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門殿裏頭的消息,也不會多遲傳到章昆宮。


    當即海三就差了手下親信來給明生遞話。明生頷首示意,就示退那小黃門了,往皇後所在的寢殿進去之前,又不由得先笑了笑——這迴海三既然能主動幫著傳話,與聞其事,以後就越下不了這條船了。


    利益便是如此,大家是牽扯到一起的,誰也別想丟下誰。


    他是樂得見這樣的,皇帝基本上已經不再私底下召見他了,往後皇帝和皇後之間若有了一個海三,自己越來越不被需要,也就可以早日擺脫這裏了。


    等往殿內伏身磕過頭,明生就將海三帶到的話盡數迴稟完。


    申容此刻正斜倚在座上喝藥,擰著鼻子一口氣吞完這些酸苦的東西,身上頓時發散開一股子熱氣,神思也由此活躍起來,“看來他是真不喜歡我了。”她瞥了眼案幾旁的博山熏爐,“早前是不是就用西周褒姒比過我?”


    明生頷首。


    申容就歎了口氣,沒成想不知不覺中,自己竟在任許這個人眼中落得個這樣的形象,可耐不住他心懷廟堂,著實有用,劉郢又很要用到此人,她也沒想著用計趕走這號人物。相比起任許來,其實焦順那樣的人才最危險,看似是為她說了話,而今都還好,以後要是再為她多說上幾句,難免不惹人注目,況且此人上一世就心術不正。


    這兩個人啊,都是她沒有能力去動的,可也不得不提防起來。


    看來坐上這後位,往後路上的荊棘也不會少。


    *


    下旨當日,宮外的王氏兄妹和董蒼就被抓進了詔獄,而宮內的夫人小王氏要慢上一步,乃是在下旨後的隔日,廷尉的人才來請她出去的——也是為了給這後宮之中唯一的一位夫人留些臉麵罷了。


    王慧還算沉得住氣 ,沒有在長明殿內鬧起來。


    隻是跽坐前堂出神了片刻,後對視上那黃門郎,“可否讓我見見皇後?”


    申容當然會準許,最後一麵,她從來就不吝嗇。


    黃門郎差人來章昆宮請示過,王慧沒一會就趕到了,褪了平日所穿的綢緞衣袍,身上隻一抹素衣,無一飾物,即是一副戴罪之身的模樣。


    隻是哪怕跪在堂下,上身也沒有伏下去。


    她的周邊就守著好幾個黃門,怕她要對皇後動手。


    申容這日身子骨略好些,已經能久站了,也沒有落座氈席,就睥睨其下與王慧對視,又從容招手,示退了守在她邊上的黃門。


    屋子裏不相幹的人都退了出去,兩道木門被拉上,隻剩她二人和兩個大宮女,再一個,也就是守在屏風邊上的阿勇了。


    “你騙我?”王慧眼底通紅,唯有靠攛緊衣袂,才能逼迫自己不在申氏麵前現出惶恐。


    “我當然是騙你了。”上頭的人麵色沉靜似水,眉毛微微一動,乍然現出幾分譏諷,“傻妹妹,這裏的人說的話,你怎麽能信呢?”


    “事發當日,你待在長明殿異常安靜,以為我真就不懷疑你去做了什麽?阿予若是躲在永巷後院,就不能為外人所見,那麽外頭的所有消息,還會由誰遞給她呢?是你遠在東山守陵的姑姑?還是你那早被下任了郎中令——不在內宮當差的舅舅?”


    王慧冷冷一笑,“我就不該信你,那把火怎麽就不把你燒死!”情緒到底還是上漲起來,衝破了所有桎梏,小王氏目眥盡裂,怒吼起來,“別忘了,小玲姬的死也有你的份,你們連等都不等就殺了她,我要去告訴陛下!”


    申容隻是牽了牽嘴角,要想告訴劉郢,那也得衝破重重關卡,進得去天門殿的門。


    她實在不屑於口舌上無畏的紛爭,見她一見,不過是不忍她死得不明不白,好歹要帶著氣、帶著不能發泄出來的憤恨去死。


    罵來罵去著實沒什麽太大的意思,也就未停留多久,轉身筆直迴內室去了。


    不待王慧起身,皇後的大宮女招唿下去,門外候著的黃門一一躬身進入——迅速將小王氏帶出了章昆宮。


    聽說後來她還一路在前坪叫喚“皇後有罪,剖腹奪取人子”來著,不過阿勇很快就示意人去捂住那雙嘴了。


    乙和宮殿前吵吵鬧鬧的聲音終究淡去。阿勇昂首佯作歎氣之狀。


    本來太子登基,先前有功的老臣也就不再受新一代君主重視了,從好些大臣被“告老還鄉”的事上還不能看出來?這個王佑炆被卸職後的待遇還算好的,有大王氏往東山給先帝守陵的事在前,於綱常來說,算是給王家人落了個極好的名聲了,身在後宮的小王氏就算再不得寵,按著這名聲過下去,皇後也不會輕易動她,何苦要走這一條險路?


    燒死皇後,今後得寵的也未必是她。皇帝寵幸的女人裏頭,從來也沒出過這樣姿色的,就連阿勇這個後宮的奴才都看得明白,她一個後宮夫人,難不成還不知道明哲保身為重?


    一行人從宮門拱券進去,消失在了這片茫茫宮城之中,乙和宮前坪上方層雲漸漸退去,暮春豔陽灑照在每一塊石磚上,化去溝縫裏的霜露,半點痕跡都不曾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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