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查清楚了,若屬實——”成帝神色凜然,還有點煩,可話未說完,就被一道聲音擋住了,“陛下何不聽太子妃也說一句?”鄭皇後立即丟了道眼神下去。


    申容抬眸領意,這才上前磕頭,“父皇、母後,臣妾未曾安排過此事。小玲姬生產之時,臣妾同母後尚在天梁未歸,對宮中事一應不明,迴來後即刻問過了穩婆和宮人,穩婆說是因小玲姬力氣不足,昏死過去,用盡各種辦法不得轉醒,為保皇孫,才無奈使此下策。”


    皇後就從席上微微動彈了下,緊跟著說,“那孩子向來就是個體弱的,如此看來,還是難產而亡。”


    “並非難產!”阿予再膝行上來半步,欲要辯駁,座下同時傳來一道幽幽的女聲,“還是個舞姬呢,怎麽會體弱呢?”這語調倒是不高,大殿廣闊,也難傳得眾人知曉,可靠近聲源的兩三人卻是聽得個一清二楚。


    邕城侯隔著紗簾,落座這道聲音斜角的背麵,還能不收進耳朵?隨即跟風大聲嚷道,“聽說還是個舞姬?”


    能送入宮跳舞的女子,難不成還有向來體弱的?可見是扯謊,鄭皇後麵紅耳赤,擰著眉頭瞪下去。申容斜目瞟過下方,還不認得說話的就是劉郢口中幾次提到的邕城侯,也沒時間深想,隻得解釋說,“是,並非她體弱,乃是被嚇暈。”


    “原是可以喚醒的,可她們什麽都沒做,直接破了肚,就是殺人!”阿予再追下去,顯然是要將罪名當場坐實。


    畢竟以她的身份,成敗在此一舉,要是被拖下去了,就再找不到這樣的機會拉下申氏了。


    阿予的話確實讓人沒理由反駁,她們並沒有用盡辦法弄醒小玲姬,是太著急了些——隻不過按著茵梅當時的迴話,開膛破肚這主意,最先還是阿予提起的。


    這一個局,究竟是她自己要這麽做的?還是背後有人指使了她?


    申容低眉斂目,如此被人當空擺了一道,她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著實沒了說辭,怪隻怪小玲姬發作的時間太趕巧,正趕在她出宮的那兩日,其中的事不是親眼所見,也沒辦法全然推斷清楚。


    過了好一會,才慎重地說,“臣妾當日不在,並不能知曉其中細節,還容臣妾與當日穩婆及宮女審問清楚。”


    “生產之事,阿容……太子妃確實是不懂的,不若陛下就交由臣妾來查清罷。”鄭皇後隨道,語氣也強行輕緩下來。


    這話說得就正合成帝的意思了,他清了清嗓子,頓了片刻下令,“申氏、和產時所有在場的婦人,收押永巷獄,皇後查明原委即刻迴稟。”


    宴席由此不歡而散,成帝一走,殿中人等就算是還想湊個熱鬧的,也不會在此久留,就隻等出了宮,才能將憋在心裏的話痛快放出來,眾人逃得也就迅速,唯有留在宮裏頭的人走得慢些,許林君由著侍女攙扶起身,目光在對麵人身上停了很是一會。


    鄭皇後也清楚成帝的性子,既是後宮的事交給了她,在這之中就不會多問一句——天子隻會要最終的結果。


    所以即便遵從聖令將人都關到永巷獄去了,申容所待的地方也是與旁人不同的,甚至於比永巷宮的一些個娘娘們住的居所都還要敞亮。


    花媼和茵梅她們是正經關在永巷獄的,儲妃就在永巷宮靠西麵牆角的一排小屋子裏,這裏是空著的,不住人,也不放置雜物,聽說原先是給成帝寵幸過——但又不能給位份的一些小宮人住的,後來人實在太多了,鄭皇後就改了規矩,隻讓有了身孕的住這養著。


    又因這兩年來少有人懷上,所以就空了下來,隻做個預備的居所。


    叔衣親自送她過來,屋子裏除了一個炕,就什麽都沒了,幸而現在天還不冷,不然牆裏不過煙道,再要等炕完全燒起來,人不一定能熬得住。


    後來安排進來幾個粗使仆婦,把裏頭打掃幹淨,大掃帚掃了地,炕和牆也擦過,過了會,又有兩個宮女把日常要用的暖爐、熏香一件不少地擱進來,地上鋪了一張草席子,用爐子給壓住了角;睡覺的鋪蓋、褥子也都在炕上墊好了,最後鋪上一層羅衾,綢布帳子一搭,除了大小不一樣,和她寢殿裏頭睡的床榻幾乎看不出什麽區別。


    洗漱用的銅盆和馬桶就放在牆角的行障後,隔壁偏房往這屋通了一個內門,不用跑出屋就能直接過去,那邊有個灶台,往外通著煙道,灶上一口銅鍋,旁邊的牆角有一口儲水的大缸,這邊仆婦在忙活的時候,那邊就進進出出幾個小黃門,挑著擔子往缸裏灌滿水,灶台裏也留了火種。她撩開門簾往那屋看了會,見北牆邊上也放了一個行障,裏頭是洗澡的浴盤。


    天色將暗未暗之際,跟過來兩個蘭房殿的宮女,抱著篋笥安靜入內,裏頭是給儲妃換洗的衣物和要用的脂膏紅粉,大的放在牆角,奤奩就放在炕梢。西窗前的案幾上甚至擺上了她平時看的竹簡,放上一盞油燈,連那幾隻常用的狼毫筆都取了過來。


    要不是這裏空間不如金陽殿大,這麽一通布置下來,又和往日居住的地方有何不同?


    “娘娘讓您不必擔心,不過是死了個伶人罷了,迴頭等把那宮女審問清楚了,如何都會出去的。”叔衣特地咬重了“審問”兩個字,可見阿予的下場不會多好。


    她默然點頭,又說,“怕就怕,不單單是她一人的主意,煩你多添些心,給人留條命。”


    依著鄭皇後的手段,大有可能直接給人殺了,最後隨便迴稟上去一個理由,隻說人是畏罪自殺的,估摸著成帝也不會多追究。


    叔衣眼珠子一轉,明白過來,便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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