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暴雨過後,從此後的丫窩山場,跟附近山旮旯裏的村寨一樣,沉寂在了深山老林中。場,是山裏人看到的熱鬧;繁華的集市場所,也是山裏人內心的寄托,他們像講神話故事一樣,將丫窩山場,傳頌在山裏人封閉的日子裏,從此丫窩山人再也不要為五天一場起早貪黑了。丫窩山場從丫窩山寨消失了。


    雪春暫住三嬸家,這半個月來,她時時想母親,想著母親死不瞑目的雙眼。三嬸一家都去地裏幹活,她在家做著飯,想著心事:今後怎麽辦?自己依靠在哪裏?


    黃昏,三嬸一家從山上迴來,桌上雪春已做好了飯菜。在坪場外站著,她旁邊的竹籬笆,把屋外這坪場圍了大半個圈,連著用木材捆成一個簡易的城門,直接與坪場這頭石牆連著,牆有一人多高,城門這處空坪場的石牆邊,磊著柴一捆捆的,這些柴,隻有在深山裏才砍的到,一根根又直又粗,看的人很是羨慕,找的到這般又直又長的木柴。三嬸家的房頂蓋著茅草,屋壁是一根根木柴挷成的,直到雪春站著的那頭,灶房也是木柴挷成的。坪場與木屋一般大,鋪著一塊塊青石板,他一家單獨坐在這裏。木屋後麵有一口小井,三嬸家和附近這幾戶人家都用小井的水,對麵挨村邊有幾棟木房,一家不挨一家,這些人家的屋前是一片田壩,田裏的秧苗長勢很好,一小段坡土路延伸進寨裏,一棵青木樹下,放牛娃趕牛進了寨。


    雪春知道,三嬸他們要從山裏迴來了,雪春站著籬笆邊看著灶房這頭的菜園裏,長出的豆角,聽到柴門這頭有放柴聲,知道三嬸他們迴來了,德虎走來喊道:


    “雪春”


    她應著提來半桶水倒在木盆裏,讓他們洗臉。雪春站在籬笆邊發起呆。德虎喚道:


    “雪春,去吃飯”。


    “德虎哥,我不想吃。”三嬸走來拉著雪春的手說:


    “雪春要吃飯,你這樣,三嬸怎麽對的起你死去的父母?”牽雪春到了堂屋的桌邊。


    晚上,明月空懸。雪春同三嬸一家在屋外的坪場上歇涼,她挨三嬸坐著,好像有話要對三嬸說,拿個木棍在坪場石塊上劃著。三嬸拿著扇子拍著自己的腳邊,拍拍雪春的腳邊,給她驅蚊。雪春轉身對柴門口望去說:


    “德虎哥,德彪進村裏去玩,該迴來了”三嬸同時望了望柴門,再望著夜空裏的星辰,雪春對她說:


    “三嬸,丫窩山場不趕了,你做不成了生意,怎麽辦?再多一個我,一家生活負擔重。三嬸,我想到常古城,找我姐姐去。”三嬸聽後,一陣心疼的將她抱在懷裏:


    “可憐的,這些本不應該是你考慮的事,三嬸不嫌你多,我們有口吃的,少不了有你一份。住在三嬸這裏,不要想什麽噢。”


    剛說著,德虎;德彪從柴門口走來,三嬸把雪春的意思,告訴了他倆兄弟,德虎蹲在母親身旁,對雪春說:


    “雪春你別走,我到財主家做工去,我不會讓你挨餓的。”


    德彪舀瓢水,站在一旁,吃完後走來說:


    “娘,不要讓雪春走”再對雪春說,“雪春,我和哥哥會照顧你的,你不是一個人,你有我們。明天我們去山裏打獵,丫窩山場沒有了,我們去河蓬趕場。”


    “德虎哥,德彪,三嬸,讓我去,我姐姐還不知道我娘已不在人世。現在我很想姐姐,想見到她。三嬸,明天送我去常古城,好嗎?”


    “是啊!碧春還不知道,你娘已不在人世了。她心裏掛念著你娘和你,誰能想到會出這樣的災禍?好吧,明天我送你去。”德虎說:


    “娘,我也要送雪春去”德彪剛要開口說什麽,三嬸對他看著,德彪不做聲了。


    早上,三嬸處理完了家裏的事後,她在灶邊,用白色土織布包起一大碗飯,準備在路上餓了德虎;雪春有個吃的。然後,從櫃裏取來兩雙布鞋送給雪春,大的一雙給了德虎。她自己穿了一雙新草鞋,交代德彪後,他們出了門。雪春與站在柴門前的德彪告別,邊走邊擦著眼淚對他望去。


    走在寨口的路上,碰到寨裏去到地理幹活的人,他們為雪春的遭遇一路唉聲歎氣的,路旁田裏的秧蔥蔥的青長,田裏看水的人也在和三嬸搭著話,說的都是同情雪春的話,一邊無可奈何的在歎息。


    丫窩山再也看不見了,過溪,上坡再走在溪邊,這片山勢不再是一山一山的森林,崖壁不生草木,光亮亮地上麵一些藤草垂下,崖坎邊,樹葉茂密,崖壁耀眼陡直是道很好看的風景。德虎問道:


    “娘,白崖壁為何不長草”


    三嬸告訴他倆:“很久的年代,丫窩山寨本不叫這個名字;村裏有位賢惠、善良、美貌的姑娘,最喜歡穿白色的衣裳,她與一個獵人的兒子偷偷相好,姑娘每迴穿上白色衣服與青年約會、對歌,誰知道沒有約束的婚姻,遭到父母的反對,姑娘的父母答應了一位富貴人家的婚事。然而,青年對白衣姑娘依然思念著,每到夜晚,來到他倆約會的溪邊,見不到心愛的姑娘,他在溪邊摘一片青葉,吹起木葉,白衣姑娘聽到清脆婉轉的木葉聲,她躲在閨房裏哭泣。這天,富貴人家的公子要來迎娶姑娘,木葉聲從溪邊吹來,白衣姑娘跑來溪邊與青年相見。家裏人知道後出門來找,青年牽起姑娘跑往山上,山腳下,火把在夜空裏吐著火苗,一條火龍在他倆身後緊追,他倆跑到懸崖邊絕了路,後麵的火把逼著跟來,白衣姑娘忽然縱身崖下,青年跟著跳下。後來,這座峭壁草木枯幹,露出一片白壁,傳說是白衣姑娘的化身。白崖下樹葉青鬱是青年手裏的木葉生長成的。誰想吹木葉到白崖下摘一片,吹出來的木葉聲,清脆、響亮,傳說青年和白衣姑娘終於如願的在一起了。”


    德虎、雪春聽得入神,幾次德虎差點走下路坎,德虎鑽進草叢摘片青葉,放在嘴邊吹起,聲音時有時無,他走走吹吹,也不知道吹出的是什麽曲調,雪春對身後的三嬸哈哈笑起,聽到雪春的笑聲,德虎吹的更起勁。三嬸看著雪春這陣樂得,想著對她去常古城,將是如何心裏沒底。


    過溪,三嬸要德虎洗手、洗臉涼快一陣,告訴他們過了這溪,沒有溪了,德虎往自己的臉上潑著水說:


    “雪春,你去了常古城,今後,我到溪裏得了魚、蝦曬幹後我給你送來。”雪春說了聲謝,問起三嬸:”常古城是啥樣?”三嬸邊走邊與他們說著。他們從溪裏開始上坡,聽著三嬸說著常古城。


    在這偏僻大深山裏,剛才是走走跑跑的下坡,接著又是一段狹長的上坡,很不好走,德虎已走到前頭,見雪春走的慢,跑下幾步走來牽住了雪春說:


    “我來牽你,坡這麽長,走不動了莫要我背你。”雪春得他牽著,走的輕鬆起來,說:


    “有人牽著,真好”


    “雪春,你喜歡故事裏的那個白衣姑娘嗎?”喜歡,自己喜歡的人才是心裏的。像你,德彪、三嬸在我心裏像親人一樣,怎麽?你又不是那個獵人的兒子?”


    “我是德虎,比獵人的兒子還喜歡自己的親人”雪春聽後嘿嘿的笑起,說:


    “我們從小在一起長大,瞧,我都是大姑娘了,我們兩家的人,不是親人也是親人了。”


    雪春這樣隨便的說著,她卻不知道,德虎內心裏有了想法:雪春這麽說,我才發現雪春是大姑娘了,想起從小到大我倆都沒有離開過,爬山這些都在一起,跟自己親妹妹還要好,隻不過是沒住在一個屋裏。德虎這下朝雪春瞪著眼,雪春說:


    “你這麽看我,笑成這樣,像有什麽喜事,是嗎?幹嗎要這麽笑?”德虎馬上將頭偏向一邊,心裏嘀咕:雪春說有什麽喜事?我把她娶迴家,她不與我是一家人了?娘說的白壁崖的故事,我也應該有一位姑娘嫁給我,我想,嫁給我的姑娘應該是雪春。對,是雪春,是她!


    德虎一下子興奮起來,牽起雪春往坡上跑去,雪春腳步跟不上他,走的歪歪斜斜的,一路喊他慢些慢些。他們來到了山坳上,迴頭朝還在爬坡的三嬸望去,爬完坡,經過一片茶樹林,三嬸擔心雪春走了這一陣路,肯定是累了,單單瘦瘦的她吃不消,吩咐在這篇茶樹林斜斜腳,她說還有一半的路程要走。


    德虎走進茶樹林裏,樹上接著青紅的茶籽,一樹一樹的,他從下麵穿過。林間,太陽和樹的影子斑駁分明,山風吹來拂動樹葉,舒爽涼快,三嬸在一顆桐子樹下摘桐葉,準備給兩個孩子吃午飯。


    雪春扶在背簍邊睡著了,她四周的小草,像地攤一樣鋪開。德虎看見她那樣子,覺得好笑,在不遠處的樹邊,他看見掛滿像秤砣球一般的山果,這果酸甜味濃,德虎摘著自語道:讓雪春吃,看她還打不打瞌睡。


    德虎摘滿了衣服的兩個荷包,手裏提來幾串來到雪春身旁,見她還睡的香,撿一片草葉,慢慢的往她耳邊去,雪春抖動幾下,睡眼朦朧的翹起嘴,煩躁到:


    “討厭,你鬼點子多,人家正好睡呢”。德虎跪在草地上,瞧他嘿嘿的笑道:


    “你是在做夢吧,飛到常古城了嗎?讓你一人睡在這裏,等下山貓叫一聲叫一聲地,會把你嚇的丟魂。”


    頓時雪春真有山貓在頭頂的感覺,朝四周望去,瞌睡全嚇跑了。看到德虎手裏的山果,睜亮了眼睛,德虎遞給雪春山果說;


    “還怨不怨我?”


    “不怨,快給我摘秤砣果。”德虎任在笑,說:


    “吹木葉給白衣姑娘聽,我摘秤砣果給你吃”


    “你說什麽,我們不是那個意思”德虎看到雪春皺著眉,跑去了茶樹林,德虎去追她,雪春見他走近,她已到了另一顆茶樹邊,朝德虎做鬼臉,德虎笑道,再追,雪春轉到了背簍邊,德虎從林中走來說:“那樹邊多的很,鍋裏不掙碗裏掙。”


    雪春要去摘,德虎從荷包裏拿出一串站在那裏,雪春跑過去奪在手中。三嬸分好飯,拿起桐葉遞給雪春說:


    “德虎,你呀,老是和雪春鬧,”手裏的桐葉給了兒子,三嬸對雪春說,“腳走累了吧?”


    “不累,三嬸這桐葉吃飯好香。”


    “到山裏吃什麽都有味。”


    休息一陣後,他們走出了茶林,下一段斜坡,坡上坐的有十幾戶人家,身著苗族服飾的村民站在門口,看著他們從寨子路過,德虎問:


    “娘,這寨叫什麽名字”


    “這寨叫排吼,是苗語的讀法,我也不知道其中的意思。”


    “三嬸,三嬸為什麽走到哪座山都有人家”這時,三嬸站住,德虎、雪春隨她一起看向了對麵遠處,三嬸說:


    “遠處盡頭那片山都有人家。隻要有一塊地,一口井,一片山林,會有人在這山坡,山腳安家,坐上了人習慣了這裏的山山水水,誰也舍不得離開一步,放棄一寸土地,祖祖輩輩守著,都是這樣的。”


    武陵山無論是身臨其境,還是臨朓遠望,微微山風,仿佛是守護這些山寨的屏障,在蒼穹雄偉的盤亙延綿,山上樹木蔥蘢、山腳溪水清澈;野豬老虎常有出沒,美麗的金雞在樹上,翹起漂亮的羽翎,喜鵲成群的在草葉間覓食,鳥雀的低鳴在林間清脆的迴蕩。


    喜愛這片山水的人,在山腳山腰搭起棲身的木屋,自給自足,隨日月出落而作息。閑時進深山,穿溝壑;於是,祖祖輩輩在這篇大山裏,走出了條條數量的山路,經緯的網絡處處山脈,串通到山裏山外村村戶戶的人家,田裏村莊成了山裏人的風水寶地,故土家園。


    德虎再問:“為什麽語言不一樣,住的都是木屋瓦房,吃的都是五穀雜糧?”


    “乖兒子,娘可迴答不來你了。”


    雪春趕快走到了他得前麵,迴頭刮自己的鼻子羞他,德虎被惹笑了,從荷包裏取出秤砣果給她,雪春接過,德虎搶在她前麵,又刮著自己的鼻子再羞她。雪春瞟著他,吃的有滋有味,德虎樂在了心裏。德虎說了一遍在茶樹裏的話:“青年吹木葉給白衣姑娘聽,我摘秤砣果給你吃。”雪春走在他身後,嘿嘿笑著不迴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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