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康九年的上半年,因得成帝的這一場病,太子監國不同以往,他的忙碌眾人肉眼可見,非朝會日的時候,基本都是泡在天祿閣和丞相府,到了晚上就迴天門殿批閱奏章,連他自己的太子宮都少踏進。


    不過本來眼下情況特殊,誰也不會想著議論是否為內院女眷之事,不論是前朝也好,後宮也罷,大家夥關注的唯有天子的病勢,就怕一個不留神,國喪的消息就發出來了。


    就連鄭皇後也不甚關心這些了,國母尚且在章昆宮服侍天子,剩下一點閑餘時間還得照顧著自己的一雙孩子,對於底下這些非自己所出的兒女們,自然也無心多管。


    不過消息沒傳來最主要的原因——其實也是因為太子不僅僅冷落了儲妃,後院裏的王良娣,還有那些個孺子、良家子們都沒能得到他的寵幸。


    若是大家都如此,便不會有人想著是頂上頭的夫妻如何了。


    期間申容也不是一次沒見過劉郢,月下旬往奇寶湖邊上和許林君散步,過道的中人就往太子妃一行小心提了一句,說儲君的輦車正在旁邊甬道上。


    隔著一排樺樹林,隱約瞧見那頭的一長串伴當、扈從,不過略停頓了片刻,就抬著他們的太子爺匆匆過去了。


    許林君也大約察覺出了不對勁,隻是掃過太子夫婦二人一個來迴,也沒有多問一句。


    申容就迴眸笑著麵向她,“走罷。”


    *


    眼看著要到臨盆的日期,申容自己也著實沒有心思再往這上麵周旋了,況且楊氏和那知道事情的小黃門都死了,沒有其他途徑讓她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就算心裏的猜測是為劉子昭與她的見麵,也總不能主動去提的。


    換句話說,便是劉郢不主動提起,她就隻能做一輩子啞巴。


    不然要是沒對準他心底的事,倒容易惹上更大的麻煩。


    這麽一晃眼到七月底,金陽殿內還不至於完全冷清,叔衣偶爾會帶著趙氏子們過來,也順道代鄭皇後看看皇孫阿煒。


    趙氏子們如今雖然才三歲多,但已經生得特別的乖巧懂事,調皮的時候縱然調皮,但大體也還算管得住,知道金陽殿的侄子還小,不能像對待大人一樣的打鬧,就伸著小指頭去碰一碰,然後害羞地收迴來。


    阿權的嘴裏每天都有很多話,小大人一樣的和幾個奶娘說話,昂著頭嘟囔著嘴說:“弟弟不白,要多喝馬奶。”、“弟弟的頭發太少了,要少梳。”就被花媼指正,“小殿下,這是你的侄子,不是弟弟。”


    “可是他看起來像弟弟。”


    這話裏的意思:是像後宮美人們之前生的弟弟。阿權和阿思出生後一年,永巷宮裏也有美人生了孩子,有時候哥倆也會看見,同樣是繈褓裏啼哭的嬰兒,看起來和現在的阿煒差不多。


    下意識地就以為也是弟弟了。


    阿思話雖沒有哥哥多,但是手腳閑不住,不一會就要去戳一戳阿煒,然後把手背在身後,滿麵笑容地跑開,白白嫩嫩,虎頭虎腦的,活像一個小雪球。


    叔衣和胡媼就總以為他是對小侄子做了什麽壞事,上趕著去看,阿思又跑到了申容這兒,這時候茵梅和元秀動作最快的攔著他,“小殿下,你嫂嫂肚子裏還有個小侄子呢,再過兩月就要出來了,可要仔細著。”


    “兩月是多久?”阿權含著手指問,叔衣一把給他胖乎乎的小手抓了下來,“多大的孩子了,還吃手。”


    “叔媼壞!”阿思登時就紅了眼眶,撅著屁股跑開了,圓滾滾的小雪球又滾到了門邊。


    殿內傳來一陣哄笑,自有牆邊的黃門把這小祖宗抱迴來,“小殿下也留神別跑出去咯,外頭風大著呢。”


    申容就瞧著眼前熱熱鬧鬧的場麵,忍不住來了一句,“這屋裏都三個男娃娃了,其實要不是頭一個,能生個皇女孫也好。”


    原本活絡的氣氛頓時沉默下來,叔衣慌了神,“儲妃可別說,這一胎包準是個皇孫。”


    這些時日熟悉下來,她益發親近申容,倒有幾分真心疼寵的意思,就盼著她能生個兒子。


    申容就笑了一下,“看你急的,頭一個自然是盼著生兒子了。”


    劉郢至今不迴太子宮,雖然現在一時半會還沒聽說特別寵愛哪個女人,但經年累月的下來,不能打包票沒有,太子宮裏的都是些老人,來來迴迴的伺候,也都翻不起什麽浪花,但等日後當了皇帝就不同了,天子的後宮如何也會充進來新人的。


    她自然也是要個親兒子的,雖說已經有個阿煒了,但有個親生的總是穩妥些。


    不過後宮五年光陰下來,她也著實沒什麽害怕的了——金陽殿往下的關係網盤踞整個宮闈,就是後宮的夫人也不敢輕易得罪過來,這些年她從未踏錯過一步,就算劉郢冷落了她,也找不出任何由頭動她的位置。


    國朝中央人員再怎麽變動,禮儀太常也動不了,隻要她不出錯,自有遵正統的老臣會天然的站她。


    申家女婿韓萇也漸漸起來,成了劉郢手下難得的武才,上月還帶出個申家的孩子——那是她以亡姨母的小兒子,喚作曹晉。


    月初韓萇去綏陽辦差,因是親戚聊了幾句,後將他帶迴長安,舉薦到太子跟前,那年輕兒郎也有幾分真本事,頗受劉郢賞識。


    聽說已經進了京畿大營。


    時運如此,申容自那日劉郢走後,也漸漸失了一味卑微求和的心思,隻要能守著眼下就成。


    她能做的,至多也就到那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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