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廣場遇襲,都是昨天中午的事了,他腦袋受了撞擊,也昏迷了一段時間,迷迷糊糊夜裏醒過一次又睡下。


    他見到安格斯那一刻,就已經是第二日了。


    薩勒月走進病房時,他腦袋上還纏著繃帶,臉色有些難看,艾倫躺在大床上,雙眼紅著,眼睛裏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察覺到薩勒月的走近,他立刻轉過身不去看。


    薩勒月這下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再心疼也無法感同身受。他想一想,俯下身環著被子抱住了他,什麽也沒說。


    沉默中也無法掩蓋空氣裏悲哀沉重的氣氛,艾倫一下子沒忍不住,淚水從眼眶流出來,薩勒月眼眶也濕了,他知道藏進被窩的是一具殘缺的身體,他不知該如何安慰才能讓艾倫好一點。


    這樣無能為力感覺,已經不是頭一次了。


    “我是不是很沒用?”


    艾倫的聲線已經啞了,薩勒月聽說他醒來哭了又哭,眼睛已經紅腫,聲音都啞了。他從醫蟲那邊過來探病,這邊卻不允許,直到肖恩的出現,這才讓他有進來的機會。


    “沒有,我覺得你很好。”


    “哪裏好?”


    “就是很好,蟲品很好,沒什麽大的缺點,沒有不良嗜好。”


    “看來你已經想不出其他理由了,我知道像我這種,優點總是很難找的,他們總是以為,漂亮的金絲雀隻要沒什麽大的缺點就是。”艾倫哭出了聲,薩勒月伸手想替他擦眼淚,艾倫已經搶先一步一步用手擋住臉龐,“別看我……”


    薩勒月透過中指與無名指的手指縫,縫隙間露出一隻琥珀色流淚的眼睛。


    薩勒月忽然有些手抖,他避開了這樣俯視著對方又恰巧對上的目光,低頭靠在艾倫的肩膀上,他說,


    “我看不見了,你哭吧。”


    薩勒月擁抱著他,頭靠在他肩膀上,感受到他全身的顫抖,聲響中猜測他應該是在用衣袖擦眼淚。


    “那刀子下來的時候,疼得全身發麻。我被高森上將抱在懷裏的時候,我拚命的撕咬他的肩膀,特別想睡下去,卻又完全處於清醒的狀態。”


    高森?薩勒月聽說過他,他是第六軍上將,當時動靜有點大,高森上將也在鄰近的城區巡邏,所以就立馬同肖恩趕過來救援。


    “昨晚我做了許多夢,夢見過去,還有未來。一會兒是在威廉姆斯城堡的花園奔跑,一會兒是在玫瑰莊園遊玩,一會兒是坐在小鎮窗口等待著一封情書、一朵玫瑰,一會兒是被囚禁在地下室,一會兒又是荒星流浪苦苦掙紮。我夢見了許多,蘭斯,安伯,安歇爾,甚至我們剛進荒星那個時候的第一場戰鬥。夢裏總是密集的槍聲,或者絢爛多姿的玫瑰莊園,我總是在逃跑,總是在掙紮。”


    “都過去了,別怕。”薩勒月右手順著手臂下去,卻扣住一片濕潤的手腕。


    “我從一隻s級雄性變成了b級雄性,現在又變成了殘疾。我夢見許多惡意和憐憫的眼光,我無法不在意這個,隻要我的心髒還在跳,我就會思考、會在意、會難過、會悲傷,你知道的,薩勒月,我覺得我已經夠努力堅強了。我在荒星,我很努力的活下去,我迴來,我也很努力的生活,我最近……最近總是在哭泣,我忍不住哭泣。”艾倫頓了頓,抽氣聲太明顯,薩勒月抱緊了他,“都會成為過去的,別怕……”


    “我覺得自己出生在威廉姆斯家族已經是最好的幸運了,他們也是這樣說:你瞧,沒有這個出身他什麽都不是,如果不是雄性,那麽他將一無是處。”艾倫的手腕被薩勒月扣緊了些,“關鍵是,發生了這麽多事,出了這麽多意外,我居然無從恨起。我不知道,我應該怨誰?應該恨誰?應該討厭誰?應該憎惡誰?或許又應該喜歡誰?感激誰?我竟然,什麽也想不出來,我找不出一個讓我發泄的集中點,我無法把過錯歸咎到一個誰身上,無法尋到為什麽發生這一切的理由。你知道的,我是威廉姆斯家族唯一的雄性,我是弗爾特閣下唯一的子嗣,我是皇族與貴族的最優結合,我雌父有850萬皇族護衛軍,我曾經,是整個蟲星最尊貴的殿下啊……”


    薩勒月抱緊了他,手掌扣緊了更濕潤的手掌,他感受他的顫抖,他聽到他說,“薩勒月,我想要紙巾,我拿不到……”


    薩勒月起身,盡量不去看他,走過去把床頭櫃的紙巾抽了幾張遞過去,他背對著艾倫,這是最後的尊嚴。


    他當然知道,隻要站起來,或者肯往前爬一下,就能夠到另外一邊櫃子上的紙巾,可是這樣……


    薩勒月聽到身後輕笑一聲,“好了,你走吧。改天再來吧。給我一點獨處空間,雌父他們就要來了,我又要幼稚得像小孩子一樣撲在他的懷裏,那樣多尷尬,你在我就不能適應了。走吧,離開吧。我們改天再見。”


    薩勒月知道這是一個見到特斯汀閣下的機會,他或許能見到一個老鄉,不過此時這個情況不合適,更何況艾倫現在的情況是這麽的無助——需要他們。


    “好,那麽,今天我就先走了,有時間立馬來看你。”薩勒月說完這句,也沒迴頭看艾倫,他拿過櫃子上紙巾帶盒放在了他的枕頭手邊,這是目前唯一的體貼。


    “謝謝。”


    薩勒月轉過身又停下腳步,他沒迴頭。


    “謝謝你不看我。”


    薩勒月聽著艾倫顫抖的語氣,緩緩走出去,把門輕輕的關上,迎麵看見肖恩和他一樣,都紅了眼眶。肖恩衝他微微低頭,表示尊敬和感謝,“這次多謝你,艾倫他平靜了許多。”


    薩勒月側開目光,看見了門口抽煙的安格斯,似乎已經入迷了,他瀟灑的身姿任誰也猜不到他內心所想,薩勒月走過去,他立刻把煙掐了扔垃圾桶,


    “走吧,我帶你去餐廳吃點東西,然後今天就送你迴主星。這裏有些不安全,我想,你會答應我的保護是不是?”


    “是的。”薩勒月感覺對方今日有些平靜,神情沒那麽高傲,在這樣的情景下似乎是出於禮貌。


    安格斯並不是帶他去醫院樓下隨便吃吃對付,他們乘坐飛行器到了一家五星級餐廳,很快就到了預約的包廂。薩勒月全程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又貴又難吃,但是看安格斯舉止似乎很習慣,於是問,“你不挑食?”


    安格斯搖頭,琥珀色眼睛裏暗含疑惑,“你對這裏不滿意?這已經是雄性好評榜單上第一名了。”


    薩勒月搖頭,想說著什麽,卻意識到在餐廳裏麵不要這樣評價,會很不禮貌,於是話到嘴邊變成了,“看個蟲習慣吧,我喜歡吃那種路邊攤,那種燒烤攤位,現烤現吃,有種煙火氣伴隨熱鬧市場的嘈雜,感覺很溫馨。”


    安格斯皺眉。


    薩勒月試著勸說,“你可以想象一下那個場麵,油煙味、蟲來蟲往、老板的推銷叫賣,如果天冷了,還可以伸手過去借個火,大家都歡聲笑語,煙火氣很濃,各種小吃擺滿一條街。”


    安格斯目光中帶著詫異,“原來你喜歡簡單又平淡的生活。”


    “對,應該是這樣。其實不愁吃穿,還能有個伴侶陪伴,或許已經是一生中最值得迴味的時刻。”


    安格斯拿過餐巾擦擦嘴,拉過他起身,“走吧,我帶你去吃。”


    “是不是有點不合適?在這個世界,畢竟雄性似乎有些惹眼。”


    “我會保護你,強者保護弱者,一向是我的字典,你忘了初見的時候,你當時似乎心有動容。”


    薩勒月覺得安格斯的記憶還是有些好的,到了飛行器腳下,他卻有些猶豫,看著滿天繁星裏裹挾朦朧幻影的月色,他一下子撲到安格斯身上,


    “你抱著我吧。你帶我飛好不好,我想看看這座城的繁華。”


    安格斯目光裏似乎多了麻煩和猶豫,但還是攬住薩勒月的腰部,他說,


    “請抱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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