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如盤,星鬥如珠。如練的清輝,如同妙齡女子身上披著的輕紗,不擇高低地撒向秦陽市的大街小巷。秦陽春天的夜色,就是這樣的美麗而多情。

    夜幕下的統一宮比白天更顯得風情萬種。那陣陣鬆濤聲,如湖麵上的漣漪一樣,不時從院中的假山上發出,順著彎曲的小徑向四周擴散,路邊一棵棵溫柔的柳枝也隨著濤聲翩翩跳起舞來。寬闊的人工湖麵,如同一個碩大的篩子,在風的親吻下,泛起了層層皺紋,把皎潔的星月之光,篩成點點珍珠。除了秦王宮和六國宮,一座座仿古型建築物錯落有致地散布在園子四周,形成一個個小院。幾乎每個小院都有一個門樓,每個門樓除了門楣和門框上有木製牌匾和楹聯外,還懸掛著兩個大紅燈籠。

    侯興平時就住在一個角落的院子裏。這個院子不算很大,設計也很簡單,木柴作門,籬笆作牆。門額上懸掛著一個木匾,木匾是天然的,沒有上色,顯得有些古舊,麵上有兩個紅色篆體大字,仔細辨認,才知道那是“杏軒”。柴門的兩側掛有一副對聯,上聯是“豔萼一樹粘紅蠟”,下聯是“仙葩滿枝縐薄羅”。

    剛進院門,迎麵矗立著一塊巨石,上邊鐫刻著“杏簾在望”幾個朱色行體大字。巨石兩側靠近籬笆處,幾樹粉紅色的杏花散發著淡淡的幽香。

    在巨石的後邊,是一幢三間大小的房子,正中的那一間是會客廳,虛掩著門,亮著燈光。客廳對門的牆壁上掛著一副裝裱好的書法作品。“一陂春水繞花身,身影妖嬈各占春。縱被東風吹作雪,絕勝南陌碾成塵。”這首王安石的詩,一經秦陽書協主席李老先生妙手寫出,其氣勢行雲流水,氣息連貫暢通,勢韻高遠,跌宕起伏。

    此時,方潤芝應侯興之約,來到杏軒。

    這是他們分別八年來的第一次單獨會麵。雙方彼此都顯得有些激動。

    對於中國的大多數中青年人來說,最讓他們刻骨銘心的莫過於初戀。

    說起來,侯興家庭的情況是比較複雜的。他的父親年輕時曾是國立周陵中學的高才生,中學畢業後在舊縣政府做職員。廢丘縣解放後,他因為曾經是該縣地下黨組織的一個負責人,而被任命為廢丘縣文教局局長,成為當時整個縣為數不多的大幹部之一。在轟轟烈烈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中,有人檢舉他建國前曾給偽縣長做過秘書,而被戴上曆史反革命的帽子,開除公職,譴迴原籍,接受群眾改造。從此後,每逢冬天降雪,當別人還在熱被窩裏酣睡時,卻隻好拿著掃把在村子的街道和戰備路上掃雪。不僅如此,還不時規規矩矩地低著頭,在群眾大會上匯報思想,接受群眾批判。

    侯興在五歲那年,不慎患上了哮喘病,咳嗽,胸悶氣短,咽喉痰鳴如雞嚷。當時,雖在村子醫療站打針吃藥卻絲毫不見好轉。無奈之下,侯父隻好背著兒子,去求鄰村一個曾在國民黨軍隊中當過軍醫的“四類分子”診治。那位軍醫診斷後,順手開了一個內服方子:麻黃一錢,杏仁兩錢,石膏三錢,幹草一錢。囑咐他先煎麻黃,去掉泡沫,然後再下其他藥,用武火猛煎,連用三副,必可見效;同時,傳授他一個驗方,即找生薑和芋頭,其中取生薑三分之一,芋頭三分之二的量,去皮磨成泥,加入與生薑同量之麵粉,調成糊狀,攤於長形布上,與臨睡前,貼在患者胸部,翌晨取下,連續七天。侯父遵照那個軍醫的囑咐,給兒子內外兼治。不到七天,兒子的病徹底好了,侯父卻因為與那個軍醫的這個往來而耽誤了掃雪,被人告到了大隊。可憐的侯父頭戴紙糊的高帽,脖子上掛著十多斤的木牌,被拉去連續遊街了一個星期。後來,他的身心實在無法忍受了,這才以上廁所為名,逃出了被關押的大隊會議室,給妻子留下“別找我了,我將順水而流”的紙條,尋了短見。

    當家裏人在村外的水渠裏找到他的屍體準備掩埋時,大隊革委會主任聞訊趕到,硬是讓人把他的屍體抬到大隊部,然後,召開全體群眾大會,對他進行聲討。“以人民為敵,死有餘辜。”這是那個年代,他們村這個黨的基層組織對於他的最後定語。

    五歲的侯興失去了父親,由母親拉扯逐漸成人。好在父親死時,他還小,不懂什麽事,隻是從後來的升學中感覺到了曆史不清白的父親對自己所帶來的影響。他感謝黨及時粉碎了“四人幫”,恢複了考試製度,否則,像他這樣有問題家庭的子女,怎麽也不會走進高級中學的。

    在漢陵中學上高中時,侯興的文科底子很好,他不僅作文寫得好,字也寫得很漂亮,班裏的每期黑板報,都出自於他之手。以他的長處,按理說高考前應該報考文科,可到高三時,卻意外地來到了理科班,讓很多人感到費解。他雖不愛說話,也不是班幹部,但不知因何原因,他的人緣很好,人氣很旺,當時胡成萬等幾個人,心甘情願地唯他馬首是瞻。至於他什麽時候與方潤芝認識,又怎麽樣與方潤芝交往乃至相戀,卻一直是個謎,除了胡成萬和李英蓮之外,在當時的漢陵中學幾乎沒人知道。方潤芝的介入,讓他那塊冰冷的心隨之得到了溫暖,靈魂和精神也遠離孤寂,獲得了解放。他曾說,自己願做一條小河,隻要方潤芝是一條魚,隨時都可以供她快樂地遊來遊去。方潤芝聽後十分感動,從那時起,她真的做起了“魚戀水”的美夢來。

    不想後來經過高考,方潤芝總算如願以償地考上了三秦中醫學院,侯興卻因為取短棄長而落榜了。母親太可憐了,為了他起早貪黑,省吃儉用,他覺得自己不能再花費母親的血汗錢去補習了。盡管方潤芝答應資助他,讓他繼續補習,但他認為,自己是個男人,怎麽可以花女孩子的錢呢?況且,他心裏對來年能否考上大學,也沒有十足的自信和把握。

    老天呀,你怎麽這樣?難道我與方潤芝從此真的要情斷緣絕?

    殘酷的現實,使他清楚了自己與心上人之間的差距,這種差距不僅在心靈上,而且也在世俗偏見上。在他看來,當方潤芝拿到了三秦中醫學院的錄取通知書時,已經成為把口伸進官倉裏吃皇糧的公家人了,如果自己真的淪落成“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那麽,即使方潤芝癡心不改,世俗也會把他們活活分開。

    俗話說,東方不亮西方亮。眼下,他沒有資格談感情,必須另辟蹊徑,先想辦法走出貧困,走出農村這個廣闊的天地去掙錢。隻有掙到錢,有了事業,他才能有地位,才能贏得別人的尊重,最終贏得自己最心愛的人。為了自己的未來,他必須先把感情藏在心底,按照先立身、再立業、後成家的路子朝前走。然而,離開農村,能去哪裏?去秦陽,還是去外地?幹什麽?是吃苦力打工,還是學點真本領?幹什麽都行!隻要能掙到錢,即使壓垮身體他也不畏懼。但要是找不下工作,淪落成為盲流該怎麽辦?

    他在痛苦中分析著,一遍又一遍地為自己設計著未來的出路。他堅信,以自己的本事,是不可能淪落成為沿街乞討的盲流。最後,他終於牙關一咬,做出抉擇,他要走出去,到商潮滾滾的南方去闖一闖。

    方潤芝對初戀的感覺也不例外。當年在上中學時,她曾經是李英蓮和方知春的通信員,給他們牽線搭橋。也可能是近朱者赤吧,就在李英蓮與方知春熱戀時,一向性格比較內向的她,也神不知鬼不覺地談起了戀愛。催開她情竇、點燃了她心中愛火的竟是同班的那個不太愛說話的侯興。

    八年前的那個黃昏,流雲如煙,細雨如絲。當方潤芝拆開侯興捎給自己的信時,她傷心極了。那原本寧靜的心海裏,忽然像刮起了十級台風,高築在心中的愛情堤壩,一下子被肆虐的洪水折騰得搖搖欲墜。她隱隱感覺到那根供他攀附的大樹,已被無情狂風連根拔起,而自己如同一根沒有抓手的孤藤,在風雨中飄搖著。她覺得一陣眩暈,要不是當時送信的胡成萬眼急手快扶助她,那天她準會昏倒在房簷下。她一遍又一遍地看著這封出自於自己心愛的人之手的、隻有200多個字的書信,淚水如同決堤的天河,從眼眶奔湧而出。盡管這淚水在她耳旁沒有發出咆哮的吼聲,但從那宛如河床的麵頰上,她感覺到了淚水流動時那磅礴的氣勢。

    “侯興,你不是男人,你是縮頭烏龜!”“侯興,你不得好死!”開始,她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大罵著、詛咒著。嗣後,她曾一氣之下要將他們交往中侯興寫給自己的一封封書信,連同自己對那個背信棄義的無情小人的記憶,一起用火燒掉,沒想到映入眼簾的那幾行熟悉的筆跡,讓她放慢了動作。

    但願我是一條鮮活的魚,

    如果你來垂釣,

    就請讓我屬於你。

    但願我是一匹駿馬,

    如果你要馳騁千裏,

    就請你騎上我。

    但願我是一駕馬車,

    如果你要遠行,

    我就讓你坐得舒服。

    但願我是一箱高貴的黃金,

    如果你要購買東西,

    我就飛迴到你的手裏。

    但願我成為一隻滑稽的猴子,

    如果你煩心,

    我就逗你開心。

    我願像綿羊那般溫馴,

    我願像雄獅那般勇敢,

    我願有山貓般的雙眼,

    我願有狐狸般的機智。

    不管我成為什麽,

    我都要向你進獻高貴的禮物,

    以表達我的真情。

    然而,我始終是我,

    請你接受我!

    如果我不夠好,

    就請你將我磨礪。

    然而,我始終是我,

    請你接受我!

    據說這段文字是出自世界文學巨匠歌德之手。當年他們熱戀時,侯興不知從哪裏發現了這首詩,並特意轉抄給她的。方潤芝把這看作是侯興的愛情宣言,用心品讀了不下百次。盡管這紙張,在她平日反複的翻閱中已經起了皺折;盡管那端莊硬朗的筆跡,在她淚水的一次次浸泡下,有的已經變得模糊起來,然而,這張紙,這些筆跡所傳遞的信息,卻再次點燃了她心中的希望之火。

    讀罷那段深情的文字,再迴過頭來逐字逐句看這封令她肝腸欲斷的訣別書,慢慢品味信中那則淒厲動人的寓言,她漸漸感覺,自己深愛的侯興,倒是一個有責任的男人。

    難為你了,親愛的,我會像大海那樣,保管好你的眼淚和靈魂的。她曾發瘋似的通過各種渠道,打聽侯興的下落,甚至產生過放棄學業、哪怕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侯興的念頭。然而,每當看到父母的鬢角爬出的根根銀絲後,她的勇氣如同被紮了針的氣球,就再也鼓不起來了。

    最終,她還是選擇了上學,但心裏卻一直牽掛著侯興。

    幾年過去了,湘浦魚沉,衡陽雁斷,一直沒有侯興的消息。此時的她,已經被情感折磨得疲憊不堪,她希望自己的頭能靠在一個寬厚溫暖的肩膀上,渴望有一雙有力的胳膊摟緊自己,好讓自己在波瀾不驚的港灣裏,安閑的棲息。恰好此時,原來給他們傳信的胡成萬卻意外地出現了。

    在上中學那會,胡成萬是侯興最好的朋友,他們親密得恨不得穿一條褲子。

    當侯興把暗戀方潤芝的消息告訴他時,胡成萬為朋友能得到方潤芝出謀劃策,甚至像使者一樣,幫他們傳話、捎信、接頭。作為通信員,他比誰都清楚方潤芝與侯興之間的情感。侯興默默出走後,他曾準備做個像《周仁迴府》中的周仁那樣的君子,替朋友照顧好方潤芝。誰知,那個校慶,那個分別幾年後的重逢,摧毀了他的意誌,讓他淪為一個像於連那樣貪婪的小人,最後與朋友的戀人方潤芝結了婚。其實,胡成萬心裏明白,即便如此,方潤芝的心裏還有侯興,至於什麽程度,他說不準。

    憑良心講,胡成萬是有功於方潤芝的。是他讓方潤芝離開了廢丘的那個偏僻的地段醫院,成為眾多人羨慕的核工業二一五醫院的一名白衣天使;是他,讓出身農家的方潤芝穿著洋氣,渾身洋溢著都市女人所特有的魅力。他不僅給了方潤芝物質上的富有,而且給了方潤芝事業上的成就。

    說起來方潤芝對胡成萬也是有感情的,可在她對胡成萬的感情成分中,比重最大的應該是感謝。在她迷惘時,是胡成萬走進了她的生活,他用火一般的熱情,讓心冷如冰的方潤芝感到了一絲春天般的溫暖。為此,方潤芝很受感動,她甚至一度把胡成萬看得像救世主一樣偉大。所以,她開始並沒有警惕胡成萬的用心,糊裏糊塗地鑽進了他的圈套,最後糊裏糊塗地把自己的身體出賣給了胡成萬。結婚後,她雖然曾經後悔過,但木已成舟,她隻能違心經營業已成立的小家,並盡量表現出對丈夫尊重。胡成萬事業上的成功,曾給她莫大的安慰,也為她帶來極大的痛苦,她的內心裏不由自主地思念起侯興來。

    侯興,你孤身一人,現在何處?你可感受到我的思念?

    她不時麵向藍天白雲,在心裏念叨著不知去向的侯興。特別是當胡成萬去淳原當副縣長之後,她發現丈夫的走路、動作,就連說話的腔調和語氣都變了,變得世故和驕傲。這種變化讓她接受不了。每當她看到自己丈夫那副淩人的官勢時,心裏便愈發想念自己的初戀情人。她冷靜地分析比較著丈夫和初戀情人在性格、氣質和意誌品質諸方麵的異同,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情感生活,在一次又一次的對比中,她的感情天平傾斜了。她發現,盡管自己已經是胡成萬的妻子,而在她的心底裏,那個初戀的侯興卻一直沒有消失過。她期待著侯興在眼前出現,哪怕是瞬間。她也知道這是幻想,可這盞充滿幻想的燈火,在她的心裏一直燃燒著無法熄滅。她雖然平時對丈夫表現出勝過對朋友的敬重,可幾乎沒有主動找丈夫過性生活的記錄,即使胡成萬爬在她身上,她也從不進行任何反抗,任憑他暴風驟雨般的激情刺激,也激發不出她的一絲快感。她明白,自己是胡成萬的妻子,有責任、有義務讓丈夫在自己的身上燃燒激情,那怕那熾熱的火焰把自己燒為灰燼。然而,她心裏的一畝三分田,還是留給了另一個男人,盡管那已經荒蕪多年,但她感覺耕耘的主人隻是暫時在外,還沒迴來而已。

    如今,時月迴黃轉綠,這個耕耘她心中荒田的主人,就站在她麵前,而且正在用那雙有力的大手握著她的手,她的臉上升起了彩霞般的紅暈。

    方潤芝打開了塵封八年的心扉,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侯興原來寄存在她這裏的靈魂,用心掂量著它的分量。她揣摩著侯興的心,在思想裏測量著他們的距離。當她的眼光第一次與侯興眼光相撞的刹那,她感受到侯興依然好像是一個強大的磁極,除了從她手中領迴自己的靈魂外,還射出強大的磁場,把自己如同鐵屑一樣散落的靈魂,也吸引了過去。她覺得,他們心髒之間的距離,仿佛還像過去那麽的近。

    侯興在外漂泊了幾年,奮鬥了幾年,他一直覺得方潤芝依然深深地愛著他,他們兩個的心是緊緊融合在一起的。為了哪個誓言,他孤身在外,拚命工作,終於功成名就,錦衣還鄉。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欣賞和深愛的人,卻與自己的夥伴結為夫妻,這多少讓他感到傷心和懊悔。

    怎麽會這樣呀?盡管他也抱怨方潤芝,但更多的是在心裏責怨胡成萬,怨他不是忠心的周仁,而是像奉成東那樣的小人。而當他與方潤芝見了麵後,他從她那激動的眼神中,看到了對方胸膛裏仍舊跳動的是原來那顆熾熱的心,便有一種珠還合浦的感覺。

    什麽是家,那不是金碧輝煌的房子,也不是萬貫家產,而是拆不散的心呀。此時,這個漂泊了八年的男人,在捧迴自己的靈魂,觸摸到另顆心的跳動後,再一次感覺到了家的溫暖。

    侯興把方潤芝的手捧在胸前,把嘴唇朝她的手心貼了過去。

    當暖烘烘的嘴唇與她的掌心接觸的刹那,方潤芝感覺自己像是觸電一般,心髒緊張得顫動起來。

    侯興的口唇從她的手掌心移到手腕,方潤芝渾身上下所有的神經都亢奮起來。她明白,此時的侯興一定感受到了她脈搏裏沸騰的熱血。

    “哦,侯興,別這樣。”她想從侯興手中,抽迴自己那顫動的手。

    “哦,潤芝,你還記得我們在漢陵背後的那次約會嗎?”侯興沒有就此罷手的意思。

    記得,怎麽會忘記呢?

    侯興的聲音似乎深藏著巨大的魔力,他的話音剛落,方潤芝就感到牆壁、房間突然消失,時光突然倒流,閃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座荒塚和荒塚腳下的那一樹樹杏花。

    他們第一次約會也是在一個春天的晚上,在那開滿杏花的地方。

    “那天的月亮是多麽的圓啊。”方潤芝感歎道。

    那時,他們兩個人肩靠著肩坐在杏樹下,聞著悠悠的杏花香,看著天上懸掛的圓月,敞開心扉,向對方訴說著情感。

    如今,也是在春天的晚上,也是在圓月高掛杏樹枝頭的時刻,此情此景,讓他們的心裏同樣也充滿了杏花香。

    方潤芝想著想著,淚水衝破眼簾,奪眶而出。她如同一個飽受委屈茫然無措的孩子,愣愣地看著侯興。

    侯興顯得異常的激動,他低著頭,淚眼朦朧地看著方潤芝,溫存地把她擁入懷中,下巴緊貼著她的臉。

    哦,這個懷抱好舒服呀。方潤芝渾身酥軟得如軟麵條一樣,緊靠著侯興,情不自禁地伸出雙手,環抱侯興。侯興抱緊了她的腰。

    像喝醉了酒似的,兩隻柔軟的舌頭伸向對方,如雨點一樣,先在對方唇邊,繼而在對方的麵部、頸部摩擦著。

    他與她都感受到了從未體驗過的亢奮。他的身體在顫抖,仿佛挺立在狂風中一般;她的紅唇也在顫栗,任憑他的狂吻。

    忽然,門外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方潤芝沒有在意,依舊沉醉在興奮之中,隻顧聆聽侯興砰砰跳動的心音。侯興卻警覺起來,突然用力從她的手臂中掙脫出來,她驚訝地抬起了頭看著侯興,隻見他的眼睛正越過自己的肩膀注視著門外。

    當方潤芝轉過身時,發現一個保安已經推開了虛掩的門,站在他們麵前。

    畢竟是不道德的偷情呀,她的心顫抖著,像做了賊似的,臉色羞紅,身子不由自主地畏縮了一下。

    “侯總,有人送來一份請柬。”保安氣喘籲籲地說,順手把一張紅色的請柬遞了過去。

    侯興先是一愣,然後麵帶幾分惱怒地瞅了保安一眼,接過了請柬。保安畏畏縮縮地轉身離去。

    什麽請柬非得晚上送來,不能等到明天嗎?

    侯興急忙打開請柬,看著看著,眉頭鎖了起來,表情突然間異常的嚴肅。

    看來來者不善呀。

    “出什麽事了?”方潤芝驚訝地問。

    “沒什麽。”侯興說罷疊起了請柬,就要裝進口袋。

    “你騙我,絕對有事。”方潤芝硬是從侯興手中奪過請柬,打開看後,倒吸了一口涼氣。“啊!難道他……”

    “是的,他就在附近,已經做好了與我決戰的準備。”侯興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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