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魏氏搶白自己,毛氏沒好氣地說:「行了,不提這事,聽說張氏懷上了?幾個月了,是男是女?」


    提起孩子,魏氏心裏也存著氣,淡淡答道:「快六個月了,不知道是男是女,懷胎這麽久,張氏就沒讓府醫把脈。」


    「她這是幹嘛呢?怎麽不讓府醫看?」毛氏立刻來了精神,「該不會沒懷上,假的吧?」


    魏氏真心對毛氏無語了,「肚子都鼓起來了,什麽真的假的?」


    毛氏覷著魏氏神情像是不怎麽悅意的樣子,悄聲道:「你怎麽就讓她懷上了呢,要是個姑娘也就罷了,如果是個兒子,阿峼怎麽辦?依我的意思,趕緊讓府醫把把脈,也好定下留不留?」


    「什麽留不留?」魏氏倏忽變了臉色,「嫂子,這缺德事做過一次就夠了。上一迴你說峼哥兒和小娥年幼,怕張氏從中使壞,我便依了你,這十好幾年過去,峼哥兒都該成家立業了,又有功名在身,要是這麽個大男人還忌諱個幼弟,那他將來肯定沒大出息,還不如就把二房交給那個小的……再說,老二都三十好幾了,膝下就峼哥兒一個兒子,也是時候添丁了。」


    「貞娘,你不是把阿容忘了吧?」毛氏聽著不對勁,老臉拉得老長,「你可是當著我的麵答應阿容,以後肯定完完整整地把二房交到阿峼手裏。阿峼眼看著就要外放為官,少說也得十年八年才能往京都裏調,要是張氏真生出個兒子,老二天天守著家裏的小兒子,心能不往小的身上偏?到以後分家產,還不定誰占便宜,二房院屋裏的擺設還有不少阿容的嫁妝呢。」


    魏氏冷聲道:「嫂子你要不放心,我這就叫人把阿容當年的嫁妝單子找出來,一樣一樣對著,你拿迴去。我們楊家不缺銀子,向來就沒有用兒媳婦嫁妝的例……再說好男不吃分家飯,好女不穿嫁時衣,峼哥兒要真是個有誌氣的,就不該惦記著爹娘的家產。」


    「我拿迴去幹什麽?這是留給阿峼和小娥的,我不拿,但也不能便宜到別人手裏。」毛氏拍著炕桌道,「貞娘你真糊塗,這叫嫡庶不分,以後就等著敗家吧。」


    兩人說著說著又要嗆起來,隻聽門外珍珠道:「大夫人和二太太過來請安。」


    卻是錢氏正在二房院說話,聽到毛氏來訪,不來問個好說不過去,而張氏既然知道了,隻好也跟著走一趟。


    毛氏的目光就緊緊地落在了張氏身上。


    張氏穿件杏子紅的寬身褙子,因為衣裳薄,挺起的腹部完全顯露出來,尤其她體態還算輕盈,就隻肚子尖,便越發明顯。


    再瞧張氏臉色,膚色仍是白,但鼻側生出好幾粒紅色痘痘,非常醒目。


    老一輩兒都說肚子渾圓是女兒,肚子尖凸是兒子,又說懷女兒皮膚好,生兒子皮膚差。


    毛氏覺得有八成把握是個男孩,心裏開始焦躁,臉上卻堆出一副笑來,拍拍身旁椅子,「巧娘身子重,來這裏坐下。」


    張氏對毛氏自來有幾分防備,聞言笑道:「謝舅母看座,我怕熱,門邊涼快些。」離著遠遠地坐了。


    毛氏笑道:「聽說你有了身子,我也沒準備別的,你表嫂找出兩匹軟和的細棉布給小孩子做中衣,我這裏還有個老方子,是三十年前一個遊方道士給的,說服用之後有宜男之效……昨天特地吩咐人重新抄了份,又出去配好藥,你找人煎了喝,連服三次準保一舉得男。」說著將藥方連並包好的藥一道遞了過去。


    兩人離得遠,張氏又不宜走動,珍珠倒是有眼色,雙手接著送到張氏麵前。


    張氏大致掃了眼,見藥方上麵寫著的幾樣藥材都極平常,並無忌諱之物,可仍不願意接,笑盈盈地道:「我都六個月了,是男是女早長成了不可能變動,喝了也沒有用。不如嫂子收著,等大少奶奶有了動靜給她喝喝試試,到時候給老夫人添個重孫子,咱家裏可就是四世同堂了。」


    錢氏聽著有道理,臉上的歡喜便掩藏不住,笑著接了方子,端詳道:「遊方道士的方子有些真好使,但有的就是為了騙人財物,少不得再請府醫瞧瞧。」


    方子是好方子,不一定真的宜男,但幾味藥材都是滋補的,照方抓藥肯定吃不壞。


    毛氏神情篤定地說:「老大家的盡管放心,以前我用過,就生了你大表哥,後來給秦氏用,生了阿璟。你打發人照方子去抓藥,裏麵的當歸川穹最是滋養母體,吃了絕對沒壞處。」


    張氏笑道:「嫂子費那事幹啥,我又用不上,這包藥直接拿去給大少奶奶便是。」


    毛氏嚇了一跳,她是不想要張氏有孕,但萬萬不可斷了楊峻的後,楊峻是長房的嫡長子,以後要承繼楊府,一旦鬧出事來,就沒法收場了。


    聞言連忙接口,「巧娘,這是特特給你準備的,就別推辭了,迴頭大少奶奶有了身子,我再送來。」


    張氏想一想,吩咐珍珠,「那你幫我收著,老夫人不是張羅著給三少爺說親?要是快的話,年底把喜事辦了,到明年說不定這藥就有了用武之地。三少奶奶一舉得男,我也就當祖母了。」說完拿帕子捂著嘴低笑兩聲,「上次菩薩托夢就說,我這胎旺家,要是順利生產,家裏人丁必然興旺。」


    魏氏頓時想到張氏未曾出口的另外半句,「要是這胎不能順利,楊家二房就斷子絕孫!」


    心頭不由緊了緊,目光逡巡一番,已經有了數。


    張氏肯定知道上次之事,所以鐵了心不肯要這藥,反而留給楊峼,而毛氏目光躲躲閃閃,明擺著就是心虛。


    魏氏氣不打一處來,毛氏也太過分了,就許她死去的閨女懷胎,別人就不能懷?如果說上次還有情可原,這迴呢?這是成心不想讓楊遠橋好過。


    大房楊遠山已經有了三個兒子,而楊遠橋就楊峼一根獨苗,好容易張氏有孕,她寶貝著還來不及,毛氏竟然又想作祟。


    而且,斷人子嗣真的是損陰德,下十八層地獄都不為過。


    魏氏強壓下心頭怒氣,冷著臉,對珍珠道:「把那藥好生收起來,等留給峼哥兒媳婦,好歹也是他外祖母一片心意。」


    珍珠應聲是,拿著藥包就往裏間去。


    毛氏豈能留著禍害自己嫡親的外孫子,趁珍珠經過身邊,劈手奪了過來,緊緊攥住,大聲嚷道:「好心換個驢肝肺,熱臉貼個冷屁股,你不要拉倒,我拿迴去。」


    錢氏與張氏聽她說話粗俗,均皺了眉低頭不語,魏氏仍樂嗬嗬笑著,伸手接那藥包,「嫂子說哪裏話,誰不要了,嫂子的心意我們都明白,你也知道,我的心跟你的心一樣,好東西都留給峼哥兒。」


    毛氏明知她是在冷嘲熱諷,可半句話沒法分辯,恨恨地將藥包扯開,把裏麵的藥往地上一摔, 「行了,我知道我說話行事不合你們的意,我以後不來就是,還樂得清靜。」手一甩,怒氣衝衝地往外走。


    經過張氏時,瞧見她的肚子,也不知哪根筋不對,伸手就推了她一把,「你這賤貨!」


    好在張氏始終提著心,見勢不好,一把抱住旁邊的錢氏,才堪堪沒有摔倒,饒是如此,後背心已驚出一片冷汗。


    魏氏再沒料到毛氏都六十歲的人了,還會做出這種舉動,一時顧不上別的,連忙吩咐珍珠,「快去請府醫。」


    珍珠出去使喚人,瑪瑙便拿了簸箕跟笤帚過來打掃地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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