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湘琴在自己的房間裏,抱一本書在胸前,在房間裏踱步。然後,靠在書桌邊,滿臉害羞的樣子,迴想與田誌清,在堤壩的那陣子,仿佛還在眼前一般,他牽起自己跑走時,弄不懂他哪來的膽量,又怎敢目中無人的放肆,那是怎樣的時光啊?現在想起來,占滿了自己的記憶。


    她在那兒想著,情不自禁地獨自笑起。走來窗前,用手撐著下巴,默默地望著黑夜,在心裏與誌清對話:誌清,你知道嗎?從前,有想念那是無知裏的浪漫。而今不同了,在內心裏卻有幾分沉重。正當我懂得想念了,你已遠走高飛。和你見麵的機會,不像從前你在田家坳,一天的路程,你便會來到常古城。天涯茫茫,你我隻有在心裏夢裏相會。所有的千言萬語,隻能憑借日月星辰,傳遞在各自的心間。


    她離開窗前,來到了床邊,整個人倒在了床上。雪春上樓,進房見湘琴和衣躺著,笑了笑道:


    “今天怪了,每晚要人催才睡的。田二少爺真有能耐,一個野猴子被他馴服地溫順多了。這也好,我也自在了。”說著走來床邊,要為湘琴解鞋,湘琴忽地伸出手,一把抱雪春在床上,雪春邊笑邊求饒。


    清晨,湘琴拿梳子走出房間,在吊腳樓上,見到坪場上,昨夜被風吹落的樹葉,雪春在打掃。她微笑著,暗自慶幸自己有雪春作伴,使他並不感到孤獨。現在心裏有了一個人,對他癡心癡情著,想到這裏真是美滋滋的。她擺了擺頭:真怪,為什麽老是想到他?湘琴梳頭的手停在了發上,低頭笑一陣,接著看向了出霞的天邊。


    雪春這時在注意她,見湘琴在吊腳樓上愣在那兒,丟下掃把,上了吊腳樓,對湘琴瞧了瞧,摸了摸她的臉,湘琴拋開了她的手,雪春說:


    “大清早的跟誰在笑?是不是田二少爺?我看他把你整個人都改變了。昨晚,我不知道你幾時睡著的,現在站在這兒,傻癡癡的,幹嘛呀?”


    湘琴見她一本正經地跑上樓,竟是為了說這幾句話,忍不住笑起,將雪春的辮子往後一甩道:“多管閑事”。說完,哈哈地笑開了。


    姚二娘站在坪場上,對她倆說:


    “你們兩個姑娘在笑什麽?清早,便聽見了你們的笑聲。雪春,今天逢場,到場上扯幾段布,給納過的鞋底上麵子。”雪春應著,得意地對湘琴看去說:


    “孫猴子,今天去趕場,沒有你的份,今天你不要跟著我噢,讓我早去早迴。”雪春說後,走下了樓。


    湘琴跟著雪春走下了樓,邊走邊喊:“爹!爹!”便聽見父親楊炳江在書房裏應著。那喊聲急的,讓他不得不應,楊炳江走來堂屋外,對女兒說:


    “琴兒,你下樓的腳步聲輕點,高聲大喊的,你婆婆聽到了又會責怪你。”


    “不會的,婆婆睡得香香的。”她雖這麽說,仍對著祖母的房門外看去。聽見祖母的房間裏傳來了說話聲,祖母邊說邊走到門邊:


    “你那鬼丫頭,知道我還在睡?”祖母的話,惹得他父女倆差點笑出聲來。祖母站在門口道:“大清早的,跑去你爹書房,我知道你的意思,想和雪春去趕場。”


    “婆婆,你,你有趕場的意思?趕場能知道外麵世界許多奇聞趣事,我們坐在大山裏的人,是從趕場了解外麵的。婆婆,你說,對嗎?”


    “說話先發製人。女兒家,開什麽眼界?想知道什麽?乖乖呆在家裏,那不是女兒家想的事。明年春,你要訂婚了,少讓人說你閑話。”


    “婆婆,我欣賞你的性格,但是你的思想,並不能代表我。我知道,你想要我吃桃子,可我想吃李子;你說白開水好喝,可我要加點糖在裏麵,你說怎麽辦呢?婆婆,”湘琴的話,讓祖母又好氣又好笑,楊炳江將頭偏向了一邊悄悄笑起。祖母一隻手撐著門邊,一隻手往湘琴這裏指著說:


    “炳江,你養的這個猴精,我對付不了她,你看著辦。”楊炳江望著母親,轉迴房裏的身影說:


    “湘琴,你不要和婆婆耍嘴皮子了,現在外麵很亂,你最好不要去趕場。”


    “爹,場上同樣有女人在趕場,我為什麽不能去趕場?每迴去趕場,我都要和你們爭鋒相對一場。”站在坪場上的湘琴不高興地說。


    “因為你是千金小姐,我們是有身份的人家,爹不說,人家也會說你。”


    “高貴得鎖住自由?趕場的人中大多是平常人家,我羨慕他們,至少他們比我要有自由。他們不會理會低賤。也不為自己的身份躲躲閃閃,堂而皇之地往來於鬧市,我到覺得自己又可憐又悲哀。”


    這時,祖母從她房裏出來,她的一雙小腳蹣跚地走近湘琴,對楊炳江說:


    “炳江,你再多看幾本書,又怎樣?她那嘴巴,誰說得贏她?好在還飛出去了一個,這沒飛走的,在家裏野的沒人對付得了,我們楊家出了女能人。”


    “因為,婆婆你是個人才嘛,才有我和我姐在你們麵前脫穎而出。”說完,湘琴嗬嗬地跑上了吊腳樓。“咚咚”地上樓聲,祖母既驕傲又搖著頭道:


    “聽她的腳步聲是在向我示威。”


    楊炳江看著母親朝樓上望著,他說:


    “湘琴,她多多少少得了湘蓉的引導,吊腳樓鎖住了她欲飛的翅膀,卻管不住一顆向往的心。孝順和家庭困住了她的誌向,然兒,世道卻是如此!”母親疑惑地看著他,點著頭,在思索著。


    過一會兒楊炳江從房間裏出來,在花壇邊見到了雪春,遞上一張紙條,朝樓上指了指。雪春領會,接過紙條,上了樓。


    雪春悄悄地從門邊伸出頭,見湘琴在書桌邊胡亂地翻著書,她竊竊地笑起,湘琴瞟她一眼道:


    “雪春,這迴我又贏了我爹和婆婆。這書讀來讀去,還真有它的用途。與人辯理順溜順溜的。雪春你今後也要讀書看書,隻會寫幾個字還不行。這會兒,我雖占了上風,可我心裏還是有些煩。”她理不出明堂地搖了搖頭。


    “煩躁是你自找的,這麽幸福的日子,你還不知足。你煩了不說,老爺婆婆的心裏難道不煩嗎?不過,你們楊家的人脾氣好,任何事情從不過分計較,眨眨眼睛一切煙消雲散了。你的煩惱會有人為你消解,像田二少爺,像……,”雪春沒說下去,從湘琴身後,將手裏的紙條擺在了書桌上,湘琴拿起打開,上麵寫道:“同意。”她讀者,馬上綻開了笑容,轉身抱住了雪春說:


    “我有個天底下最好的父親。”雪春見她嘿嘿地笑著,往湘琴臉上點了一下道:


    “要不是老爺的疼愛,你這籠中鳥想飛到哪裏去?還有田誌清也是一個心情的順從你。”湘琴見她這麽一說,抱住雪春在房間裏打起旋來。


    秋收時節,集市場上呈現出了繁華的場麵,秋季是做生意的旺季,場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貨物,密密麻麻的人往來場上。


    李雪春和楊湘琴進了場,她倆盡量往人少的地方走。一邊聊著,湘琴問道:“雪春,你還記得上迴趕場嗎?”


    “你想說什麽?”


    “你說,王紹瀟他還有那意思嗎?”


    “你最好不要提起他,都是你和他在認真,我過我的日子。”


    “我想,他對你的印象,不會輕易從他記憶中消失的。”


    “哎呀,你最好說說你的心上人,你最關心你的那個他了。在你的嘴邊應該多提提他,田家坳的田二少爺。”


    “你擔心我會忘了他?有他那番心思,我哪要有什麽操心的。有些事,我現在不說,等有個他到你身邊來了,也會懂的。”


    雪春神秘地望著她,湘琴開心的整個人轉了一圈,轉到了一半,她看到彭亮和一個青年在朝她倆走來。


    來人是彭亮和向望笑。彭亮已看到了湘琴,臉上露出了笑容。向望笑手裏提了個籃子,雪春瞟了他倆一眼,下意識地轉過身去。向望笑驚訝地看著雪春說:


    “是你?”這時,彭亮和湘琴打起了招唿:


    “楊二小姐,今天來趕場了。”


    “彭裁縫,今天沒開店?你身上這件秋袍,做得太和你身了,這衣服做得合身,讓人看得好有美感。”彭亮被湘琴這麽一說,對身上的衣服看著在笑,這時,眼睛瞟向了雪春,向望笑說:


    楊二小姐,在問你話。”彭亮這才迴答道;


    “開店。一個人過日子,也要備一些日常需要的。”這陣,彭亮尷尬地在笑著。


    “哦。”湘琴想到了什麽,問道;


    “哎,你這個夥伴,剛才說‘是你’,是什麽意思?”


    湘琴這麽一問,彭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時,雪春輕聲地問道:


    “你,認識我?”然後懵懵地看著他。向望笑輕聲地說:


    “許家二少爺結婚的那個晚上,彭師傅在門外差點……。”雪春點點頭,頓時緋紅了臉,彭亮對雪春看去,摸著後腦說:


    “原來是你,不好意思。”馬上再對湘琴看去說:“不過也沒什麽,二小姐。我和望笑到前麵去看看。”說完,彭亮與向望笑告辭,走上了前。


    湘琴望著他倆走進人群裏,對雪春看去道:“許二少結婚那晚,我沒有發現什麽啊?”雪春不想跟湘琴多說什麽,見湘琴窮追不舍的樣子,她說:


    “當時,我低著頭哪敢亂看。”


    “我們去過兩迴彭裁縫店上,你沒有進店,所以他不大認得你。那晚我也不敢看人,怕別人認出我扮丫鬟。”湘琴對雪春眨閃著眼珠子說:“雪春,是不是奇跡又在你身邊出現了?”


    “我曉得你會這麽說,像個媒人,到處賣我。”


    湘琴聽後捂嘴大笑。雪春也不由地笑起,想到湘琴將誰都會和自己排上號,不願搭理他,快走幾步上了前。


    湘琴很快跟上了她,握住雪春手臂,將臉湊到雪春當麵,見她仍不有反應,索性倒著走,雪春見她這樣,忍不住笑出了聲。湘琴趁機說:


    “可愛的小妹妹,你在笑什麽?快告訴我。”湘琴見雪春不理會自己,故意說道:


    “我看你是在笑他,那個彭裁縫。”雪春對湘琴的話並不在意,她說:


    “你這心鬼的;什麽都會被你講得有條有理,反正不許你亂猜亂說。當時,我怎麽知道是他?”


    “那你把許二少爺新婚大喜那晚,遇到裁縫師傅的故事講給我聽聽。”見雪春不做聲,湘琴哄她說,“雪春,我聽明白了,發誓不再纏你。”雪春看了她一眼,坦白道:


    “許二少爺結婚的那個晚上,許家大門外來往人多,我走在最後,不知為什麽,彭裁縫差點碰到了我。在這時,他的手扯著了我的衣邊,當時,紅燈籠照得暗暗的,我哪敢看他。”湘琴隨即說道:


    “王紹瀟看中了你,而你認為他高貴於你,你不答應他的求婚。到了現在,沒有聽到王紹瀟定親的風聲。你發現嗎?今天彭裁縫看你那一眼很有內容。他那眼神,很親熱地在看著你。他真要是看中了你,他這人就是你稱心如意的郎君了。因為你和他沒有地位之差,你難道不喜歡?我可要恭喜你了,跑了一個又冒出一個,你還有什麽話說?你要是看不起他,那麽你心裏到底有誰?”


    湘琴的話,讓雪春的心思迴到了丫窩山寨。她想到了三嬸、德虎和德彪,在她心裏,他們才是她的親人,是她要牽掛的人,直到現在都沒有他們的消息。


    雪春抬頭在趕場的人中像在找尋,但什麽也沒看到。湘琴的手握住她時,她們走進了人群裏,這才甩掉了她內心裏湧起的掛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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