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筠辭不掉這份差事。


    前幾天,她已經取得老板同意,答應換人去負責這宗大業務,但尚行風不肯,結果事情又落迴她頭上。


    尚行風不讓她逃,她想,既然她也逃不了,那就盡量以平常心看待吧。


    隻是,他那晚說過的話時常不經意湧上心頭,惹得她又煩又無奈。


    什麽叫特地迴來見她?如今見到了,他為什麽還不肯離開?


    如果他是另有目的,那這五年的空白又算什麽?她又算什麽?


    臭男人!綠筠在心底咬牙切齒。


    當尚行風轉過頭,看到的就是她這副憤恨不平的模樣。


    那天晚上,他終於跟她攤牌。


    那已是他忍耐的最大極限,迴台灣前,他的確想過她會對他視而不見,所以他決定用這種方式跟她相見,製造出兩人必須頻繁接觸的機會。


    這是他第一次不擇手段追求一個女人,在美國,他也不是沒再談過戀愛,當他終於領悟到,她永遠不會迴信給他後,便開始不再拒絕其它美麗又聰明的女人。


    那些女人多半是在一些社交場合認識,有名門淑媛,也有世界名模,但他總是很快便對她們感到厭倦,最後,他不得不承認,原來人的真愛一生隻有一次,隻有一個人。


    如果他五年前懂得好好收藏自己的真心,至少不會飽受這種蝕心的折磨。那麽,他現在也許可以活得快意些!


    他到今天仍在等她,他甚至還弄不清楚,這些年來她為什麽一直不願迴信?


    如果在他離開前的那一晚,所有美好的記憶都是真的,那麽她為什麽可以如此殘忍?


    在美國這些年,每當夜深人靜時他總是自問,那一晚真的存在過嗎?或者隻是他思念過度的幻覺?


    「明晚我有場宴會非出席不可,可以當我的女伴嗎?」


    綠筠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致。


    自那晚後,尚行風再也沒讓她開過車,因為隔天一早,他不知從哪兒弄來一部黑色保時捷,從此之後反客為主,老載著她到處找店麵。


    說是找店麵,她有點心虛,其它他應該說是帶著她四處遊山玩水吧。


    台北近郊的景點他沒一處漏掉,也罷,反正他是大老板,他都不急了,難道還要她來替他擔心不成?


    「怎麽樣?」見她沒有迴應,尚行風再問一次。


    「你沒有別人可以邀請了嗎?」綠筠籍由迴答他的問題,將視線停留在他英俊的臉上。


    其實不用問也知道,隻要他願意,會有一堆美麗女人等他青睞,不該是她,因為她已經受過一次傷,禁不起再次傷害。


    「我隻要你。」他直言不諱。


    「我想拒絕。」她也老實地說。


    「我知道。」他自嘲地一笑。


    這句話可真玄,他既然知道,為何還強人所難?但她不想探究背後的原因,因為她害怕真相總是傷人。


    綠筠盈盈的雙眼實在舍不得從他英俊的側臉移開。


    「隻要你答應,我就告訴你一件事。」他故意賣關子,就為引她上鉤。


    「什麽事?」她好歹能得先衡量一下,看看事情的重要性如何,再決定要不要答應也不遲。


    「有一間店麵不錯。」


    這不是他的事?綠筠不懂他欲意為何,所以暫不作聲。


    「如果你陪我出席,我就告訴你那間店麵在哪。」他開出條件。


    尚行風相當聰明也過分狡猾,他知道她並不想一直跟他一起工作,所以這條件一開出來,她九成九會答應。


    「請問是哪一間店麵,終於符合貴公司的形象?」綠筠很好奇。


    「你答應了?」對她,他可說提近乎謹慎。


    「是的,但是先跟你說一聲,我可沒有什麽禮服。」


    隻要他肯乖乖選個店麵,那就代表這件案子幾乎可以敲定,這樣對公司總算有個交代。


    「我會處理。」隻要她肯答應,其它都不是問題。


    「好了,現在你可以說了吧?究竟是哪一間店麵得到你的青睞?」綠筠看了一下時間,下午四點半,已快要到交通擁擠的下班時刻。


    「陽明山上。」


    「就是一百多坪,可以透過大片玻璃窗眺望山景的那間?」


    他點點頭,轉眼間,車子已停在一座寬敞的停車場裏。


    綠筠的思緒飛快地轉著。


    那間店麵的空間設計感不錯,最棒的是它的視野,又因為位於山上,所以時常雲霧彌漫,窗外的景致可說是千變萬化,但是……


    「那裏離市區真的太遠了,有錢人會願意千裏迢迢,隻為了來買衣服嗎?」綠筠提出質疑。


    尚行風古怪地看著她,她是在暗示想繼續找尋更好的店麵嗎?但他並沒有將自己的想法問出口。


    「有錢人幾乎都有好車子。」


    「但是,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嗎?」這才是重點吧?


    「負責賺錢的有錢人當然沒時間,但別忘了他們身旁有專門花錢的人,她們多的是時間和金錢。」


    綠筠想想也對,之後店裏主要是以販賣女性服飾為主。


    既然店麵已確定,就可以進行接下來的工作了。


    「你何時要跟我們老板談接下來的細節?」


    尚行風將車停妥,並用眼神示意她下車。


    「之後我可能沒有那麽多時間。」


    隻要宴會過後,他就算是在台灣首度公開亮相,之後的商務就會滾滾而來,這幾天優閑的日子將不複見。


    他帶她出席這場宴會有兩個重要目的,所以她非得參加不可。


    第一,他要讓她穿上「芳奈兒」創立時的第一套禮服。


    那是他在美國時因為思念,做什麽事也無法集中精神,幹脆拋下所有企畫案、合約、研究案,專心地想她,既然畫不出她生動美麗的容顏,索性以她為模特兒,畫出一套套禮服。


    他總共親自畫出一百零四套禮服,除了第一套下意識為她保留之外,其餘皆已發表上市,也創造出這個獨領全球服裝界風騷的品牌。


    第二個目的,他在台灣的第一次公開亮相,身旁的人當然非她莫屬,所代表的意義不言而喻。


    「那細節部分……」


    「我隻跟你談。」


    「可是有些東西需要老板同意……」她可不像他是個老板,可以作任何決定。


    「這方麵我會處理。」


    綠筠抬眼瞪他。


    很好,看來他打算解決所有的問題,那就讓他去,她也落得輕鬆,隻是,她很懷疑老板會願意讓步到什麽樣的程度。


    一直與他交鋒的綠筠,直到服務生拿菜單給她時,才意識到自己正坐在一間餐廳裏。


    這對她來說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她竟然就任由自己這樣傻傻的跟他走?


    點完了餐,看著坐在對麵這個儀態大方的男人,綠筠的心情突然複雜起來。


    她身上的每個細胞都警告著她,再這樣下去,後果可不是她靠想象就可以知道的。


    尚行風看著她緊皺的眉頭,正要開口詢問,一道蒼老的聲音在他身邊響起。


    「行風!剛才我吃飯時,心裏還在猜,就是不確定是不是你。何時迴國的?你父親有跟你一道迴來嗎?」


    綠筠抬眼看著這位老人家與尚行風熱絡的模樣,發現對方在打量過她後,並沒有要和她打招唿的意思。


    「家父沒有迴來,明天我會出席世伯您的生日晚宴。」尚行風巧妙地避開他第一個問題。


    「是嗎?對了,還記得我的小女兒吧?今天已經大學畢業?!你剛迴國,已經找到女伴了嗎?」顯然這是他最為關切的問題。


    「謝謝世伯關心。」


    綠筠坐在一旁,知道尚行風這位世伯正忙著推銷女兒,於是她樂得輕鬆,將臉轉向窗外,欣賞外麵正飄落的雨絲。


    「你千萬別跟我客氣,要是還沒找到個伴,記得來個電話,世伯幫你搞定。」


    尚行風但笑不語。


    「那麽我就不打擾你用餐了。」


    「世伯慢走。」尚行風禮貌性的向他點頭。


    老人走後,綠筠看見尚行風直盯著她,眼神顯得若有所思,便開口道:「如果你因為剛剛先約了我而正感到煩惱的話,我們可以假裝沒那迴事。」


    「什麽?」尚行風正想著要怎麽打扮她,略微出神,因此對於她的話不是聽得十分明白。


    「我說,你可以大方地約剛剛那位老先生的女兒赴宴,我不會介意。」


    她看見他的表情一下子變得相當憤怒,不禁感到困惑,正要詢問,恰巧服務生送上兩人的餐點,等服務生走後,他已收拾好情緒,冷著臉開口。


    「你倒大方。」


    他表情高雅得像個貴族,但綠筠就是能感覺到他正在生氣,而且是非常生氣。


    「我隻是不想讓你為難,你有權作出對你比較有利的選擇。」她聳聳肩,開始享用眼前的佳肴。


    「什麽是有利的選擇?」他刻意以平靜的語調問。


    「就是有助於你的工作跟將來的選擇。」


    他簡直明知故問,綠筠決定忽略他挑畔的態度,裝作沒看見,忙著大啖美食才是聰明之舉。


    「你這是關心我?」尚行風諷刺地笑問。


    「我隻是希望你作出對自己有利的決定,不用顧慮到我。」她喝了一小口紅酒。嗯,味道還不壞。


    「為什麽不用顧慮到你?」他問,雙眼變得充滿猛獸吞噬獵物前的鷙冷光芒。


    「道理很簡單。」她不相信他是真的不懂。


    「多簡單?」他傲然的挑眉。


    綠筠放下餐具,盯著他看,覺得此刻的他像一枚欲爆的危險炸彈。


    「像我們這樣的兩個人……」


    「怎樣的兩個人?」尚行風鐵青著臉,聽著她用不相幹般的陌生語氣訴說他們之間的關係。


    「兩個努力要忘記對方的人!」麵對他咄咄逼人的追問,綠筠像賭氣似的脫口說出這句話。


    話一出口,兩人之間一陣靜默。


    綠筠說完這句話後就立刻後悔了。她這樣算什麽?對他傾訴自己這五年來的想念嗎?


    老天!如果她再堅強一點就好了,她會用下半輩子的時間認真對待身邊的每一個人,隻求她千萬別在這個節骨眼上敗下陣來。


    尚行風雙眼死盯著她,仿佛要在她身上盯出兩個窟窿來才肯罷休,突兀地,他笑了,那近乎瘋狂的笑聲綠筠當場僵住,一雙驚惶的盈眸對上他銳利陰沈的雙眼。


    「我根本不想忘記你,在你始終不肯迴信後,我終於死心,但天知道那根本沒有用,我還是忘不了你。」


    尚行風的一席話讓綠筠半是震驚,半是困惑。


    什麽迴信?他究竟在說些什麽?


    他注視著她眼中的困惑,右手撫上她柔嫩的臉頰。


    「我不會再放過你了,即使你再說些什麽話來激怒我,我這輩子都要定你了。」


    綠筠被他突如其來的告白驚得不知所措,一時之間隻能這樣望著他,感覺著他眼中熾熱的溫度,陷入濃濃的五裏霧中。


    從前些天開始,綠筠工作的地方已變成在尚行風的辦公室裏,據他的說法,是希望她能完全了解「芳奈兒」的曆史與品牌理念,而且,他還是挑她老板在場的時候這麽說。


    盡管她心裏恨得牙癢癢的,也反應夠快地立即表示,她可以把相關資料帶迴公司去了解,不也一樣?結果他是怎麽迴答她的?他竟然臉不紅氣不喘,涼涼地迴她一句,他不希望資料外泄。


    氣得她當場得趕緊深唿吸好幾下,才能壓下狂燃的熊熊怒火。


    其實在他的辦公室裏工作也沒有什麽不好,沒有雜七雜八的外務,桌椅也相當舒適,還有飲料、點心豐盛的茶水間,聽他的助理說,這裏本來隻有酒櫃,直到她來的前一天,尚行風才吩咐他要比照其它樓層,甚至添購了一台小冰箱,裏頭有她最愛的「哈根達斯」巧克力冰淇淋。


    在這裏的日子很愜意,除了尚行風老是看得她渾身不對勁外,一切都還算不錯。


    他堅持要她從最後一件禮服看起,每一件禮服的介紹都相當詳細,不僅有布料材質分析、剪裁技術剖析、設計特點講解、全球對此套禮服的評論,還有創作理念,以及它如何影響下一季服裝設計的走向。


    今晚就要參加那場宴會了,別說禮服,連發型她都還沒有個底。放下第二十六套禮服的介紹,綠筠忍不住皺眉歎氣,開始思索起來。


    「怎麽了?」


    伴隨低沉的關懷聲,一雙強勁有力的手落在綠筠的肩上,讓她差點彈跳起來。


    「你嚇死我了!」等她一迴神,立刻沒她氣瞪了身後的尚行風一眼。


    奇怪,這家夥明明有一堆公事待處理,怎麽連她偷偷歎氣也知道?


    見他無辜地笑了笑,她不再理會他,又將頭埋進厚厚的資料裏。


    「休息一下吧。」他將她的椅子轉了半圈,與他麵對麵。


    綠筠沒有給他好臉色,僵著一張臉。


    「怎麽了?」如果不是她此刻的表情充滿防備,他一定會忍不住伸手撫平她皺緊的眉頭。


    尚行風無聲地歎口氣。


    「請尚先生以後有事吩咐,大可在座位上直接發號施令,我們距離這麽近,我一定可以聽見,不要故意做這種嚇人的事。」


    發現自己一看見他沒轍又無辜的表情,竟有種想溫柔待他的念頭,這樣的念頭讓她心驚,直覺想要用冷酷的一麵對他,免得自己意誌薄弱,陣前倒戈,功虧一簣。


    「我們的距離近?你確定?隻要我說出口,你就真的都懂?」


    她閃躲著他過分熾熱的眸光,將臉轉向另一個方向,這樣逃避的態度讓他看在眼裏十分不舒服。


    「告訴我吧,究竟什麽事讓你歎氣?」如果可以,他願意幫她擋下所有煩惱。


    由於她轉開了臉,因此看不見他臉上此刻布滿了苦澀的笑。


    「關於今晚……」她困難開口。


    「你不肯去?」他驚問。


    「不是。」綠筠迴過頭看他一眼。


    「不是?」他隨即放下陡然高懸的一顆心。


    「對,不是,我隻是在煩惱服裝儀容的問題,我可沒有相關經驗。」綠筠好氣又好笑地看著他反應過度的模樣。


    接下來,毫不遲疑的,尚行風立即駕車帶她到一間隱密性高的造型沙龍。


    本來綠筠想抗議,但隨即想想這也是公事之一,既然他是大老板就讓他做主,畢竟當今世上哪有這麽囉唆的員工?老板怎麽說她就怎麽做,她隻有辭職不幹或是繼續默默忍氣吞聲這兩種選擇。


    她早上十點半被送進來,直到十二點多,她正忙著護發、護膚、修指甲、全身按摩,然後他就來了,硬將她拖到餐廳去用餐。


    「我真不懂,您的助理不是說您累積了一堆工作,怎麽還有空勞駕您特地過來陪我吃飯?還是老板您有什麽事要交代我?」


    尚行風苦笑不語,不知道自己又哪裏惹毛她了?


    他替她點了意大利海鮮麵跟白酒後,兩人便開始大眼瞪小眼。


    「怎麽了?」他還是問了,不想看她心裏不痛快的模樣。


    他就沒別句台詞了嗎?綠筠瞪著他,滿腹怒氣仍舊無處發泄。


    尚行風被她瞪得心慌,臉上趕緊展露出魅力十足的笑容。


    「你在整我對吧?」


    又是頭發,又是指甲,還有人將她全身擠來擠去,好像她有多麽需要全身大改造,她這輩子最討厭有人對她動手動腳,沒想到他倒是做得非、常、徹、底!


    「沒有,我隻是把你送到那裏去做造型而已啊。」他連忙舉起雙手辯解。


    「我的耐心越來越短缺,你難道不能跟他們說直接上妝、弄頭發就可以嗎?不然你七點的宴會恐怕會遲到。」


    綠筠小心翼翼地進食,生怕碰壞了已塗上護甲油的十根手指。


    「你在為我擔心?」尚行風聞言,忍不住調侃她。


    綠筠一聽,險些被一口麵噎著。


    「你……」她氣結,食指顫抖地指著他。


    「我等一下會吩咐他們,你不要生氣了。」他笑道,伸手欲將她的手包住。


    隻要想到她就要穿上他為她設計的禮服,他的心情就變得相當好,而且有種說不出的興奮。


    「你等等!不要動……不要動!給我保持這姿勢就好!」


    綠筠覺得頭皮一陣發麻,他竟然伸出手,企圖將她辛苦一個早上的成品破壞?


    「你整我有必要這麽明顯嗎?」她壓抑地低吼。


    「我沒有。」他百口莫辯。


    她不再說話,匆匆吃完午餐便快速迴到造型沙龍去。


    尚行風見她刻意與他疏離,沒有多說什麽。


    總之一切都在今晚,不管她願不願意,他都要將她的存在昭告天下。


    直到下午六點多,綠筠的「酷刑」終於結束,當她走出專屬的造型房間後,便看見尚行風坐在沙發上,看來似乎已經等了好一會兒。


    「你來多久了?」


    她一走近他身邊,他立即將筆記型計算機合上,抬起頭。當他對上她努力一天的成果,什麽話都還沒出口,她便從他眼中的讚賞神情得知自己目前的模樣讓他很滿意。


    「你真美。」尚行風的眼睛裏隻有滿滿的她。


    美麗烏黑的長發梳成中古時代歐洲公主的模樣,粉嫩的雪肌隻上了一點妝,但已足以將她得天獨厚的皮膚妝點得更加動人,纖纖合度的身材加上這套雪白的多層次的禮服,此刻,她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也像清純動人的新娘。


    「這是當然!我被人弄了整整一天,如果還不能看,那我幹脆切腹自殺算了!」


    綠筠有些不解地看著他略顯激動的樣子。她就算改變很大,也還不至於大到令人感動的地步吧?


    「這個給你。」尚行風從懷中拿出一個深藍色的絨布盒。


    他終於讓她穿上這件禮服,一如他想象中的模樣,剛毅中帶著女人溫柔的特質,上半身看似灑脫帥氣的簡單線條,又融進幾許曼妙清麗脫俗的氣質。


    她盯著身前的絨布盒,卻不願動手打開。


    「這是給你的項鏈,和你的禮服是一套的。」


    綠筠狐疑地盯著他看,猜測著他的動機,他開口閉口都是「你的」,讓她心中的警戒瞬間攀升。


    「是借我戴嗎?」她看向那條項鏈,項鏈上的每顆鑽石,幾乎都呈水滴狀,像眼淚。


    「這是我唯一親手設計的飾品。」他說得淡然。


    「這些不會都是真的鑽石吧?」綠筠擔憂地皺眉。


    尚行風聞言緩緩地挑起眉,神情慵懶地注視著她。


    「你這樣看我幹嘛?我是擔心弄丟了怎麽辦?我賠不起啊。」她聳聳肩。


    「沒人要你賠。」尚行風神情一變,冷著聲調迴應。


    「難不成是要送我?」她慵懶地道,心中篤定不會是下麵的答案。


    「有何不可?」他專注的眼神盈滿認真。


    綠筠不經意地瞥他一眼,立即被他眼裏所傳遞的訊息嚇住,「咳!我是開玩笑的,你不用當真。」


    她朝他傻笑,內心暗自祈禱,他千萬不要破壞她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輕鬆氣氛。


    看著穿上這件禮服的她,尚行風心中澎湃,五年前的一切,排山倒海的迴憶朝他翻湧而來,擋不住這洶湧的浪潮,他的理智暫時拋到一旁。


    「你忘記過我嗎?」他突然低啞地問。


    「什麽?」綠筠被他認真的表情嚇得心跳瞬間漏掉一拍。


    「我一直沒有忘記過你,就算我想這麽做,也恨自己為何忘不掉這麽無情的你,但不管怎麽努力,我都隻是跟自己的心拉扯,白費力氣而已。即使你這樣狠心,我還是隻能選擇擁有你,不然下半輩子會荒腔走板到何種地步,我一點也不也設想,給我一個……你從沒給過我的機會,好嗎?」


    直到進了宴會廳,綠筠仍震驚於尚行風之前的告白。


    本來她是要離他遠遠的,讓自己的大腦稍微能獨自運作一下,但從他們進入這富麗堂皇的宴會廳後,他的手就沒離開過她的腰,她試著掙紮,也趁他和其它賓客談話時以眼神示意他讓她稍微單獨喘口氣,沒想到他給她的響應始終如一,一概視若無睹。


    綠筠待在尚行風身邊,臉上帶著淺笑,但總有一種感覺湧上心頭,來跟他說話的人總是會先出現一絲驚訝的表情,上下打量她之後,才開始認真的和他交談,甚至他們的女伴之中有些人會帶著強烈的敵意看著她,讓她整晚一頭霧水。


    好不容易,壽宴的主角終於出現,當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台上,她才有機會和尚行風單獨說些話。


    「為什麽那些女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太對勁?」她壓低聲音問。


    「有嗎?」尚行風故意裝傻,雙眼忍不住望向她有些惱怒的表情。


    「有!那麽明顯,你會看不出來?」這家夥精明得像隻狐狸,怎麽可能沒察覺得到!


    「也許是因為你今晚特別美。」他眼中流轉著嬌寵。


    「那有必要充滿敵意嗎?」她壓根不信。


    「也許她們是因為嫉妒。」


    嫉妒她美,還是嫉妒她站在他身旁?恐怕是後者的成分居多吧!綠筠的心情突然變得很糟,她竟然會為了他很受異性歡迎而悶悶不樂?


    這一刻,她突然很討厭自己。


    「怎麽不說話了?」


    他的注意力始終在她身上,所以當壽星陳宗授和他身邊一圈的人朝他們接近時,他並沒有太過注意,還是綠筠在他腰際輕捏了一把,他才不情願地將視線調向來人。


    一群人眨眼之間便將他團團圍住。


    綠筠悄悄地退開,心想,也許因為人多,也許因為陳宗授的愛女晶晶也在場,所以尚行風似乎並沒有立即察覺她的動作。


    從路過的服務生手上接過一杯酒,她沒有喝,純粹隻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有事可做而已。


    隔著金黃色的液體,她望著被人群包圍的尚行風。他顯得那麽處之泰然,宛如眾星拱月,他麵帶微笑,輕聲與人交談的模樣,是那樣充滿了自信……


    「綠筠?」這時,一道男性的叫喚聲讓她收迴飄遠的思緒。


    「世宇哥?你怎麽會在這裏?」


    綠筠看清來人後,露出今晚的第一朵微笑。在不熟悉的環境裏遇見熟識的人,總讓人倍感親切。


    「我代表公司的老板來祝壽,你呢?又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世宇仍喘著氣,像一路趕著過來似的。


    「你好像很喘,要不要喝點東西?這杯酒我還沒喝過。」綠筠將手中的酒杯遞給他。


    「謝了。」他接過,將酒一飲而盡。


    「我是陪人來的,因為他臨時迴國,找不到女伴。」綠筠解釋道。


    「誰?」


    「尚行風。」


    「他?」他是不可能缺女伴的。


    世宇正考慮著要不要跟她說明,但身後突然傳來的說話聲轉移了兩人的注意力。


    「那件禮服怎麽會穿在她身上?難怪我剛剛還覺得眼熟,那不是‘芳奈兒’的第一套禮服?」


    「是啊!雖然它隻做過平麵發表,從沒讓人穿上身過,但是那件禮服就算化成灰我也認得。前一陣子,聽說有人盜用尚先生的這個設計,那間服飾公司被他告到從此一蹶不振。」


    「其實尚先生的作品哪件沒被盜用過,唯獨這件禮服,對他而言好像有特別的意義,不但不讓模特兒穿上身,不賣出,也不量產,他的態度更是前所未有的強硬,讓大家對它更是趨之若鶩。」


    「本來以為這是尚先生的宣傳手法,讓大家不得不封那件禮服為‘魔力芳奈兒’,沒想到今天他不但拿出來公開亮相,而且還穿在一個女人身上。你沒看到陳晶晶那雙眼睛,簡直在噴火了!嗬,她也會有這天,仗著父親有錢,老是狗眼看人低,沒想到她最哈的男人根本不屑她。倒是那個女人究竟是誰?我從來沒見過她,該不會是尚先生在美國認識的某位企業家的女兒吧?」


    「我去問問,不過,管她是誰,至少今天讓我看到陳晶晶那副吃癟的表情,已經值迴票價!」兩人交談聲越來越遠。


    「綠筠?」世宇擔心地望著她若有所思的表情。


    她朝他淡淡的一笑,輕輕搖搖頭。


    他上前握住她的手,溫柔的目光落在她臉上。


    她被他瞧得心慌,正要抽迴手,沒想到有人動作比她更快。


    尚行風像鬼魅一樣倏然出現,一手霸氣地摟住她的纖腰,將她緊緊扣向懷裏,順帶把她從世宇的手中帶開,一雙陰鷙的眼射向他。


    世宇以眼神詢問綠筠,她朝他搖搖頭。


    尚行風見到這一幕,忍下心中瞬間橫生的怒火,強勢地緊拉她的手快步轉身離開,直到一個僻靜的地方才停下腳步。


    他一語不發地背對著她。


    綠筠不懂他究竟怎麽了,幾次想抽迴手,沒想到卻被他一次又一次握得更緊。


    「你這是幹什麽?」她終於忍不住爆發出來。


    他倏地迴過身,指控的眼神筆直地穿透她的靈魂。


    「你問我幹什麽?我還想問問你,究竟還記不記得自己是誰的女伴?尤其當你和別的男人眉來眼去的時候,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覺!啊?還是你根本就忘了我的存在,隻顧自己快活?」


    綠筠被他話中的攻擊性驚得無法說話。


    他充滿譏誚的話語有如一根根鋒利的細針,狠狠射向她,令她心裏一陣難受。


    「你跟他從幾年前就一直曖昧不清,怎麽,你陪我來,他不高興是不是?還是單純點,純粹隻是你怕他對你產生誤會,所以你忙著安撫他,甚至不顧你今天是誰的女伴,當眾和他調情?」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根本沒什麽。」她冷靜地看向他狂亂的雙眼。


    「沒什麽?哈!讓他喝你喝過的酒總是事實吧?」他急迫的雙眸緊緊扣住她,渴望再次從她口中聽見辯白。


    「我是讓他喝我手中的酒。」綠筠負氣地說完,轉身便要離開。


    他現在又是以什麽身分質問她?如果他當初不一聲不響地離開,那麽現在他也許能以男朋友或是未婚夫的立場來問她,但他現在又是以什麽身分?她公司將合作的對象?


    這一切竟變得如此荒謬,綠筠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哭還是該笑,也許,離開這場鬧劇是她唯一該做的事。


    尚行風衝上前一把拉住她,阻止她離去,她表現出想離開他的行動,讓他心底慌亂不已。


    「不準走。」他低吼。


    「我想迴去了。」綠筠試著放軟姿態,好讓他接受她的請求。


    「不要!至少別這麽快……」他低聲乞求,能感受到她刻意軟化的態度。


    從懂事以來,他還沒對誰這樣低聲下氣過。


    「招唿還沒打完?」她試著理解他這句話的意思。


    「見鬼的招唿!我在乎的是……」


    綠筠害怕聽見他接下來的話,下意識開口打斷他的話。「我們迴到會場上,等你把招唿打完,我就離開,好嗎?」


    尚行風沉默不語,盯著她看了許久,末了挫敗地輕聲歎氣。


    「你知道我為什麽隻要你陪我來?」


    「我……」綠筠唿吸變得急促,這一刻,她發現自己竟然對他還存有期待。


    「你不知道,你隻會忙著拒絕我,從不肯……讓我好好對你。你對我的漠視,我雖然不能理解,但我強迫自己接受。給你寫信,你從不迴,我也不怪你,都是因為我沒辦法親自跟你解釋清楚。你對我視而不見,我接受,但是我從沒放棄過你或是我們之間的感情。盡管你對我假裝失憶,但我仍隻要你,隻怪自己太愛你,麵對你始終緊閉的心扉,我隻能接受。其實,我隻想要一個機會,一個讓你可能愛上我的機會,但這也是一種奢求嗎?」


    「我……」


    看著他深情的眼,綠筠幾乎招架不住。一個讓女人追著跑的男人,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但他看起來總是這樣一心一意的對她,說完全不動心是騙人的,說沒有一絲虛榮的竊喜也是騙人。


    「行風!」一聲突如其來的叫喚,讓兩人之間好不容易營造出的感性氣氛瞬間瓦解。


    該死!那個女人就不能晚點出現嗎?他甚至已經從綠筠的眼神中感覺出她已有些軟化!


    尚行風憤怒地抿起嘴,滿心不甘的轉過身,一語不發的瞪著晶晶。


    綠筠看著眼前這一幕,悄悄地笑了。


    這才是現實,想想自己前一秒是怎麽想的?她竟天真的想假裝這一切都不存在?


    看見她站在他身邊,所有人會先假定她是某大企業老板的千金,但她不是,所以勢必是難堪的開始,她當然可以把這種情況處理得很好,但若隻是談場戀愛,她實在沒有興趣把自己弄得這麽累。


    「爹地想跟你談談今後的合作案。」晶晶一身火紅的削肩小禮服,快速走到尚行風身前,視線充滿惡意的射向綠筠。


    「以後我會再登門造訪,今天是令尊生日,不談公事。」


    尚行風霸氣地攬著綠筠的腰,讓她靠向他。


    「可是爹地……」晶晶伸手就想握他的手,卻被他嚴厲的警告眼神逼退。


    「你去談談也無妨,說不定真有什麽重要的事。」綠筠不著痕跡退出他的掌握。


    說有事找他應該是假的吧。她了然的雙眼沉靜地注視晶晶略顯心虛的表情。


    「對呀,行風,你就過去看看我爹地要跟你說些什麽嘛!剛剛你和他話說到一半就突然不見了,他到現在還在納悶呢!」晶晶笑得好不燦爛。


    「走,我們一起去。」尚行風將綠筠拉迴懷中,專製的動作中不失溫柔。


    「不,我餓了,你自己過去,我在點心桌附近等你。」


    他皺眉,不喜歡這樣的安排。「這樣不好。我陪你,我們吃完後再過去,嗯?」


    綠筠看著他,淡淡的笑開來。


    「行風,可是我爹地……」晶晶在一旁焦急地喊著。


    「你還是先過去看看,我想慢慢用餐,不想邊吃邊掛心還有事情還沒做。」


    他深深注視著綠筠,想再說些什麽,卻被她的微笑阻止。


    「就這樣吧。」這一迴,綠筠很霸道,說完便領著他往前走,留下在原地直跺腳的晶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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