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傅,我想見見禪房裏那位師太。”玲瓏雙手合十對小尼姑說道。


    “禪房?”小尼姑納悶至極,“施主你去過的那間禪房隻是供香客休息的,我們也很少過去,施主是不是記錯了?”


    “怎麽可能,我們明明都瞧見了。”楊兒噘嘴道。


    “楊兒。”玲瓏瞥了她一眼,轉而行禮道:“就請小師傅帶我們去那間禪房吧,我想上次或許也是偶然碰到的。”


    “那,好吧。”小尼姑領著她們來到禪房外,“幾位施主請吧。”說完,滿頭疑問的走開了,那間禪房一直都隻是供人休息的,是不是哪位師傅在那打坐正好碰上了?算了,不想這些了。


    “公主,如果上次真的是偶然碰上的,這次咱們還能見到那位師太嗎?”楊兒忐忑的問道,她真怕會見不到那位師太,那樣的話公主的希望豈不是又要落空了。


    玲瓏也有些焦慮,但還是平靜的說道:“若是有緣,必可再見。”


    這一次,玲瓏跪坐在蒲團上將手中的經書誦讀了三遍,依舊沒有人出現。她不免有些失望,漂亮的雙眸不由自主的看向那扇推門。


    而後的三天,玲瓏每天都會來,盡管爬山令她雙腿發麻,可為了夫君,她什麽都可以忍,惟獨忍不下夫君的冷漠,以及夫君對其他女子溫情脈脈。


    “公主!”禪房裏,柳兒心疼的幫玲瓏揉著小腿。


    玲瓏拭掉了額頭的汗珠,輕輕搖了搖頭,“我沒事。”


    楊兒嘟著嘴將玲瓏謄好的經書一本本擺好,“如果丞相知道公主為了他這麽辛苦,一定會感動的。”


    “我並不奢求他的感動,隻求他能多看我一眼,將我當做他的妻子,哪怕隻是敷衍我也好。”


    “公主何必如此悲觀?”推門後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玲瓏一愣,旋即坐正身子,“師太!”


    “公主再次來訪,想必是先前那道菜已有了效果。”


    “師太料事如神!”玲瓏點了點頭,“夫君對我態度已大有改觀。”


    “是啊,丞相還送了公主一隻漂亮的蝴蝶簪呢!”楊兒搶著說道。


    “哦?”尼姑隱著笑,“確實大有改觀。”


    “此番前來,是特地求師太再賜幾道方子,夫君說想吃些別的菜,還請師太成!”


    “這倒是不難,隻是不知公主所謂的幾道方子具體是幾道?”


    玲瓏紅著臉垂下頭,“倘若師太不介意,能否賜玲瓏一桌酒宴,我想為夫君做一桌晚膳。”


    “當然可以。隻是貧尼有一事想問。”


    “師太請講。”


    “前次公主提到的那位令丞相鍾情的姑娘,近來可與丞相還有牽扯?”


    “她……”提到桑南心,玲瓏的神情又黯淡了下去,“夫君同桑姑娘還是原來的樣子。”


    楊兒像是想到了什麽,忙開口道:“我聽說那個狐媚——”在玲瓏的瞪視下楊兒不情不願的改了稱唿,“就是,就是桑姑娘,她好像是來尋人的,還有那個和她一起來的大胡子,聽說也是來幫她尋人的,他們找到人應該就會離開都城。”


    尼姑好奇的問道:“她有同行人?”


    “是啊,一看就知道那個大胡子也是被她給迷住的。”楊兒鼓著腮幫子,好像是在說桑南心就是狐狸精轉世。


    柳兒不同意的搖了搖頭,“我看可未必,那位程大俠我見過幾次,倒不像是對桑姑娘有情。桑姑娘一直纏著丞相,若他真是對桑姑娘有意,不可能視而不見。我還聽說程大俠曾要離開丞相府,是丞相一再挽留他才留下來的。”


    “嗬嗬,如此看來,公主倒不必太過擔心,待到他們此間事畢,便會自行離去。”


    玲瓏不讚同的輕聲道:“隻怕夫君不會同意讓桑姑娘離開。”


    “那些皆是後話,眼下,公主還需用心將這幾道方子記下。”言畢,幾張紙飄落至玲瓏身前。


    又三日,傍晚時分,柳兒來書房尋尹浩文,言說玲瓏做了一桌好菜,請尹浩文過去用膳。同在書房內的桑南心聽說有好吃的,心情雀躍的也要跟著一起去。柳兒瞥了她一眼,心說,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人,連個妾的名分都還沒有,就嚷嚷著要去正房夫人房內用膳。


    尹浩文擺了擺手,示意柳兒先下去,轉而又安慰了桑南心幾句,這才獨身前往。


    甫進房門,尹浩文就被菜的香氣深深震住。他忙快步走上前去,定睛細看,赫然是多年前常見的那些菜品。


    這一餐,特地戴上蝴蝶簪的玲瓏吃的羞答答,尹浩文心中卻如同翻了五味瓶,他敢肯定,這些菜必定是有人教授給玲瓏的,隻是那個人到底是誰?倘若那個人才是小晴,那麽桑南心又是誰?


    尹浩文匆匆結束了晚膳,在玲瓏失望的目光中,磕磕絆絆走出了院子。站在清冷的夜風裏,他恨不能仰天長嘯,老天是在耍他嗎?如果不是,為什麽在他確定桑南心就是小晴後,又冒出一個和小晴會做同樣菜的人。他不過剛剛下定決心要和桑南心好好生活,會愛護她一生,而桑南心也已經將一顆心交給了他,為什麽偏偏在此刻要橫生枝節,為什麽!


    “你說什麽?公主最近常去城東的廟宇?”尹浩文聽著下人打探來的消息,不覺皺起了眉。


    “是,前幾天幾乎是天天都去。”


    “知道公主見了什麽人嗎?”


    “這個,小的不知,公主去的時候都是把侍衛和車馬留在山腳下,隻帶了楊兒柳兒上去。”


    尹浩文眯起了眼,片刻後衝下人擺了擺手,“下去吧。”


    下人行禮退出書房並帶上了房門。尹浩文緩緩起身,視線越過打開的窗扇,落在外間的花園裏。


    些許之後,“浩文,你在嗎?”陳浩雲在門外叩門問道。


    尹浩文忙收起自己眼中的情緒,平了平心緒迴了聲:“在。”隨即走過去將門打開。


    陳浩雲進書房掃視了番,確定桑南心不在才壓低聲音道:“袁懷少和崔浩的失蹤已經令嚴震察覺了,我發現他的暗衛在四處查探這兩人的下落。”


    “這麽快。”尹浩文抿了抿唇,“若是嚴震起疑,想必謝篆文也會被轉移。隻是點易派那邊仍在路上,至少還需七八日才能趕到都城。”


    “來不及了。”陳浩雲搖頭道:“待到他們趕到再行動手,隻怕已找不到謝篆文的蹤跡。”


    “那麽哥是想?”


    “眼下嚴震還沒有將袁崔二人失蹤之事與營救謝篆文聯係到一起。”他走上前,指尖一點按住了鋪在書案上的地圖,“今夜便去偷襲,攻他們個措手不及。”


    尹浩文臉色驟變,快步上前道:“可我們這邊隻有你和南心,根本沒有勝算!”


    陳浩雲扭過頭來神色嚴肅的凝視著他,“南心留下,我一人前往。”


    “哥!”尹浩文眉頭一皺,忙出聲勸阻,“這太危險了,我不同意!”


    見尹浩文關切萬分,陳浩雲嘴角浮起一絲笑,一手按在了尹浩文的肩頭,“既是危險,一人去和兩人去又有何區別,既如此,不如讓南心留下,若是僥幸成功自然好,若是——”他闔上眼長籲了口氣,“若是不幸,我一人做事一人當。”


    “哥!”尹浩文握住按在他肩上的手腕用力一扯,“我們兄弟好不容易重逢,你怎可拿生命如此兒戲?”


    “沒有更好的辦法了!”陳浩雲搖了搖頭,“我已作出決定,你莫要再勸我。南心那邊你替我瞞住,過了今夜若是我還沒有消息,你也不必再去尋我。好好保自己,照顧好南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說到最後,陳浩雲不免生出一絲惋惜,“隻可惜不能手刃仇人,為娘報仇。”


    “但是,哥——”尹浩文本想再說什麽,可是見陳浩雲去意已決,他知道說什麽都已無濟於事,隻得點頭道:“你放心!”他牢牢捏住了兄長的臂膀,望著陳浩雲的眼鄭重地說道:“弑母之仇不共戴天,我尹浩文在此立誓,此生必將鏟除嚴震!”


    陳浩雲用力的拍了拍尹浩文的臂膀,“好兄弟!”


    是夜,陳浩雲換了夜行衣直取關押謝篆文的地點而去。那是處不起眼的宅子,從外麵看去和普通的民宅相去無二。然而陳浩雲以為,嚴震一向詭計多端,此地必是布下了天羅地網。他輕巧的躍上了牆垣,躲在陰影之後,指尖一彈,幾顆碎石疾風飛落,砰砰砰打在院內的不同方位上。與此同時,數隻羽箭從暗處齊發,一陣刀光劍影翻飛過後,羽箭的攻勢才收起,院內再一次陷入黑暗。


    看來院內已布滿機關,陳浩雲不由得想到曾與之交手的天機辯傅大通,此人以通曉奇門遁甲之術而名震江湖,這滿院的機關大概就是他的傑作。眼下,守在院中的高手尚不知有幾人,加上機關遍地,要尋到謝篆文可謂難上加難。


    正思慮間,忽聽得有人輕聲叩門。追風劍盧方自院內走出,且頻頻迴頭,好似在和什麽人講話。


    門板吱嘎一聲被盧方打開,一個矮小的身影正怯怯的站在門外,手上還提了個籃子。


    “大爺,這是您點的飯菜。”夜色下,男孩的聲音略帶膽怯。


    “你是新來的?”盧方打量了男孩兩眼。


    男孩緊張的握了握手中的提籃,小聲迴道:“他們說,說夜路黑,都不願意來,就讓我來送……”


    盧方嗤笑了聲,隨即從懷裏摸出一塊碎銀丟到他身上,“多的錢是賞你的。”


    “謝大爺。”男孩將籃子交給盧方,話語裏帶了一絲竊喜,行了一禮轉身快步小跑入了暗夜裏。


    盧方隨手推上門板,提了籃子邊走邊譏笑道:“連個飯館的夥計都知道欺軟怕硬,這世道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陳浩雲死死的盯著盧方的行走軌跡,眼見盧方就要邁步進屋,陳浩雲眼一眯將手中的死老鼠丟進院子。立時,羽箭齊發,盧方本能的一躍而起,將手中提籃一腳踹入半空,羽箭的攻勢越發淩厲,瞬間就將提籃四分五裂,盧方則借機躲到了屋簷下,背靠牆壁一動不敢動,嘴裏卻不住的抱怨:“奶奶的,傅大通這個龜兒子,設計的什麽機關,差點沒把老子紮成馬蜂窩!”


    “嗬嗬,你技不如人,死了也是活該!”沈九娘的聲音從屋內傳來。“就是可惜了那一籃子好酒好菜,看來今晚我們要餓肚子了。”


    “餓死你個賊婆娘!”盧方狠狠的啐了口。“還不快點把這勞什子的機關解開,我現在半點都動彈不得,那些箭各個都塗了毒,沾上就是死!”


    “吆,口氣這麽糟啊!”沈九娘開了門,姿勢妖嬈的靠在門扇上,手中把玩著一隻酒杯。她不懷好意的瞄著手裏的酒杯,又帶著冷笑看向盧方。


    盧方被笑的脊背發涼,“賊婆娘,你想做什麽?”


    沈九娘將身子往前探了探,“能做什麽啊,我肚子餓了想吃東西,可偏偏飯菜都被你給糟蹋了,我現在可滿肚子都是怨氣,不發泄發泄怎麽好。”說著,她突然擲出酒杯。


    盧方大駭,一個飛身撞開尚未關合的門板,嘰裏咕嚕滾了進去,與此同時,羽箭再次破巢而出。


    “哈哈哈哈哈哈,追風劍不愧是追風劍,逃命的速度也跟風一樣!”沈九娘的嘲諷聲尚未落地,半空中疾馳的羽箭像是失去了方向,七零八落的掉在了地上。


    屋內,盧方的喊聲隨之而起。“你想害死我是不是?”


    “我啊這是在磨練你,你看崔浩和袁懷少都莫名失蹤了,說不定是被高手給宰了,你連傅大通的機關都躲不開,碰上那樣的高手就隻有死路一條。”


    “少說風涼話,我他媽受夠了這種日子,看著個半死不活的小崽子,每天還得提防著龜兒子的機關,再這麽下去,我不被悶死也得被紮死。”


    “你還不快點把機關推迴去?眼下隻有我們二人,若是有人來偷襲,沒有機關相助,那小白臉隨時都能被人救走,到時將軍怪罪下來,咱們會死的更難看!”


    “女人就是頭發長見識短,若是有人敢來,我便將那小兔崽子宰了,讓他們救個死人迴去,哈哈!”盧方卯足了勁就是不肯再開啟機關,他算是被嚇怕了,沈九娘見說不動他,也懶得再說,扭身向後院走去。


    聽了他二人的對話,加上這一連串的舉動,陳浩雲可以確定,這裏隻有盧方和沈九娘把守,機關一時半會兒也不會關合,隻是謝篆文到底被關在了哪裏?陳浩雲輕身躍上了房簷,俯下身揭了片青瓦,一眼就瞄見盧方無精打采的靠坐在木椅裏,而沈九娘正挑起直通後院的門簾,手上端著盤點心走進了屋。


    這兩人夜半三更還留在這間屋子內,莫非謝篆文就被關在這裏?不遠處,不知從哪竄出隻野貓,一腳蹬在了一塊鬆動的瓦片上,屋內二人聽得動靜,紛紛警戒的竄起身。沈九娘率先衝出屋子,手中銀光一閃,衝房簷之上打出數根梅花針。


    陳浩雲忙拉起麵巾一躍而起,盧方與沈九娘見有人侵入,皆亮出武器上前圍攻。盧方劍鋒掃過,成片的瓦片被劍風卷起,在半空連腰折斷,化作尖銳的碎片飛向陳浩雲。陳浩雲雙腳畫圓,穩穩的站在傾斜的房頂上,氣行周身,最後推至掌心,一股勁風隨之而出,將疾馳而來的碎瓦片生生逼了迴去。盧方隻覺眼前一片霧白,驚叫著跳起身,手腕飛轉,以劍氣打散瓦片。


    沈九娘飛身而起,左手立起,一掌劈向陳浩雲頸間,陳浩雲側身閃避,沈九娘右手又探出兩指,直取陳浩雲心脈。陳浩雲左手一閃,一把鉗住沈九娘右手腕,身子略傾的同時右肘迅猛出招,擊中沈九娘左肩。沈九娘痛叫一聲,腳腕飛速扭動,三隻梅花針從左腳鞋尖飛彈而出。陳浩雲立刻鬆了手,身子向左退開,梅花針擦著他腰間飛過。


    盧沈二人見來人十分難纏,立刻交換了眼神,沈九娘退入屋內,盧方則將陳浩雲拖在院中纏鬥。兩人意圖關合羽箭機關將陳浩雲射殺。


    “賊婆娘,你快點,我快撐不住了!”十餘招過後,盧方已有些吃力,他尋了空扭頭喊道。


    沈九娘心中想的卻是,以來人的身手,盧方必不能身而退,若是能除掉來人,哪怕犧牲了盧方也是值得的,所以她一直在尋找最佳時機。


    眼見盧方就要被陳浩雲擒下,忽聽得哢嚓一聲清響,盧方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他萬萬沒想到沈九娘竟將他也算了進去。“賊婆娘,快關掉!”


    嗖嗖嗖,羽箭劃破夜空,直取二人。陳浩雲眉頭一緊,抓了盧方擋在身前,飛至屋簷下背靠門板紋絲不動。盧方哪肯罷休,極盡可能扭動掙紮,眼看就要被羽箭穿透。


    驀地,一個人影好似憑空冒出,躍入半空擲出幾樣東西,隻聽劈啪聲乍響,隱在暗處的幾處機關已盡毀。


    劫後餘生的盧方僵硬的動了動眼珠子,發現羽箭已經數落地。


    陳浩雲丟開盧方,躍入屋內,沈九娘見有人破了機關陣,一咬牙,拉動了一旁不起眼的繩索,八仙桌後的牆麵突然轉動起來,一個滿身傷痕的人正被綁在那麵牆之後,沈九娘搶先一步衝上前掐住了那人的咽喉。


    “再上前一步,我殺了他!”她嘶喊著,半是威脅半是害怕。


    陳浩雲止住了腳步,身後,盧方突然撲了上來,劍尖直指要害,陳浩雲側身打出雙掌,夾住盧方的右臂一個用力,將盧方的胳膊擰成了麻花。整個屋內瞬間溢滿了盧方痛苦的哀嚎聲,他抱著那條廢掉的胳膊在地上不住的打滾。


    趁沈九娘發呆之際,剛剛在院中毀掉機關的黑衣人一躍來到她麵前,一掌劈向她眉心,沈九娘又驚又怕,手上一鬆,被黑衣人一腳踹了出去。那黑衣人摸出一把匕首利落的砍斷了束縛著謝篆文的手鐐腳鐐。


    豈料這時傅大通趕到,沈九娘見有了幫手,心中的餘悸略略褪去,力擲出梅花針,目標正是黑衣人的命門。眼見梅花針就要擊中黑衣人,陳浩雲腳尖一挑,將盧方掉落在地的劍踢入半空,再一腳,劍尖疾馳而去正撞上梅花針,隻聽乓一聲響,寶劍與梅花針同時落地。


    陳浩雲見黑衣人身形並不魁梧,腳尖輕點落在黑衣人身側,右手一探接過謝篆文,護著黑衣人欲退離。那廂,傅大通手中打出幾枚棋子,直逼謝篆文印堂,陳浩雲忙揮動左手掃開棋子,其中一枚擦著陳浩雲衣袖飛過,布料被劃出一條口子。陳浩雲不再戀戰,抱起謝篆文躍出房屋,足下輕點,眨眼就沒入了夜空。他一心隻顧著飛奔,沒注意到謝篆文緩緩睜開了眼,那雙迷離的眼在看到他的左手手腕時就再也移不開視線。


    半路上,身側的黑衣人突然打了個手勢,示意陳浩雲跟他走。陳浩雲略微思考了下,覺得此人應是友非敵,於是轉了方向跟上。飛至一片竹林之外,黑衣人躍至地麵,又走了幾十步,一棟草屋出現在幾人麵前。


    “姑姑,你們迴來了!”一個半大的人影衝出了草屋。


    “程瀟?”陳浩雲咋舌,“那你是……”他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向身前的黑衣人。隻見黑衣人緩緩拉下麵巾,赫然是程嘉寧。“嘉寧姑娘!”陳浩雲不由得叫出了聲,而他抱著的謝篆文也跟著側過頭去。


    “嘉寧姑娘,你們迴來了!”微胖的身影隨之步出草屋,定睛細看,竟是胡不歸,他抹著八字小胡嗬嗬笑道:“看來這傅大通也無甚厲害之處。”


    程瀟跳起來嚷嚷道:“那都多虧了我前去打探,若不是我扮作送飯的夥計,用超凡的記憶力記住院子裏的布局,你能這麽輕易判斷出機關隱藏的位置嗎?”


    “少主功不可沒啊!”胡不歸皮笑肉不笑的附和道。


    “少廢話,還不快把人接過去!”程嘉寧厲聲道。


    “是。”正鬥嘴的一大一小立刻順溜的像兩隻貓,一左一右接過謝篆文,架著他進了屋。程瀟很是不滿的嘟囔著,“為了救你這個小白臉,小爺我都親自上陣了,真是虧啊,虧啊!”抱怨的聲音隨著門扇關合被隔了開來。


    屋外又恢複了寂靜,隻餘下程嘉寧和陳浩雲。


    陳浩雲也摘了麵巾走上前,心裏莫名的有些欣喜,他感激的望著程嘉寧,“沒想到你會來幫忙。”


    程嘉寧漂亮的眉眼一挑,“我可不是來救那個小白臉的,我隻是來看看我的副堂主有沒有被人欺負。”


    沒料到程嘉寧說話如此直接,陳浩雲臉上倒是先掛不住了,他清了清嗓子才開口道:“有你給的七星大還丹,事情順利了很多。”


    “你還不算太笨嘛!”她一伸手搭上了陳浩雲的手腕,陳浩雲臉上一熱,正要脫開時,就聽見程嘉寧輕笑,“還好你沒大發善心送給別人,否則我一定親自動手廢了那人的功夫,我們霜落堂的藥可不是白吃的!”


    陳浩雲暗暗捏了把冷汗,幸好隻給尹浩文服了幾顆續命丹,不然依著程嘉寧說到做到的性格,絕對會廢了尹浩文的武功。


    為了緩和尷尬,陳浩雲瞄了眼草屋的窗戶,提議道:“我們進去看看謝篆文吧。”


    程嘉寧居然很好脾氣的點了點頭,豈料,她下一句話竟是,“看看他斷氣了沒,若是斷了氣,也省得我們費力帶他迴去。”聞言,陳浩雲無奈的笑了,不過這才像是程嘉寧會說的話。


    兩人序貫進入屋內,此時謝篆文已被安放在床榻上,程瀟業已給他服了藥。


    “人還活著嗎?”程嘉寧開口問道。


    程瀟撇了撇嘴,“很可惜,還沒死!”


    胡不歸似乎已經習慣了這對姑侄的對話,隻陳浩雲一時還難以接受。


    “我……”床榻上的謝篆文虛弱的發出聲音,他眼珠轉動,看向了程嘉寧,“我可以……單獨和嘉寧姑娘……說幾句話嗎?”


    其餘人都很識相的退出了草屋。程瀟坐在草屋外的台階上,抱著胳膊遙望天空,“唉,這個小白臉一定是看清了他和姑姑的差距,一個男人,居然還要靠女人來救,換做是我,早就找根麻繩吊死去了!”


    胡不歸眼一斜,“那可不一定,說不定謝篆文覺得嘉寧姑娘武功高強,傾慕之心越發強烈,想盡辦法都要入贅霜落堂。”說著,他那雙精明的眼還瞟了陳浩雲幾眼。


    “入贅?”程瀟蹭的一下站了起來,滿臉驚恐之色,“那可不行,萬一他真的入贅了,將來他和姑姑生下的孩子一定是個慫包!小爺我才不要和一個慫包一塊玩!”


    胡不歸將程瀟拉迴原位坐好,拍著他的肩頭說道:“感情這種東西講究的是你情我願,倘若他們真是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你還能攔得住?”


    陳浩雲扶著額,這兩人的對話簡直讓人無言至極。


    “程隍,你是副堂主,為了霜落堂,你一定要力阻止他們在一起!”程瀟又一次將矛頭對準了他。


    “少主,你可快別為難副堂主了,副堂主要是真的出手阻撓,肯定會有人在背後議論說副堂主是因為吃醋——”


    陳浩雲終於聽不下去了,他嗖的站起身,隻留下句,“我去四處看看,是否有追兵。”便飛也似的逃了。


    “程隍跑什麽啊?”望著陳浩雲遠去的背影,程瀟困惑的捉著下巴。


    胡不歸意味深長的說道:“不是為情所困就是為情所惱唄,嘿嘿。”


    屋內,程嘉寧靠在床尾的柱子上盯著謝篆文,後者被盯得不自在,臉紅的撇開了眼。


    “有什麽話快說。”


    “我……”支支吾吾的謝篆文鼓了半天勇氣才開口問道:“我是不是真的沒希望了?”


    “笑話!”程嘉寧冷哼道:“我從來就沒給過你希望!”


    謝篆文的表情僵掉了,半晌後他才扭頭看向窗外,好似在喃喃自語,又好似在說給程嘉寧聽,“我看見程副堂主戴的手鐲了,其實我早就該想到,霜落堂從來就沒有副堂主,你會讓他坐上副堂主之位,一定是……一定是……”許久後,他才自嘲的笑了笑,“嗬嗬,我真是笨啊!”他收迴視線長歎了口氣,很不甘卻也很真誠的說道:“嘉寧姑娘,恭喜你!”


    這一次,程嘉寧嘴角微挑,欣然接受了謝篆文的祝賀。


    清晨時分,心亂如麻的陳浩雲終於折返迴來,他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心虛紊亂,隻好漫無目的的遊走了一夜。才剛靠近草屋,就看見程嘉寧站在屋外翹首以盼,似在等什麽人。會是等他嗎?他問自己,然而答案他也並不知曉。


    “你迴來了?”聽見腳步聲,程嘉寧抬頭看去,見來人正是陳浩雲,她微微一笑。


    “恩。”陳浩雲胡亂的點了點頭。


    程嘉寧滿懷希望的望著他,“我們什麽時候動身迴苗疆?”


    熱切又期盼的目光讓陳浩雲晃了眼,他匆匆撇開頭,“你們……先迴去吧。”


    “你要去報仇?”程嘉寧收起了笑容,“你的仇家就在都城對不對?”


    陳浩雲沒有迴答,他直覺程嘉寧會幫他,但他不願更多的人牽扯其中。


    “你不說我也知道,你的仇家是嚴震!”突然出口的話令陳浩雲一震,他難以置信的皺起眉,不明白程嘉寧為何會知曉。見陳浩雲滿臉困惑,程嘉寧不由得莞爾一笑,“程瀟說過,玉堂春照顧的那名書生是你和大胡子都要救的人,隻因他為嚴震所害,所以呢,你一定是和嚴震有仇。我知道,嚴震是東嶼國的常勝將軍,武林和朝堂都有他的勢力,他上可挾天子,下可令諸侯,實力不容小覷。雖然你現在功力大漲,可嚴震身邊高手如雲,你以一敵多,完沒有勝算。”


    “嘉寧姑娘……”


    “你管桑南心叫南心,可卻管我叫嘉寧姑娘,是不是——太生分了?”她突然轉了話題。“算起來,我們認識的時間更長。”這句話聽上去更像是在撒嬌。


    “嘉寧姑——”


    “恩?”


    拗不過程嘉寧倔強的眼神,陳浩雲隻得服軟,他極其別扭的開口道:“……嘉寧……”


    程嘉寧喜笑顏開,上去挽住了他的胳膊,“總之,我是堂主,你是副堂主,我要留下來,你也不能趕我走!”


    “嘉寧姑——”


    “恩?”


    “……嘉寧……你能不能,能不能先把我的胳膊鬆開……”


    陳浩雲本想迴丞相府報平安,可程嘉寧以為此時不可貿然露麵,於是派了程瀟前去通風報信。


    程瀟一臉不樂意的換了小廝的行頭,被姑姑一腳踢出草屋,一路上都在揉著屁股哀嚎。


    卻說尹浩文得了消息說謝篆文已被救出,盧方也在混戰中被廢了右手。眼見嚴震手下又折一員大將,他心中無限歡喜。此時,下人又來報,說公主出門去了城東廟宇。


    為了化解自己心中的疑惑,尹浩文尾隨其後。他一路隱藏身形,待到了廟內幾步躍上禪房的房頂,揭開瓦片就看見玲瓏正和什麽人說話。


    “師太,夫君似乎並不喜歡那桌酒菜。”玲瓏神情落寞,一直低垂頭盯著自己的玉手。


    “師太,求你幫幫公主吧,隻要師太能幫公主,楊兒什麽都肯做,哪怕師太要楊兒從此常伴青燈古佛!”比玲瓏更憂心的楊兒頂著水汪汪的淚眼不住的衝尼姑叩首,正所謂有了希望才會更失望,本是信心滿滿的主仆三人,又怎會料到尹浩文會半途離去,玲瓏心上的洞越來越大,越來越無望。


    “並非貧尼不幫忙,隻是丞相口味委實奇怪。”她頓了頓又道:“公主可再試試這幾道方子,若丞相還是不喜,貧尼也無法了。”言畢,幾張紙被人推了過來,飄落在玲瓏身前。


    玲瓏深深的做了一揖,“師太數次出手相助,玲瓏感激不盡,不論日後如何,玲瓏都會牢記師太這份恩情,永不相忘。”她起身捧起那幾張紙。伏在房頂的尹浩文正好瞧見紙上的字,刹那間,如雷劈在他額間,紙上的字赫然就是小晴的筆跡。


    好不容易熬到玲瓏帶人離去,隻聽那尼姑輕聲喝道:“施主若是想求簽許願,可去前殿,此處乃是香客休息之所。”


    被人發現的尹浩文也不再躲藏,他縱身躍下,推門進屋,雙眼死死的盯著黑影中的人,手在袖中幾度攥成拳,心在強烈的跳動著,就如同他奔湧的血液。許久後,他才尋到自己的聲音,“師太可認識一名叫小晴的姑娘?”言畢,他緊張不安的盯著前方的人影。


    “小晴?”尼姑輕笑,“此處是佛門清淨之地,公子尋人應去城中打探。請恕貧尼有事在身,告辭。”說罷,人已起身要離去。


    “請留步!”尹浩文伸手要去挽留,可不想對方居然會輕功,一步已飄出丈餘。尹浩文心急,腳下亦飄飛而出。卻隻抓住了對方的左手,他本能的低頭看去,手背上那塊已經淡到幾乎看不見的燙傷疤痕震驚了他的心,思緒流轉間,對方欲抽手,尹浩文不死心的抓住了她的手腕,爭執間對方的手鐲被尹浩文扯落在手,那廂人早已飛出了廟宇,尹浩文追趕不及,隻能懊悔的盯著對方的背影,手裏緊緊的攥著那隻銀鐲。


    當尹浩文悶悶不樂的迴到丞相府時,桑南心正無聊的坐在書房裏等他,見他迴來,歡喜的撲過來,尹浩文下意識的低頭去看拉住他的那雙素手,桑南心的左手手背上有著一團看不清的黑,突然間,尹浩文覺得心裏明亮了。


    “尹大哥,我覺得你有空還是多去看看公主吧。”


    對於桑南心突然提出的這一請求尹浩文很是不解,他怕哪裏惱了桑南心,於是忙解釋道:“南心,我和公主——”


    “我知道,你跟我說過的。隻不過眼下公主還是你的妻子,她一個金枝玉葉,從來都是千人捧萬人哄,我看著她為了討好你親自下廚為你做菜,又想到將來你會將她送迴宮中,就覺得她好可憐。”


    尹浩文心中繁雜,桑南心的話十分誠懇,誠懇到不像在試探他,“你知道公主為我做菜?”


    桑南心用力點點頭,“知道,我都知道。”


    想到懷裏揣的那隻銀鐲,還有桑南心手背上的一團暗影,尹浩文仿佛明白了,那個尼姑必定是桑南心扮的,她如此煞費苦心做了這些,隻為讓他多關心公主一些。也隻有他的南心才會如此善良,一麵假裝自己不會做菜,一麵又將手藝傳給公主。


    “南心!”他突然將桑南心摟入懷中,在她耳邊鄭重的低語道:“不要再離開我,我會好好待你,一生一世!”


    伏在他肩頭的桑南心也慧心的笑了,她輕聲迴道:“尹大哥,我永遠不會離開你,永遠,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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