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外一條石階上,有人上了坡,縣城裏人的人稱這裏為半坡。路口的坎下是條渓,溪水匯入城邊的河水裏,半夜裏能聽到過灘的河水發出的水響,頭頂月亮的影子在水麵上,便是眼前看的最清楚的一處地方。這條河繞過了這座城的一半,常古城是一座四麵環山的小城,小的跟一個鎮差不多。城中居住的都是做生意或有權勢的人家。民房分散在坡腳或者山腰,黑夜裏全是房屋的影子,卻沉睡的很香。上坡的人是去縣城五十裏路外的丫窩山寨趕場,石階兩旁的房屋外傳來狗吠聲,他們沒理會,趕著路,輕聲說著話。


    附近的大深山裏,同樣有著像他們這樣半夜趕路的人;挑的挑、背的背,挑的籮筐內還有跟著大人趕場來的孩童,孩童正在熟睡。豬獾、金雞、獐子、白綿皮在扛著的扁擔山悠晃,山裏人用這些獸皮、藥材和土特產,換取生意人手裏的日常生活用品、布匹、金銀首飾。趕場一路翻山越嶺、穿村過寨一步步在靠近丫窩山場。


    叢山峻嶺裏藏臥的土匪經常在這裏出沒,每年丫窩山場會遇土匪劫場。丫窩山場場旺人多,物質豐富。甚至百裏外的土匪也垂涎著丫窩山場,他們挎槍騎馬,耀武揚威,心滿意足後揚長而去。


    一九四七年六月初八趕丫窩山場,趕場是按“三、八”場這種時間去趕。


    生意人和趕場人最擔心的就是土匪,在路上、場上會不會遇見土匪,出門前同家人提心吊膽的害怕著,然而,為了生活逢場還得去趕一迴。


    丫窩山場:四麵環山,中間有一塊平地,住著有百來戶人家;村邊有一條小溪,溪水終年流著。住在這裏的人,抬頭看去便是開門見山;寨尾有塊打坪場,是趕場人最集中的地方。家家戶戶的木房,屋簷挨著屋簷,繞坪場排列;寨口一條斜坡由青石板鋪成,與寨尾的坪場通連。在斜坡兩旁用青石壘起的屋基豎起的房屋,將大門側麵的屋壁建成櫃台門麵。清早,屋主人將一塊塊木板從木槽裏拆開,門外擺出了要賣的貨物,開始為今天的生意準備了。


    村口邊有一口水井,井口用一塊大青石蓋著,一旁側麵空著,少水時用瓢舀;正麵有一水槽,是青石鑿成的,水旺時直接用水桶接。一位婦人在井邊接水,水桶滿了,拿起扁擔,套上棕繩半蹲著挑上了肩。她一隻手捏住套桶的繩,一隻手搭在扁擔上,扁擔兩頭的水桶在他腳步移動下,穩穩地晃著。她從場上走過,場上已有人在忙著,婦人與他們打招唿說著話,她轉彎去了場中的屋簷下,再上一小段石階,在自己門外喊道:“雪春飯熟了嗎?”,“哎”屋內一小姑娘在應他,從灶旁站起,走到水缸邊,拿起蓋水缸的木蓋子,一隻手拿著舀水的瓢說:“娘飯菜都熟了,挑水的人多嗎?”婦人左手握住水桶棕繩這頭,右手提起水桶底部,將水倒入水缸裏,一邊同女兒搭著話。


    婦人姓王名圓妹,小姑娘姓李名雪春,是王圓妹的小女兒。王圓妹的丈夫前年被土匪抓上山,不久傳來話說他丈夫得病死了,害得王圓妹哭的死去活來。長女碧春在他爹去世那年,被常古城大財主張謙南的公子——張宏源看中,由丫窩山寨的財主黃大發做媒,去年春嫁到張家做了媳婦。從此,王圓妹守著小女雪春過日子,灰黃的頭發一年四季盤結在腦後,端莊的五官讓她那張瓜子臉顯得天生麗質,飽滿的胸部撐起身上白色土織布衣,偏瘦勻稱的身段更讓她顯得嫵媚動人。


    她顧不上吃早飯,在水桶邊將做好的米豆腐用線劃成顆粒。這線一頭栓在水桶上,一頭由王圓妹拉直,將在手掌上拿著的成塊地米豆腐,劃成了方形小顆粒,落入水桶由井水浸泡著,這樣新鮮的米豆腐天熱吃上消暑、清涼。她再將已做好的蝦子米豆腐舀入另一隻水桶內,浸入水桶中,這蝦子米豆腐在夏天是趕場人的鍾愛,它也隻在夏天出現。蝦子米豆腐是跟顆粒米豆腐一樣,由大米浸泡一夜,第二天磨成漿再到燒了水的鍋內煮熟,調上石灰水,雪白的米色變成了淡黃色。看到米黃色的米糊讓人來了饞意,這時,在一個大盆上擺上篩子,將米糊舀入篩子內,用鍋鏟用力壓,一顆顆蝦狀的米豆腐落入盛有井水的盆內,軟軟抖動的樣子讓人格外想吃。這米豆腐上場賣這小生意,是她家唯一的經濟來源,米豆腐準備完後,她去洗香蔥、刮薑皮,辣子粉昨晚她已準備好了,用茶油爆淋加鹽炒好後,又香又脆,看到這油辣子食欲大增。將這些放在一個竹籃內,用白土織布蓋好,她去灶上在鍋裏盛了碗飯,邊吃邊想起了大女兒碧春,本該在娘身邊做女的,十六歲出了嫁。夏天到了,她最喜歡吃米豆腐,現在要吃上一碗難啊。


    “娘”雪春看到母親呆在那兒,準又在惦記姐姐,於是喚了她一聲。


    雪春已長到了姐姐出嫁的年紀,她聰明懂事,紮著一對短辮子,僅是那一對水靈靈的大眼睛,美盡了旁人的眼球。跟他姐姐一樣,臉蛋透出透紅色,瓜子臉始終帶著笑容,好像那笑意在她臉上紮了根。碧春話不多,有心事老悶在心裏,母親望了望她,愈加想念在常古城的碧春。她還是個孩子,為人處世樣樣不懂,老實不多話,在富人家裏,怎麽和人家相處?圓妹覺得還沒告訴女兒一些做人處事的應對,像做夢一樣,碧春已為人妻了。雪春雖16歲了,看上去還什麽事都不懂,看她那笑臉,在娘身邊無需有什麽憂慮似的。其實,雪春這時最不願看到母親在哪兒發呆的樣子。她會跟著沉沉地難受,巴望自己快長大,讓母親少做些、少累些、少操些心。望著坐在堂屋桌邊的母親,在這隻有堂屋和一空房間的小木屋裏,母親是這個家唯一的財富。除了堂屋,一張桌子和灶房裏的兩口鍋的灶,這個家便沒有什麽擺設了。屋頂上海蓋著茅草,雪春抬頭望著,對母親看去,喚一聲“娘”從她手裏拿過碗,去了灶房。


    場上有人搭起了攤棚,擺地攤,人和貨物占滿了丫窩山場,隻是來趕場的才開始進場,也不很忙,有的在吃早飯。他們蹲著或坐著,有的站在那兒,拿著手裏的吃的,一直手在理著要賣的貨物。


    村口靠場處的一個固定簡易棚,王圓妹右手搭在扁擔上握著水桶,左手提一個小方桌,走進了場,雪春在她後麵,半提半抱著籃子。對麵有個婦人在喊她:“圓妹,你來了。”


    王圓妹應著她,那婦人跑來接過圓妹手裏的圓桌,接著雪春喚道:“三嬸”,王圓妹挑到了那婦人的攤位邊,這攤位是她倆每場必擺的地方,想來吃她倆這邊胃口的人不用到處去找,她倆的生意也很不錯,圓妹擺著攤子說:


    “三嬸,這場你比我來的早”那三嬸笑道:


    “你的手腳工夫多些,我看你雞叫頭遍就起床了是嗎?”她放下卷在腰上的圍裙說:


    “不早不行呀,什麽都一個人做,你還有個德虎給你幫忙。”圓妹直起腰笑著朝場掃了一遍說:


    “噢,你德虎來。”


    三嬸看見他兒子朝這裏跑來,臉上露出滿是歡喜的笑容。


    走過來的德虎大約十七八歲,抱一抱柴,擺在了母親身後,喚一聲:“王姨”,王圓妹應著,說他來的早。


    德虎在給土灶內添柴,這土灶是用黃泥巴抹成的土灶,小灶上擺著一口小鐵鍋,鍋內盛有茶油。油燒的熱了,三嬸將鐵盆內和好糯米捏成團,在手心裏做成窩。將做好的綠豆團包入糯米窩內,到手掌內壓成了一個糯米粑。放入鍋內用油炸,這是附近的人家都喜愛的一道小吃。


    德虎在灶邊站起時,看到走來的雪春喊道:“雪春”。


    “哎”雪春應著,原來她轉迴屋了一趟,兩隻手提了兩把椅子,好讓來吃米豆腐的人坐,德虎跑過去幫她。


    每場這兩家都擺在一起彼此照顧,兩位母親見雪春、德虎很玩的來,心裏都有個譜:現在他倆還不諳世事,希望他兩將來能成為伴侶。往常兩個孩子形影不離,山上進溪常在一起。


    三嬸與王圓妹開起玩笑:“圓妹,我沒有女兒,把雪春送我做女兒算了。”


    “讓雪春給你做女兒,我還巴望不得。”彼此相互看著揚起了歡悅,待德虎、雪春走近時,她倆不再說下去。


    三嬸,姓向,名有菊,住在村口邊。圓妹是隨女兒雪春對她的稱唿喊她三嬸的。圓妹與她差不多年紀,大約在三十五六歲左右。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德虎,小兒德彪,丈夫姓呂,名岩旺。小兒德彪三歲那年,岩旺給人幫工燒窯,出窯時,窯垮了。呂岩旺塌死在窯裏。從此三嬸守著寡,拖著兩個兒子相依為命。德虎、德彪已是大後生了,心裏頭暗自著急。德彪在太陽下曬,是一個不知道早夜的頑皮兒。三嬸喊不聽他,德虎懂事,肯做,德彪怕他哥,喊一聲,德彪站在那兒不敢動。兄弟兩長得壯實,都高過了他們的母親。圓頭圓臉,讓三嬸喜歡在心裏。三嬸不像王圓妹那樣長得十足的女人味,她長相粗蠻,天生是那種累不倒的人。嘴上長一對厚唇,怪吸引人的。她開朗、善良、直來直去,說話穩重、成實。王圓妹老實,溫柔沒有多少話說的。


    太陽,在山頂上豔陽一片。丫窩山場顯得明亮清新,寨對麵的樅樹林中,一條山路穿過,路被水衝洗的寬大,露出紅黃色的泥巴,這是一條常被人走熟的路,直往大山深處。


    從這座大山裏走來趕場的人,在路邊坐著歇氣,看到丫窩山場已搭起了攤蓬,場內已人來人往了,再看對麵的山腰陸續走來趕場的人,有的順著坡勢邊走邊跑著下坡。


    三嬸和王圓妹看到這場比前場人多些,因為是陰曆的六月,田裏的活做上岸了,是種田人閑的日子。這時,三嬸的臉色忽的沉了下來,朝附近山頂望去,說:


    “圓妹,這場會不會闖來山鬼子?”


    三嬸說的山鬼子,是在人們口中、故事裏傳說的一種“鬼”,說道他令人毛骨悚然,山裏人把土匪喊成“山鬼子”。王圓妹警覺起來,在對村口邊看去,在心裏說:“我也是這樣擔心的。”她歎息道:


    “唉,每場,這心裏在懸著做生意”。德虎插話道:


    “我不怕,山鬼子來了,雪春我牽著你跑”。


    “恩”。雪春對他一笑,點頭應著。


    “圓妹你看這小子,關鍵時候,娘都想不到,倒是照顧雪春。”


    王圓妹直起腰,捂嘴而笑。雪春望著母親,笑眯眯的看著她說:


    “三嬸,我娘這陣子,多好看!”說完嘿嘿地笑起。一個袋子裏盛著幹辣子,她坐在那兒撿辣子把。王圓妹瞪女兒一眼:


    “傻孩子,娘老了,哪能說上好看”。


    三嬸拿筷子翻著油鍋裏的粑粑,答話道:


    “雪春告訴你,你娘年輕時,臉上紅撲撲的留一條長辮子,丫窩山的人誇你爹娶了個天仙”。


    “哎呀,三嬸老黃曆拿到現在看,有什麽用”三嫂邊忙邊說:


    “不承認隨你,憑你現在這模樣,我要是男人,還擔心配不上你,娶不到你哩”。她嗬嗬的笑一陣,接著說,"要是你能有人家太太、小姐那樣穿戴在身上,你這樣子更迷人了。"說完,她那對厚唇嗬嗬的笑開了。


    趕場的朝她們攤子走來,一個背著背簍的中年人,喊道:


    “大嫂,來碗米豆腐,路上熱慌了。”


    “大哥,路上趕場來的人多嗎?”中年人答道:


    “人多,來趕場,會想到你們這兒攤位,在半路上口渴想到你這裏的米豆腐口味好,做的鮮涼,每場少不了要來上一兩碗。”


    “這場賣什麽貨?”


    “背來些藥材,被外地的生意客收走了。”


    三嬸這邊也忙開了,炸好的糯米粑放在油鍋上一個鐵碗內,鐵碗是半圓的,糯米粑放在鐵碗邊,有油的熱氣熱著,三嬸手裏的鐵鉗子,在油鍋裏翻動著,將炸好的放上鐵碗邊,粑上的油在流迴鍋內。德虎在一旁跟人找錢。


    生意稍微鬆了趟,小兒德彪跑來,抓了個糯米粑,轉身跑進了人群裏。德虎說:


    “肯定是去溪裏翻魚。”三嬸說:


    “我話還沒說出口,他已無影無蹤了,嗮的像條泥鰍。”


    “德虎哥,和你在溪裏放的鬆柏枝上蝦了嗎?”


    “明天息場我們去看看。”


    雪春一陣歡喜的望著他,德虎跟他做一個鬼臉。


    中午,場上開始擁擠,最集中的場中人碰人,肩挨肩,趕場的人大概喜歡這熱鬧,這也就是趕場的味道。這會兒,太陽在頭頂上不想走,幹脆停在空中看熱鬧。姑娘們見到這場合,不敢往裏擠,站在一邊。那些小夥子在人群中,故意朝她們擠。首飾攤前,三個背背簍的姑娘,身不由己的擠進了人群裏,兩個身著苗族服裝的後生,趁機靠攏她們,擠擠推推,嘻嘻哈哈的。其中一個將手搭在了挨著他的姑娘肩上,姑娘感覺到了,偏過頭,看到他嘻嘻咧咧的嘴,頓時紅了臉。她將背簍一歪,碰開了那位後生,她們用力往旁邊擠,鑽出了人群。姑娘站在一邊,手捂著臉,害羞的與同伴笑著。站在攤內的生意人,望著她們,那能說會道的嘴,咧的老大。


    場上,叫賣在介紹自己的貨物,攤前買貨的討價還價,各自臉上時陰時晴。牲口場上,趕場的在牲口身上瞧瞧摸摸,並不在意牲口身上散發出的臭味,蹲在牲口旁邊,拿出煙袋,自己卷一杯再遞給生意客,生意客拿出自己的,請趕場的試試他煙葉的味道。兩人謙讓一陣,各跨各的煙葉味勁足,相互交換,卷上一支,“吧吧”地邊抽邊談生意,漫不經心的在那兒,扯著價錢。


    “山鬼子來了!山鬼子來了!”


    這一聲驚喊場上人如缺氧般的唿吸著。一刹間凝固在原地,驀地清醒過來,如聞頭頂炸起驚雷,心迸的狂跳,朝四麵奔跑,尋找認為安全的避難所。


    場上哭的哭、喊的喊;手上的、攤上的、地上的;活的、死的、心愛的、值錢的都顧不上了,逃命要緊。


    喊聲傳來,德虎牽起雪春,貓一般的溜出了混亂的人群。王圓妹在邊擠邊尋雪春跑的方向,誰也估不到土匪來的方向,那些豬、牛、羊混進人群亂串,嚎叫聲,唿喊聲,還沒有讓他們離開場。


    “磕磕、磕磕”馬蹄聲奔進場,後麵跟著一群匪徒,一聲長嘯馬站在了場中,坐在馬上的看著來不及逃走的人,擠在一起,在那裏哆嗦。他手下的人,在揀生意人丟下的貨物。坐在馬上的在對全場查看,他沒瞧馬旁那些在發抖卷成一團的趕場人,馬蹄磕著場上的青石板,他們滿臉的汗水,分不清是冷汗是熱汗,匪徒握韁繩,他一張中年人的臉在欣賞全場,兩道如刀狀的濃眉下,那雙眼睛泛著滿意、傲慢的笑容。要麽鼓起盡是胡渣的腮幫,臉色跟手臂一樣曬成了臘肉皮。穿一件白色絲綢背心,這時他將馬頭轉向了那堆人,在他馬旁的匪徒拿著短槍發話:


    “身上有東西的,拿出來,給我解解急用。”


    話音剛落,一塊塊銀元“哐哐”地跟著拋出,匪徒用槍指向一個年輕漢子,說:“去,把地上的給我撿好。”


    青年站起,瞟著地上的銀元頭不敢抬,走到攤位上,找來一條布袋,一塊塊的銀元裝進了布袋,有時一塊銀元要撿幾迴,發抖的手不聽使喚。


    匪徒的眼睛朝他看著,哈哈大笑。聽聲音,笑的非常輕鬆,整個身體都在抖動,他吩咐:


    “挑七八個壯漢,東西多了,讓他們幫忙送上山,再找一個女的,有姿色,山上缺一個女工”


    話出口,大家慌亂起來。便聽到男女的抽泣聲,匪徒心不在焉的將手中的短槍,往空中一拋,利落的接在手裏心上,瞟一瞟馬下那堆人。


    匪徒拿槍點出七八個青壯漢子,有的在顫抖,有的抹著淚沒一個敢說話。輪到女人們時“嗡嗡、泣泣”地哭成一堆,匪徒平靜和氣的說:


    “我知道你們很怕我,到山上洗衣做飯總比在家挨餓挨窮強,金銀綢緞有你們穿戴的。不要哭我有什麽可怕的?你們看我長鼻子長眼的,是個人不是鬼”哈哈的抬頭大笑,拿起槍指向王圓妹:“她還不錯,看上去是個幹淨麻利的女人”


    匪徒對他的槍口望了一眼,再把槍指向王圓妹,王圓妹沒看他,感覺匪徒的槍口已壓在了背上。她一驚,隨後王圓妹抬起頭再偏向一邊說:“不,我不去!”


    “我看起的,在我耳朵裏,還沒聽到說過‘不’字。你要再說一個‘不’字,就輪到下一個了。”說完,一聲槍響,一個婦人已倒下。


    王圓妹望著因她被打死的人,知道不去也得去,不去還有人為她倒下。到土匪窩裏活著比鬼都不如,她心碎膽起,大罵:“魔鬼,山鬼子,我男人死在你們手裏,今天……”“呯”地一聲槍響,王圓妹倒在人堆中,她身上濺出的血液嚇壞了周圍的人,驚慌的到處亂跑。匪徒在朝奔跑的人嘿嘿的笑著,一聲聲的槍響,像在取樂到處有人倒下。


    槍聲停了,匪徒抓來一位中年婦女,匪徒揚起鞭,馬蹄聲磕著青石板朝來的方向遠去。


    丫窩山場死一般的靜,眼光下橫屍遍地。


    逃開的人,慢慢的開始走出來,迴到場上。有的站在攤前,疼哭著,被搶走的貨物,有的翻動著屍體尋找親人,可憐沒被打死的,在地上呻吟。場上是唿天喚地的哭聲,憤怒的咒罵聲,一灘灘的血在青石板上留著。


    三嬸走進場,她在藏身的地方聽到槍響,


    驚悸之中擔心著王圓妹、德虎、雪春,一陣槍響過後,看到有人走動,她才敢出來。從橫趟著屍體旁走過,看著那些抱著自己親人,在淒慘的哭喊,她的心緊縮著,她看到了身穿白色土織布衣的王圓妹,血從她的臉上流下,身上沾滿血液,她撲向圓妹,看到她睜著雙眼瞪向天空,三嬸大喊一聲;


    “圓妹!”


    蹲在圓妹身邊,解下圍裙開去圓妹臉上的血液,一遍遍地唿喊著她,三嬸在喃喃自語:圓妹,真的走了嗎?她似信非信,摸著圓妹的眼睛,拍打蒼白的臉,確認圓妹已死,哭喊道:


    “圓妹,圓妹,這是真的嗎?你就這樣拋下你的女兒雪春、碧春走了啊!?雪春、雪春,你娘死了,你快出來啊!”


    德虎、雪春奔向圍攏的人群,便傳來雪春唿喊母親悲痛的哭嚎。


    丫窩山,南山山坡上壘起一座新墳,四周樹木陰森,頭頂上烏雲鋪開,讓人感到格外悶熱。雪春抽泣著,在母親墳前跪拜,德虎;德彪呆望著新墳,臉上淚和汗水混在一起,三嬸在墳的四周,燒著香和紙錢,嘴裏念著什麽,看到母親收拾祭品,德虎扶起了雪春離開了新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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