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湘蓉、石曉東、汪大順從趕場的人中穿過。在南門口,過了橋,往前走著。他們在拐彎處,見到了他們要見的人。他懷中抱一根扁擔,扁擔上捆著一個布袋,蹲在路邊。石曉東走近,喚道:“薛懷福”,那人站了起來。石曉東邊走邊對大家說:“永順城的敵人被梁章鬆引開,他們知道上當後,會追趕到常古城來的。我們走山路,到了所裏的馬頸坳,再設法找馬走大路。馬頸坳距乾州城還有四五十裏路,到了乾州城,那裏有上級派來的人和我們接頭。我們把地圖交給接頭的人,我們的任務才算完成。”接著,他將接頭暗號告訴他們,石曉東再說:“哪怕剩下一個人,我們得到的地圖一定要送到接頭人的手裏。”大家應著,往前走去。


    路上有走來趕場的人,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急衝衝地走去了南門口那裏。


    石曉東走在最後,湘蓉走在他的前麵,走過一段馬道,他們走上右邊的岔道,這條路是去馬頸坳的一條山路,石曉東對湘蓉說:“常古城到馬頸坳有八九十裏路,當了幾天大小姐,你會吃不消的。”


    “石曉東,你太小看人了。”


    湘蓉說著朝前快走了幾步,樂得石曉東望著她,在後麵嘿嘿地笑著。


    湘蓉在石曉東麵前從不認輸,瞧她這陣,充起了好漢,他倆在一起,常是這樣一個不服一個。石曉東說了兩句便讓了她。在生死未卜的歲月裏,他們這樣營造年青人的樂趣。搭伴在他們奔赴的征途上。


    這段路上,還有走去常古城趕場的人,山路窄,有時與他們擦肩而過,各自加快著趕路地步伐,穿過一遍茶樹林,要麵對的是一條長坡。翻過長坡,他們已大汗淋漓,走到了這裏,路上開始不見有人往來。但在岔路上,有時會突然走出人,大家也沒有招唿,各走各的。


    他們走進了這片樅樹林,山路從這裏穿過,路被人走的,露出了泥巴色的光亮,往林中望去,樹杆林立,挺拔,樹梢遮住了晴空,林中顯得陰森寂靜,他們在大山深處行進。


    山路沒有盡頭的在延伸,他們翻山過溪,穿村走寨,山路還在他們腳下這樣重複著。


    石曉東發現湘蓉的腳步,開始拉遠了她與前麵汪大順他倆的距離。一路上,他倆很少說話,走在沒有人煙的大山裏,湘蓉的心裏是不是太緊張了?石曉東想到了這個問題,在心裏說:這樣下去,她會感到累的,找她說起了話道:


    “我倆走在一起,很想山寨裏的一對夫妻,如果有人問到你,你必須像我說的這樣迴答。”


    “你那嘴,隨時都想占別人的便宜,讓我騙人,我不會。”


    “老實告訴你,騙人沒有巧,也沒有絕招,靠膽大,如果有人問我,我會說你是我的婆娘。”


    “曉東,今後我不想聽到這樣的話,太羞人了。你再說,我不跟你走一起。這時候,還有心思說笑,我心裏隨時防備著,怕有什麽意外。聽我爹說過,這一帶有山鬼子。”


    “你們女人難道是月亮捏出來的?闖蕩這幾年了,還有千金小姐的嬌氣?能不能說些兩個人的那些私語?平常,你不冷不熱地對待我,我不計較,等那麽一天,你自己親自告訴我,你內心的秘密,對我的秘密。到那時,我會說;楊湘蓉,你這人真難纏。你不要不服氣。”


    “油嘴滑舌!”湘蓉的話,石曉東從後麵嗬嗬地笑起,她轉過身去,盯了他一眼。


    楊湘蓉開不起玩笑,她想到了父親:常古城現在怎麽樣了?他們有什麽危險嗎?


    前麵汪大順,薛懷福在喚他倆。在他們的腳下,出現了岔道,經過商量,選擇了認為是主道的這條路走。


    湘蓉想著她的心思,她對父親他們放心不下,麵對前麵的路,她一點也笑不起來。


    楊湘蓉他們四人,穿行在黑夜裏,深山的夜此時,在人的心中,密布起了她的神秘,四周燈火不見,聽到的是飛禽走獸的怪嘯,尖厲聲使人顫悚。行走在這裏,真正感受到了孤獨和恐懼。聞著叫聲湘蓉停下腳步,石曉東知道她定是被林中的怪叫聲給懾怕了。他碰到了湘蓉,很快握住了她的手。黑暗中,湘蓉對他看來,石曉東若無其事的在對她說著,要如何走,小心看路。湘蓉感到了安全,膽量驟增。有曉東牽著走得穩當了。


    眼前又出現了岔路口,他們商量後,任朝前行進,心裏的警惕一刻也沒有放鬆。


    從分岔的路上大概走了半個時辰,在前麵的汪大順,感覺腳接觸到了石階,他心一驚說:“隊長,我發現不對勁,山坡的路像是石階鋪成的。”


    “停下!”石曉東聽後果斷的命令道:“汪大順,往前再走幾步。”


    “這荒坡野嶺怎麽有石階?難道是去土匪山寨的路?”石曉東分析道。


    他見汪大順轉迴說:


    “從這裏上坡全是石階。隊長,我們大概是走到上土匪山寨的路來了。”


    “是的,一般的村寨會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和狗吠聲。再說,路的兩旁盡是雜樹荒蓬,沒有稻田、菜園,不像是進到民寨的路。”石曉東說。


    “我們在這條路上,至少走了十裏來路”,汪大順說。


    “同誌們,我們隻有往迴走,走迴到岔路口,朝左手邊的山路走才是正確的。大家一定要小心,在這條路上,隨時都有可能碰上土匪。為避免意外和響聲,現在分兩組,汪大順、薛懷福你兩一組,我和楊湘蓉一組,行動!”


    他們的猜想很快被證實了,石階上傳來了山歌聲和說話聲。山歌是用苗語唱出來的,是典型山裏漢子的嗓門,傳進萬籟俱寂的夜空。伴隨著樹上夜鳥的啼鳴,哪還感覺到山歌的韻味,倒有了幾分驚駭。


    坡上的聲音越來越近,石曉東他們加快了往迴走的步伐。忽然,他們的前麵有人打口哨,口哨聲在模仿鳥獸的怪叫,學的惟妙惟肖,沒聽習慣的,辨不出是人在打口哨。被夾在中間的他們,摸不清前麵來了幾個人。石曉東命令他們隱蔽進了路旁的雜樹裏。突然,石曉東的腳想被誰給鉗住了,其餘的人聽到了沉重倒下的聲音,他們迅速鑽到了石曉東的身邊,他說:


    “我踩中了獵套。”他們的心都緊縮了。汪大順、薛懷福來扶他,他阻止道:“快,你們快走!我從後麵來趕你們。”


    汪大順、薛懷福不依他,將他的腳從埋有獵套的土坑中取出。薛懷福在解石曉東腳上的獵套,石曉東感到獵套上的鐵鉤,已經把他腳背上的肉勾出了一塊。把牙咬得咯咯響,手在發抖。汪大順握住了他的手,湘蓉馬上撕爛包袱給他包紮。這時,已能聽清前麵來人的說話聲。


    “老六,上個月,魯家寨那個女的,你把她捉上山來,果真做了你的婆娘。”


    “那怎樣?大哥說了,誰又本事都可以去抓,告訴你,我還要她給我生個兒子。”接著便是一陣哈哈地笑聲。


    “老六,你莫小看人,在大壩村我也養了一個女人,我沒有帶她到山裏來,這事誰也不知道。”


    “看不出,你滿臉麻子,也有人要。”


    “麻有麻的本事,告訴你,到大壩村不要玩我那個女人,你是個饞貓,我要提醒你,我那婆娘,長得讓人垂涎三尺,要是碰了我那個女人,我會把你眼睛挖出來生吃。”


    兩個土匪一路邊走邊說,從他們旁邊走過,兩個人影很快從前麵消失。


    他們扶著石曉冬從路旁鑽出,忽地,石曉冬停在了腳步,堅決地說:


    “汪大順,你們先走。”


    “曉東,”湘蓉喚道,同時握住了他的手。石曉東轉而撫摸著她的臉,一串眼淚打濕了他的手指,為她摸去了臉上的淚,說道:


    “服從命令,我是隊長,也是戰士,你們三人,哪怕隻剩下一人,也要將地圖送到乾州城。好,我們在這裏告別。”他很快解下腰帶,遞在了汪大順的手裏,說,“汪大順,你接替隊長,如果我被發現了,不要管我,盡快離開,我在後麵牽製他們。”


    楊湘蓉他們三人接受了石曉東的決定,拿出部分子彈留給了石曉東。在這時,汪大順,薛懷福抱住了他。曉東再轉身和湘蓉擁抱在一起,又很快地推開了她,說:


    “等我們相見後,我有話要對你說”


    “嗯,”湘蓉應著,她對曉東看了一眼,轉身走上前去。


    石曉冬望著他們走遠,他放下心來。槍握在手上,拖著傷腿,鑽進了路上坎的雜樹林裏。


    “下山來的是何人?坡上的人在問。走下來的人說:


    “大麻子,老六,去響水洞才幾天?聽不出我石老二的聲音了?”他們打過招唿後,各走各的。同石老二下山來的那人問道:


    “老二,大哥要我們送信,送的是什麽信?”


    “李來財,管那麽多,這信送給你看,你鬥大的字不識一個?問有何用?依我看,定是大哥手癢了,準備下山去找財路,我們又有撈得了。”


    他們走完石階路,朝大麻子來的方向走去。


    上了石階的大麻子行不多遠,停住說:“老六,我忘了。我放得有套,我去看看有上套的嘛?”


    老六催道:“去看看,到了寨上,給兄弟們也有個見麵的。”


    “你曉得個屁,那鐵套是我和王三放的,他來取,我不虧了?要是套上了家夥,今晚有頓飽餐。”老六嘿嘿地笑著,他走在了大麻子的前頭。


    他們摸到了設套的地方,大麻子喊道:


    “老六!拿火來!”


    老六劃亮火柴,大麻子從腰間取出一根樅樹油塊,點燃後,大麻子發現陷井被破壞,套不見了。他詭秘的一笑,火光裏露出黑黃的牙齒,得意地說:


    “老六,是個大家夥,套子都被拖走了,真可惜,那是一副頂好的套子,鉤子能勾進骨頭縫裏去,勾斷筋骨,你等等,我去找找。”


    “怎麽會掙脫?”他彎著腰自言自語,在尋找蹤跡。突然,他大喊道:“老六,有血”,他的手在有血的地方沾了沾,湊到鼻前聞了聞。狡黠的轉動著眼珠道:“這血,怎麽沒有山裏肉的腥味,是人血!”


    “等我看看。”老六在此時已緊張起來,走近,他蹲下,伸手沾上血跡,聞了一遍,驚駭道:“是人血,還是剛流出來的。估計還沒走多遠,深夜了,誰敢來龍牙嘴,不要命了。”


    “這人,怎麽走到這裏來的?附近村寨哪有人敢走這條路?這人真是把腦殼掛著腰杆上了。”


    “是不是走錯了路?”


    “老六,看來不是一個人。”大麻子對地上踩亂的雜草懷疑道:“那幾個家夥剛剛離開這裏,這草是新斷的印子。”


    “他們是些什麽人?準備偷襲山寨?”大麻子理著血跡說。


    “嘣”地一聲,老六朝天放了一槍。


    “開什麽槍?!”大麻子想不到老六會開槍,他不耐煩地說:“寨上聽到了槍響,會派人下來。我的套子還沒找著,那副套子難得,是我從大壩村李獵人家搶來的,等我找得了放槍不遲。”


    “別說你的鐵套了,有人闖到寨口來了,你還不著急?這些人是不是走馬頸坳去的?在兩岔路那裏走錯了路?聽見我們講話害怕了,才踩到你的套。剛才我們在迴來的臉上……,”


    他說到這裏止住了。同時滅熄了大麻子手裏的樅樹油塊,大麻子盯向他:


    “吹熄幹什麽?我套還沒有找著。”


    “白天的太陽,晚上的月亮;趕不上我的耳朵靈。”刹時,周圍變的安靜。石曉東估計湘蓉他們還有沒脫離危險,他踩著雜草往前穿行。他看到山上亮起了火把,傳來了人的喊聲。


    突然,他的前麵,傳來幾聲狂笑。那人劃亮起了火柴,點燃了樅樹油塊,兩個土匪鑽到他前麵幾步遠的地方,站住說:


    “這深山老林,誰是我的對手?是老虎?還是我的朋友?”又是一陣狂笑。石曉東將手抱在胸前,裝著害怕的樣子。


    老六拿樅樹油塊,走近石曉東,照著他說:


    “大麻子,費了這陣功夫,套得個大活人。”


    “我,我,我走錯了路。”沒等石曉東說完,大麻子“嘿嘿”地笑起。他從老六手裏拿過樅樹油塊,蹲在了石曉東的腳前,抬起頭,變著臉道:


    “後生,我的套呢?拿不出套,,,,,,”


    “麻子,後生的皮,是塊好皮。下個月,大哥五十壽辰,這人皮,送給大哥是最好的壽禮。”


    石曉東裝著害怕,一步步後退。他倆又是一陣大笑。見老六舉起槍對準了他,


    “吧”地一聲,石曉東的槍響了。大麻子倒了下去。老六駭得還沒有反應過來,石曉東的槍點向了他,即刻,響起了老六倒下去的聲音。


    大麻子手裏的茶樹油塊,點燃了地上的雜草。夜空裏,傳來了嘈雜的人聲。石曉東拖著傷痛的腳,在林間艱難地走著。


    下山的土匪,手持火把。站在了剛才槍響的地方,見到了躺在地上的大麻子和老六。有人蹲下,摸著大麻子,他已斷氣。再摸老六,發現他還有微弱地氣息,俯下身,喚著他。老六說:


    “他有槍,腳有傷;貓頭鷹,給,,,,,,給大哥,”話沒說完,吹來了雜草的煙霧,他斷了氣。


    那個叫貓頭鷹的土匪咆哮道:


    “黃牛,放槍!通知大哥,大麻子、老六都死了。我要取那人的頭!”馬上命令帶來的幾個土匪道:”搜!是一隻蟲,我也要見到殼。”


    石曉東見到身後的火把,在將他包圍。他折迴,靠近土匪,槍向起,聽見有人倒下。林中開始混亂起來。石曉東不再上前,他鑽進了雜樹林裏。往上爬去。


    山下,火把如網撒開。他走出雜樹林,踩進了一片蕨葉地。他穿過,又進了雜樹林中。在朝上攀行。倏地,一腳踩空,趕緊抓住了樹杆。驚駭道:這裏是懸崖?


    他拿腳試探,左右都是空的。頓時,他明白自己身陷絕境。身後,火把朝山頭奔近,他迅速走迴,朝走近他的土匪開槍。轉移著位置,像個幽靈,在雜樹林裏穿行。


    林中,有人吼道:“往哪裏跑?抓活的,迴去親自剝了他,讓他看著自己是怎麽死的!那人說完,哈哈大笑。聽到有人中槍,他站在那裏一陣高吼:燒山!燒山!燒死他!”


    濃煙熏得石曉東無法唿吸,他在變換位置,他的槍在響,周圍一片亂叫聲。石曉東再開槍,槍啞了。


    熊熊烈火包圍了他,石曉東將槍往山崖一甩,朝著戰友們走的方向望去,隨即縱身山崖。


    火焰吞噬了山頂,像巨大的火把直逼蒼天。


    脫離了危險的楊湘蓉、汪大順、薛懷福在山路上走著,看到被烈焰映紅的夜空,他們趕快從路坎爬到山頂,見到石曉東所在的山頭,他們估計石曉東犧牲了。此時,湘蓉淚流滿麵,汪大順、薛懷福喚著她,三人的手握在了一起。繼續趕路,他們消失在了山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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