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天邊,朝霞透紅。李雪春端著盆,走過木橋,來到河坎邊。秋日裏,河水像要枯掉一樣,河裏的石頭多露了出來。一片柳葉,落在了雪春蹲著的水麵上,她撿起,拿在手中,心思迴到了丫窩山寨,這時節的溪裏最好玩。每迴進溪,德虎哥都要來家裏喊我。在溪裏,提著魚簍跟在德虎哥後麵,德虎哥的背被曬得黑亮,禁不住要笑他。現在沒有場了,三嬸一家怎麽過下去?真想他們,幾個月了,也不見他們來常古城,雪春拿著柳葉在水麵上撫弄著。


    “迸”地一聲,一塊石頭落進了她旁邊的水裏,水花濺著了她,嚇得站起。身後,湘琴在嗬嗬地笑著。雪春抖了抖身上的水珠說:


    “二小姐,你嚇我一跳。你欺負人,我去告訴婆婆,把你關房間裏,半天不得自由。”雪春說後,偏頭去笑。


    “別駭我,我又不是沒被關過。看你那樣子,望著河水發呆,真少見。”


    楊湘琴走到了雪春旁邊,牽起她的手,要去河灘上。雪春說:


    “婆婆知道了,你要挨罵的。”


    “膽小鬼,少不了你一日三餐。我是怕它。”說後,她朝跳岩看去。雪春笑了,知道湘琴確實怕過跳岩。


    於是,雪春牽起她,她倆朝上麵走了幾步,站在了跳岩邊,湘琴要雪春先跳過去,雪春依她,幾步連跳到了河灘邊。看著湘琴到跳岩上,她不敢跳,右一歪;左一歪的,那樣子稍不留神,腳會踩到水裏。這時,長辮從她腦後垂到胸前,一晃一晃的,湘琴隻得把它握住。雪春每迴看到湘琴過跳岩,是她最開心的時候。最後,她還是壯著膽子,跳上了河灘。雪春說:


    “二小姐,剛才我真想大喊一聲,你站在跳岩上,像楊柳條,扭扭彎彎的,真好看。”她倆邊說邊走在河灘上,湘琴說:


    “雪春,不要再喊我二小姐。這幾個月我發現,我倆性格合得來,你對我百依百順,真想不到,你性格這麽柔,這麽好。下迴再喊我二小姐,小心我整你。”


    “別人要當小姐,都沒命當哩,你還不準我喊。”


    “好嘴硬,當真我不敢整你?”


    她這麽說,雪春朝她倒退著走,轉身跑開了。湘琴從後麵追去。雪春邊跑邊喊道:“湘琴姐,湘琴姐……”


    湘琴奔跑時,綢衣和辮子抖動著。兩個長得俏麗的姑娘,甜脆的笑聲一陣接一陣。河邊洗衣的婦人,朝她們那裏看著。


    跑了一陣,誰也沒有追上誰。站在一起喘息著,倆人的手相互搭在一起,噗嗤地笑一陣。慢慢地地朝河邊走去。


    碾坊這處水域是片水塘,她倆常來這裏,湘琴牽著雪春,她又來了鬼主意,說:


    “剛才沒追上你,我不服氣,現在我們打水漂,誰漂數少打誰的手掌?”她想到了在丫窩山的溪塘裏,和德虎哥在一起打水漂。但每迴都是德虎哥贏。同湘琴比她心裏有數。


    河麵上,一塊塊石片連環飄動,迸出朵朵水花;泛起層層水波。兩個姑娘站在河邊,身著淡雅的衣裳,微風輕拂,吹動起她們的衣裳,像兩朵花兒。誰輸誰贏,她們都會歡唿起來。湘琴漂出了七漂。


    輪到雪春,她漂出石片,碰擊水麵,迸迸飄動。石片在清澈的河水裏白晃晃地下沉。


    湘琴拍手歡唿,雪春得了四漂。雪春乖乖伸出她的手,求饒輕打些,湘琴毫不客氣地在她的手掌上打了三掌。湘琴望著雪春泛紅的手掌,格外開心,輸了贏了同是一樣的笑容。


    湘琴牽著雪春的手,沿河邊走著。前麵,碾坊大伯蹲在碾坊旁,朝她們這裏看著。這時,銀杏站在河柳樹下喊道:


    “二小姐,婆婆喚你.”湘琴應著,雪春往前方看著說:“鳥兒要進籠了。”說後,雪春轉頭看著湘琴,見她這陣子在盡情在放鬆自己,此時的臉瓜子多漂亮!多吸引人的。


    她們來到了跳岩邊,湘琴先過跳岩,雪春跟在她後麵,看著湘琴扭扭歪歪的,忍不住要笑,湘琴跳到了銀杏站的堤壩下,見她幾步上壩去了大門口。雪春和銀杏站在一起,見碾坊大伯在碾坊裏,查看碾子碾過的米。雪春問道:


    “銀杏,碾坊大伯,他是一個人過嗎?”銀杏說:


    “碾坊大伯已三十多了,孤單一人;沉默寡言,極少與人說話。到楊家當長工有些年了。”


    銀杏告訴了雪春這些,他為什麽不成家,銀杏沒有告訴她,雪春也不便多問。


    在祖母房間裏,見她在書桌上寫著字,湘琴不做聲,祖母對她看了一眼,拿著筆寫道:


    “大清早的,下了樓,不來我房間到河灘野。讀得那些書,到底有多少裝進了你腦裏?”湘琴撫弄辮梢,站在書櫃旁道:


    “我都看得爛熟了。”


    “書上對女子都要求些什麽,我看你根本沒讀進去。書上對女子定的條規,必須注重的修養,並沒有表現在你的行為上。那書,在你的眼裏,還是一疊黃紙。”


    “我很想像姐姐那樣走出去,去看更大的世界。可我還在屋前屋後轉來去。連竹林裏的鳥兒都笑我沒出息。我想去茶園,也沒有人支持我。”


    她嬌嬌柔柔地咕噥著,這時,她看到祖母打脫笑了,對她說:


    “你想翻天啊?我們是女人,要遵守規矩。”


    湘琴馬上轉了說話的語氣道:


    “哦,婆婆,我昨夜背了一首詩,我讀給你聽,‘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少來討我喜歡。”祖母轉身對她身說;“那是紹偉、紹波三歲兒童學得詩,拿來哄我。”湘琴聽後,偷偷笑起。此時,婆婆的臉上也流露出了笑容,又不願讓湘琴看出說:“你這脾氣都是你爹嬌慣的,你姐姐在長沙信也不來一封,誰放心得下?唉,古人對女子要求的許多美德,在你們這一代要敗落了。”


    祖母將筆擺在了硯上,銀杏進房端來早茶,湘琴接過擺在書桌上,安慰祖母道:


    “婆婆,別生氣,其實我和姐姐都是你的乖孫女。你操心我們今後不會為人處事,不,我們都懂得。”


    “你爹到政府要忙他的公務,你娘要應酬家事,讀書識字,沒時間管教你們。女子能讀書,方能體現女人的美德。才貌雙全的女子,誰不喜愛?走到哪裏能講會說,誰怕誰?”


    “婆婆,我現在的生活,跟你年輕時一樣,對嗎?聽我爹告訴我,你年輕時:天不怕,地不怕,與人拚道理,誰說得過你?那些來家裏找你聊天的女人,都佩服你的口才,後悔自己不能有一字半識,你這一生,知識讓你出盡了風頭。我看,是你福氣好,你是大秀才的女兒嘛。”婆婆對她看著說:


    “你這孫猴子,就是這麽鬼,說來說去,對準婆婆來了。”湘琴“嘿嘿”一笑,雪春進房,喚她們去吃早飯。湘琴走進婆婆,挽住她的手說:


    “婆婆,每天早晨,到河柳樹下散散步,唿吸新鮮空氣,心情好舒暢的。可是,你不出院門,也要我們不出院門。千古禮教熏得你又老又瘦,怎麽受得了?外麵的風景那才叫風景。”


    “你手上不拿書才是我的擔憂。”


    “我看書的時候把自己都忘了,你見到我時,是來輕鬆一下我自己。”


    “整天嘻嘻哈哈的能長多少見識?”湘琴和婆婆站在坪場上,她轉動著眼眸道:


    “婆婆,昨天我看到一本上這樣寫道,我念給你聽”。祖母應道:“嗯,有益的事,我會順從你的。”


    湘琴從書架拿出一本書,翻開讀了起來,不等湘琴念完,祖母伸出手,讓雪春牽著,伸手欲朝湘琴打去,湘琴馬上跳出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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