失落地站起身,卻聽見一道溫柔的傳入耳中——


    “沁聆,早些睡,我走了。”


    蔡悅詩的心突然狂跳起來,像是有某一處塌陷了。


    第二日他們便要離開,秦太守親自來送的他們。見他孤身一人,身邊沒了昨日的身影,蔡悅詩的心裏有種說不上來。


    像是失落,又像是酸澀。


    ……


    “叩叩叩——”


    一陣輕敲聲,將蔡悅詩驚醒過來沒想到自己會睡著,她有些疲憊地按了按眉心,“梨兒,出什麽事了?”


    方才的敲擊聲正是梨兒發出的,她掀開簾子探進頭來,“小姐,天黑了,咱們還要繼續趕路嗎?”


    “到哪裏了?”蔡悅詩問。


    “迴小姐的話,剛到慈城。”


    “嗯。”蔡悅詩坐直了身子,“就到這裏吧,咱們歇息一晚,明日再走。”


    她在梨兒的攙扶下,下了馬車,本想去找間客棧住一晚,沒想到剛邁開沒幾步就被幾個刀的士兵帶著攔住了。


    “沁聆小姐,我家大人有請。”


    蔡悅詩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梨兒給擋住了。她張開雙臂將她護在身後,“你們是誰?你家大人又是誰?憑什麽他請我家小姐就得去啊?”


    “請姑娘放心,我家大人正是慈城太守,叫我們前來也隻是想請各位去太守府歇息,順便保護各位的安全罷了。”


    慈城太守……


    沒來由地,蔡悅詩的心跳有些快了。見梨兒還要爭辯,連忙拉住她,對幾個士兵道:“煩請各位帶路。”


    跟著他們一直走,果真來到了太守府。


    慈城太守早已為他們安排好了房間,蔡悅詩微笑著對前來奉茶的丫鬟道謝,然後目送她走出去。


    梨兒與車夫都被她命令區歇息了,不知何時,房間裏隻剩下了她一個人。蔡悅詩倒不覺得害怕,隻是思緒有些亂。


    正想喝杯茶理一理頭緒,卻被身後傳來的聲音驚得嗆住了。


    “沁聆。”


    蔡悅詩睜大眼看去,竟見一人從屏風後麵走了出來,明顯是一直站在那裏的。


    蔡悅詩畢竟是個女子,何時見過這樣的場麵?她有些害怕地後退了幾步,“你……你是誰?”


    秦淮言腳步一頓,“沁聆,你不記得我了?”


    聽見著熟悉的聲線,蔡悅詩才敢抬頭,隻一眼,便讓她震住了。她喃喃,“淮言……是淮言嗎?”


    “沁聆,是我。”


    蔡悅詩眼睛卻倏地一紅,忍不住走到他麵前,拍打著他的肩膀,“你做什麽嚇我?”


    “沁聆,我沒有嚇你。”秦淮言握住她的手腕,“你聽我說。”


    她雙目通紅,“說什麽?”


    “你聽。”秦淮言將她攬入懷中,蔡悅詩一懵,耳邊就傳來了“噗通噗通”的聲音。


    ——是他的心跳聲。


    蔡悅詩連忙推開他,眼睛看向一旁,“你……這是做什麽?”


    “聽見了嗎?”秦淮言一直看著她,目光溫和又灼熱,“它在為你而跳。”


    蔡悅詩臉上一紅,下意識背過身,“我聽不懂。”


    “這是你留下的。”他走到她眼前,不讓她逃避自己的視線,蔡悅詩隻得看去,目光觸及的時候,她有些眼熱。


    ——那是她臨走之前,留下的香囊。


    她其實是舍不得離開的,隻是她沒有辦法。於是在香囊裏給他寫了一首離別詩,希望他明白她的不舍。


    也希望,他亦是如此。


    “沒想到你還留著。”她低聲說。


    秦淮言坦然點頭,“是,我還留著。自我父親走後,每當我堅持不下去,我就會將它拿出來看一看,就算是你陪著我了。”


    聽到這樣的話,蔡悅詩再也忍不住抱住他,將頭埋在他的懷裏。她隻知道他爹逝世了,他當上了慈城太守,可從沒想過其中會有多大的艱難險阻。


    她還埋怨他不來找她,所以才會心灰意冷地聽從家族安排,與上官景辭和親。幸好,她懸崖勒馬,也幸好,她來了慈城。


    被他吻得癱軟之時,蔡悅詩忽然想起他當初沒來送她,問道:“你當時就沒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秦淮言吻了吻她的眼角,“有。”


    “什麽?”


    “吟君別我詩,悵望水煙際。”


    ————


    蔡悅詩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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