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國立高等學院內,往來著下課的學生。這所學院背臨秀麗的嶽麓山,院內樹木成蔭。此時,正是十月的深秋。田誌清和他的同學走在一起,他身穿學生服,手握著書,走去了宿舍。


    田誌清迴到宿舍,靠在床頭,同學們睡的都是上下鋪,誌清在下鋪,靠著門邊。床頭掛著一個書包。他拿起書翻動幾頁,然後將書丟在旁邊。他將手擺在腦後,從荷包裏取出湘琴繡的絲帕。看了看,將絲帕撲在了胸前,想起了常古城碾坊邊那位姑娘。心裏念著:湘琴,她現在怎樣了?她也懂得分別之苦嗎?可愛的乖乖,不要把我從你那無邪的心靈中忘掉,你要記著我,像我這樣想念著你。


    他想著,收起絲帕,裝進荷包。轉身從書包裏取出筆記本,動起了筆。


    這時,幾個學生走迴寢室,邀他上街去,誌清說:


    “外麵很亂,這些天,警察在街上亂抓人,還鬧到過校內。”其中一個同學說:


    “我們是學生,又不做傷他們頭腦的事。”誌清對那位同學說:


    “鄭洋,事情有你想的那麽簡單嗎?我曉得你膽大是出了名的。開口說話,你話裏全是主意。”其他兩個同學讚同的笑起。那個叫鄭洋的,說:


    “走吧,田誌清,我們幾個不能少了哪個。”


    誌清下床,手裏拿了本書,揣進荷包裏,同他們一起出了宿舍。


    田誌清與那個叫鄭洋同步走著。鄭洋;留著小平頭,長得高瘦,相貌堂堂。有些帥過了誌清。


    街上,柔和的霓虹燈照著大街上往來的人。他們上街不久,誌清和鄭洋與其他幾個分開了,鄭洋對田誌清說:


    “同我去親戚家。”誌清問道:


    “鄭洋,有何事要去你親戚家?”


    “身上沒有錢了,我父親還不寄錢來。”


    “前兩天我看你還有。”鄭洋神秘地說:


    “剛才劉明道他們三人,是去哪裏你知道嗎?”誌清站住,對他看著,鄭洋說:“他們去賭館。起初,我也不知道這事。昨天,劉道明把我錢借了些去。今晚,他們又去那地方。”


    他倆邊走邊說。走街過巷,還是走街過巷地穿了一陣。來到了一個岔路口,鄭洋指著前麵一棟樓房說:


    “我姑姑家住在那兒。”誌清說:


    “你去吧,我在這兒等你。”鄭洋要他一起去,誌清謝絕道:“你去吧,手裏一樣禮物都沒拿,怎麽好意思?不要耽擱地太久。”


    鄭洋走後,誌清取出荷包裏的書,借著一家門麵的燈光看了起來。他這樣做,在同學們中間已不見怪。每迴,他不是為上街才上街,手裏拿本書,跟在他們後麵,能看幾句看幾句,他荷包裏從不離開書。


    街巷,走路人少。兵荒馬亂的,晚上很少有人出行。這陣,誌清合上書,在路上徘徊散步,默記書中的內容。


    這時,突然感到被誰從身後重重撞來,他打了個踉蹌,險些栽倒。趕快轉身,發現撞他的人,在他站的地方倒下了。他快步上前扶起她,見是一個姑娘,嘴裏喘著氣,似有話說。誌清欲鬆開扶她的手,姑娘站不穩,朝他投來求助的眼神道:


    “先生,後麵,後麵有人要抓我。我,我走不動了。”


    要是湘琴有了這樣的遭遇,我會不幫她?他這樣想著,一把牽起她,往巷子裏跑去。


    田誌清牽著她在巷子裏穿來穿去,過了一大陣,誌清帶她迴到了校內。


    他沒有直接去宿舍,他想到人多嘴雜,牽起她尋找安全的地方。這時,對麵樹邊一個身影注意著他倆,那人喊道:


    “是田誌清同學嗎、”


    此刻,急亂之中的田誌清,聽到這個聲音,看到了能給他解圍的人。


    “孫老師,是我。”誌清應著,牽起她走了過去。


    “夜了,慌慌張張的,有什麽事?”當看到誌清身邊,站著個姑娘,問道:


    “這位、、、、、、?”誌清隨機應變扯了個謊道:


    “老師,她是我老鄉,被人追趕時遇見了我。你看怎麽辦?”孫老師馬上說:


    “走,迴我宿舍。”誌清道聲謝,跟著孫老師去了他家。


    他們來到二樓,孫老師開門,進了屋,孫老師說:“剛才,校內來了一夥警察,鬧一陣又走了。田誌清你去校內走走,看下情況。”誌清應著,出了門。


    這會兒,田誌清從慌亂之中冷靜了許多,邊走邊想:今晚,我這樣做應不應該?那個姑娘值不值得救她?要是不幫她,她會發生這樣的事?這是我來長沙第一迴遇到這樣離奇的事情。現在想起來有些害怕,當初真沒想那麽多,不應該搭上這些是非,隻因為她是一個姑娘,不加思索地救了她。


    他一路這樣想著,忐忑不安地注意著四周的動靜。


    這時,他想起了鄭洋,擔心著找他,不知找到哪條巷子去了。


    田誌清心裏著急,他走迴寢室,希望在寢室裏見到鄭洋。寢室裏的同學見誌清迴來,有同學問道:


    “迴來的路上,碰到警察了嗎?”誌清驚訝地問:


    “警察,來了寢室?”


    寢室裏的同學告訴了剛才警察進教室的經過後,誌清在心裏暗暗喚道:鄭洋,鄭洋。


    誌清趕緊站在窗前,他一下子怔在了那裏,在心裏說:怎麽辦?怎麽辦?他們怎麽追到學校來了?難道他們看得那麽清楚?是不是衝著那姑娘來的?隻有開鋪的那戶人家瞧見,那位姑娘到底是什麽人物?麻煩惹到了警察局。我的魯莽,會連累孫老師嗎?田誌清走去床頭坐下,取一本書,拿在手裏隨便翻動著。想到孫老師家裏的那個姑娘,田誌清走出了寢室。


    孫老師房間裏,那姑娘站在窗前,拿手梳理著自己的頭發。她見到挨壁的櫃子上全是書。旁邊的書桌上邊擺有一個熱水瓶,再是墨硯和筆筒一類常用的東西。木製沙發旁邊是一個小四方桌子。孫老師這人;中等身材,偏瘦,長相文俊,被墨香熏得從他身上,能捏出一個個字眼來。做事的樣子不急不慢,女子看著眼裏,佩服著他的穩重。


    這陣,孫老師拿火鉗夾著碳,朝女子看了一眼,雙眼皮下,一雙大眼睛流露出的自信,令他驚訝。穿著普通,但長相不俗,難道她竟是一位令警察頭疼的人物?孫老師在整理火盆中的碳火這樣思索著。


    她走到孫老師的麵前鞠躬道:“感謝了!”


    孫老師趕忙說:“姑娘別這樣,看你年齡大概隻有一二十歲,怎麽有這樣的遭遇?你真是田誌清的老鄉?”


    “你是說剛才救我的那位學生?”她搖了搖頭道:“警察在追鋪我,奔跑時撞著了你的學生,我們根本不認識。”


    她剛說完,門外誌清邊喊邊敲門,孫老師說:“他來了。”


    走上前開門,誌清走進房門,那姑娘正朝他笑來,田誌清這才發現,她那雙眼睛與湘琴長得太酷似了,難道世上有兩個她?


    孫老師見他愣在那兒,喚他倆坐下烤火,同時給姑娘遞上一杯熱茶,姑娘站起來接過,道謝後,對田誌清說:


    “謝謝你救了我。”


    田誌清坐在火盆邊,懷著許多疑問看著姑娘,她說:


    “你們肯定要問我,為什麽會被警察追鋪?我和親戚見麵後,將東西送給他。在轉迴的路上,遇到了兩個兵痞。他倆見我手裏提個籃子,穿著像個丫鬟,想欺負我。與他倆還隔那麽遠,見到其中一個,嬉皮笑臉地朝我看來,另一個喊道:


    ‘妹子,你去哪裏,我倆陪你一起去。’我害怕了,撒腿往一邊跑去。他倆見了,從後麵追。一邊在喊‘抓造反份子’。我沒有迴頭,丟下籃子,分不清方向地跑。我想,跑進巷子裏,平常我走過巷子,知道巷子裏岔路多,也許能甩開他們。在一個巷子裏我和他們交上了火、、、、、、,”這時,誌清吃驚地問道:


    “怎麽,你還有槍?”孫老師也非常緊張地看著她。姑娘站起,露出了腰間的槍。繼續說:


    “在岔路口,撞上了田誌清同學。他牽起我跑去了旁邊巷子裏,才脫離了危險。”姑娘說著,手往頭上一揭,他倆見到她那一對長辮子原來是假發。一頭短發的她,截然不同地顯露出了她高貴和文靜。平靜地說:“這身丫鬟裝,方便藏這個。”她說著,往腰間拍了拍。


    田誌清和孫老師麵麵相覷,再對姑娘看去。孫老師若有所思地投去讚賞的目光。這陣,田誌清對她的笑容感到很迷蒙。問道:


    “姑娘,聽你的口音,像常古城人。”姑娘卻說:


    “我正要問你,在我撞著你時,我已經聽出了你的口音。”


    田誌清從望著炭火的目光中,望向窗外,再轉過頭來,像在迴憶似地說:


    “當時,你的出現弄得我不知所措,但是,我很快想到了一個人,一位姑娘,才起心救你的。”


    孫老師看著她,插話道:


    “姑娘貴姓?”姑娘禮貌地喚道:


    “先生,我姓楊,姓名楊湘蓉,正如這位同學說的,是常古城人。”


    “你是湘琴姐姐。”田誌清驚喜的說道。


    湘蓉笑著點點頭,剛要開口,誌清急忙介紹道:“我是田家坳的田誌清。”


    他“啊”地一聲說:“老天,這不是夢吧,我見到了你的第一眼,我想到了湘琴,對你才伸出了手。”


    “這麽說,這救命之恩得要感謝我妹妹湘琴了。”再對田誌清說:“我妹妹對你,可是鬧得天真,癡得有情。”此時,田誌清心領神會,對著孫老師嘿嘿地笑著。


    這陣,孫老師望著湘蓉,她在整理鬢角的發絲。身上的棉衣印著許多髒的斑塊。看看她,堅定的意誌隱藏了她的嬌媚。為什麽我的身邊缺少這樣的女子?母親來信幾迴催我迴家成親,那樁婚事是母親托人介紹的,至今我一直在逃避。已是二十大幾的人了,婚事一直這樣拖著。在長沙這座古城中,有許多有血有肉的同輩,現在眼前就是其中的一位;像她這樣的人,對事業的追求是執著的。看她與誌清的交談,熱情率真,這些人無畏生死,明知身處險惡,卻看不出有絲毫的恐懼。這樣的女子,是不容易接觸得到的。


    “孫老師、孫老師。”楊湘蓉與誌清說完話,見他在呆想,喚了他。孫老師說:


    “楊小姐,你的所作所為讓我深感震驚,同時從心底佩服你。看你這般斯斯文文的,在幹冒著生命危險的事。我還要感謝我的學生,讓我認識了你,認識了我們這代青年人中的一位女傑。”


    “謝謝你,孫老師,你太誇獎我了。因為在我們身邊,無數的眼光期待著我們,相信曙光的到來不會很遠了。”


    孫老師站起,一把握住了湘蓉的手,這時誌清的手也搭在了上麵。湘蓉得到他們的支持,很是感動。忽然想到不能留在這裏,她說:“我要走了,在這裏會連累你們。”


    “不行,外麵的情況不清楚,等明天再說”誌清看著湘蓉說道。


    孫老師望著湘蓉,想不出其他辦法,他說;


    “我這裏,我看暫時還是安全的。”湘蓉說:


    “連累了老師,怎麽辦?”誌清猶豫地望著她道:


    “現在誰也不知道湘蓉姐在孫老師這裏。孫老師,我看,湘蓉姐留在你家裏還是為好。”孫老師答應下來,對沙發看去說:


    “我在這裏打鋪湊合湊合。”


    這樣,湘蓉留在了孫老師家裏。誌清告辭他們去了寢室。


    誌清朝寢室走去,到門口時,見到了在等他的鄭洋,隻見他舒了一口氣,對田誌清說:


    “你可把我駭死了,我以為你被警察抓走了。從姑姑家出來,在岔路口不見了你,旁邊的店麵也關了門,害得我滿街找你。迴到寢室,同學們說警察來過,嚇我一跳,猜測你到底惹了什麽禍。問寢室的同學,他們說你迴來了。後又不知道去了哪裏,弄得我睡也不敢睡,又不能再去外麵找你,在這裏癡等呆等,你到哪裏去了?”


    誌清不做聲,僅是一笑,手搭在他肩上一起迴了寢室。


    田誌清躺在被窩裏哪裏有睡意,想著湘蓉姐突然出現在自己身邊,楊家出了這麽一個神秘人物,楊家的女子確實不簡單。湘琴雖身居閨房,厲害的跟她姐姐沒有什麽區別。誰又惹得起她?躲土匪時,一個千金小姐步行到田家坳,草鞋套在繡花鞋上,每迴想起來,都忍不住要笑。我的那個她,每迴來我心裏鬧得好讓人想念。湘琴,湘琴,你睡了嗎?我遇見湘蓉姐了。你肯定想不到吧。


    他想到這裏,笑出了聲。朝旁邊同學看去,他們已熟睡了。他理了理被子,閉著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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