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火了,用手裏的課本掃向那個破玩意。在蘇哲的尖叫聲中,「大黃蜂」飛起來,撞在牆壁上,碎成了幾塊。


    我被嚇傻了,看著蘇哲撲向那個七零八落的玩具。轉眼間,媽媽就沖了進來。


    「怎麽了這是?」


    隨即,她就看見了被摔壞的變形金剛。媽媽的表情立刻扭曲起來。


    「誰幹的?」


    「我姐!」蘇哲一邊哭,一邊指向我,「她摔的!」


    我下意識地縮起身體。我不想辯解,也沒法辯解。果真,一秒鍾之後,媽媽的手指就擰住了我的耳朵。


    「你知不知道這個多少錢啊?剛買迴來你就摔了它!你不心疼錢,你也心疼你爸……」


    「行了!」


    爸爸進來了。他皺起眉頭看著媽媽,又看看哭鬧不止的蘇哲。


    「把手鬆開。」爸爸蹲下身子,拿起機器人的一條胳膊,上下端詳一番。


    「惹你姐生氣了?」


    「我沒有!」蘇哲梗起脖子,「我剛才做題來著!」


    「他不聽講。」我揉著耳朵,「所以我就……」


    「嗯。你先寫作業吧。」爸爸看看桌子上的試卷,「今晚就別給他輔導了。蘇哲,跟爸出去。」


    媽媽瞪了我一眼,沖爸爸撇撇嘴:「都是你慣的!」


    我一言不發地轉過身,拿起筆。耳朵還在發熱,我竭力集中精神,看著一道幾何題。


    「以後他要是不聽話,你好好跟他說。」爸爸走到門口,又轉過身說道,「別動手,他是你弟弟。」


    我嗯了一聲,沒有迴頭,眼淚卻奪眶而出。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裏,我隻做了一道題。題目是,這個變形金剛可以換幾雙白球鞋?答案是八雙。


    另一個房間裏,起初還有蘇哲的哭鬧和媽媽的抱怨聲,後來,漸漸悄無聲息。這意味著時間已經不早了。媽媽大概已經抱著蘇哲上床睡覺。他們固執地認為蘇哲不能熬夜,否則會阻礙他變成一個高大英俊的小夥子。而我,隻能暗自希望早點寫完作業,好在明天上學之前小睡一會兒。


    然而,倦意還是一陣接一陣地襲來,我哭過的眼睛更加酸痛。好不容易寫完數學作業之後,我已經困得抬不起頭來。在對付最後一張試卷之前,我得先去用冷水洗洗臉,精神一下。


    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我穿過門廊,向衛生間走去。爸爸還沒睡,坐在門口的小凳子上,手裏捧著那個玩具,正在努力地把一扇車門粘上去。看到我,他低聲問了一句:「作業寫完了?」


    我搖搖頭,小心地繞過那瓶散發著刺鼻氣味的膠水,徑直進了衛生間。


    痛痛快快地洗了把臉。冷水的刺激和淡淡的香皂氣味讓我清醒了許多。我擦幹手臉,順手把晾在窗台上的白球鞋拿下來。我要確保這雙鞋能在天亮之前晾幹。雖然它已經很舊了,但是我隻有這一雙白球鞋,明天的升旗儀式上我隻有這雙白球鞋可以穿。


    緊接著,我的腦子裏就轟的一下炸開了。


    已經泛黃的鞋麵上,橫七豎八地布滿了深藍色的斑點。而因為布麵半濕,這些斑點已經暈染開來。同時,一股熟悉的味道直衝鼻腔。


    是墨水。


    我可以想像蘇哲是怎樣捏著筆膽,把墨水一滴一滴地淋到我的白球鞋上,臉上也許還帶著或憤恨或快意的笑容。奇怪的是,我並不生氣,因為我滿腦子隻有一個問題:明天我該怎麽辦?


    一個護旗手,穿著一雙墨跡斑斑的「白」球鞋,在全校幾百人的視線中,扯著國旗的一角走向旗杆。


    更何況,其中有一雙眼睛是他的。


    我該怎麽辦?


    我拎起球鞋,快步返迴房間。走過爸爸身邊的時候,他可能抬起頭看了我一眼,可能沒有。


    房間的角落裏有一塊小黑板,那是我用來給蘇哲輔導功課的。黑板下麵還有幾根我從學校裏偷迴來的粉筆。


    希望能有用。我一邊奮力在斑點上塗抹粉筆,一邊想著。


    然而,被粉筆灰覆蓋的鞋麵上仍然清晰地透出深藍色。我扔掉粉筆,又去衛生間取牙膏。爸爸莫名其妙地看著跑來跑去的我。


    「你幹嗎呢?」


    我沒有心情迴答他。我要挽救我的白球鞋。


    終於,當那雙白球鞋被厚厚的牙膏和粉筆灰徹底包裹起來之後,我的心稍稍平靜了一些。我甚至想,說不定這雙舊鞋會從此雪白如新呢。然而,當我看到那癟癟的牙膏皮的時候,又開始擔心明早該怎麽和媽媽交代。


    還沒想好藉口,我又突然想到要是明天下雨就好了。升旗儀式一定會取消,那我就不用擔心當眾出醜了。


    於是,我顧不得牙膏皮的事兒,開始向老天爺祈禱。求他老人家一定要在明天早上下一場雨,不用下太久,到早自習開始就好了。


    然後,我就哭了。


    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會不會有這樣一個女孩,守著一雙可笑的白球鞋、一截牙膏皮、幾個粉筆頭和一張沒做完的英語試卷,拚命地祈求明天下雨。


    哭過之後,我安靜了許多。現在,我把作業推到一邊,拿出日記本,寫下上麵這些話,等待著那場可能並不會來的雨。


    薑玉淑掀起鍋蓋,眼鏡片上立刻蒙上一層薄薄的水霧。盡管看不清鍋裏的菜,但是排骨、豆角和土豆的香氣還是撲麵而來。薑玉淑操起鍋鏟,嚐了嚐菜湯,滿意地關掉了煤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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