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如同“營業執照”一樣的結婚證,有了牽手走進結婚殿堂這個像商家開業典禮似的程序,李英蓮儼然像換了一個人,光彩寫滿了她鮮嫩的麵孔,微笑常常牽動著她臉上那兩個小小的酒窩,那心安理得的溫柔,隨著飄逸的秀發時時吞噬著方知春,讓他受寵若驚。

    特別是當她沐浴後,身著粉紅色的睡衣,在柔和的彩色燈光下,翩翩走向丈夫時,方知春總要摒住唿吸,眯起眼睛,仔細地欣賞著妻子那“濯濯如春月楊柳,灩灩如出水芙蓉”一樣清麗的姿首,然後情不自禁地迎上前去。

    他們像藤與樹一樣緊緊地纏繞在一起。

    初婚的那段時日,他們感覺天空格外的晴朗,日月格外的燦爛,空氣格外的清新。

    為了節省些錢,兩個人沒有選擇外出度假,而是把身心交給了秦陽。任憑日月星辰怎樣的升起與落下,任憑白天與黑夜怎樣的交替變化,任憑季花怎樣的綻開與凋謝,任憑周圍的人怎樣的嬉笑怒罵,他們似乎要把周圍的整個世界,全然給拋向腦後,身心隻管沉醉在這完全屬於自己的、合法的、合理的空間裏,彼此嗅聞著對方的氣味,欣賞著對方的魅力,品味著新生活的幸福,享受著賞心悅目的樂趣。那朗朗的笑聲常常與鍋碗瓢勺的交響曲一道作為調料,烹調出香噴噴的心靈美味佳肴來。

    每到黃昏前,他們總是沐浴著和風,攜手漫步在渭河灘上,用心欣賞頭頂的那片藍天和肩頭的那輪夕陽,欣賞滔滔東去的河水,欣賞河灘那翼動著綠葉的蘆葦,以及從葦叢裏、天空中飛來的小鳥或婉轉,或淒厲,或清脆,或高亢的歌唱聲,不時像兒時那樣,或蹲下身子用手掌拍打著河灘潮濕的沙地,讓灘地在手掌下漬出水來,或從地上撿起一個小土塊,側彎著身子,用力把它拋向水麵,然後眯著眼睛,笑看那土塊在水上飛行的情景,心裏就像喝了蜂蜜水那樣甜蜜。特別是迴首檢閱在夕陽照射下,自己那留在身後沙灘上的串串腳印時,他們更是興高采烈,臉上寫滿了幸福。

    多少個繁星似錦的晚上,他們用完晚餐,躺在鋪滿幸福和希望的床上,對著天空升起的顆顆星辰,交談著嫦娥與後羿、牛郎和織女。每到激動處,李英蓮總與方知春,如同兩條在海水中自由自在地遊來遊去的魚兒,毫不羞澀地抱在一起,享受著來自對方的柔舌雨點般的熱吻,全然不顧月亮和星星的感覺。在李英蓮看來,此刻,方知春的胸懷非常的寬廣,他的肩膀也更加堅實。

    然而,就在他們醉迷在充滿著浪漫的愛河裏時,一件意外的事發生了。

    一天早晨,他們還在酣睡,忽然有人砸起了房門。

    “誰呀?”李英蓮起了床,驚奇地問。

    “我,我,我是院後勤科的。李,李英蓮,快開門!院,院長來找、找你。”門外的人像查旅館的警察一樣,結結巴巴而又氣勢洶洶地喊著。

    後勤科?院長?這個時候有什麽急事找我?

    “等會,我來了。”李英蓮來不及收拾,蹬上拖鞋打開門鎖,走出房間。

    客廳裏站著兩個男人。為首的個子不高,留個大背頭,戴著近視眼鏡,是師範學院主管行政工作的副院長。另一個緊隨其後,中等身材,體態肥胖,胡須布滿臉腮(俗稱“串臉胡),兩個墨黑的眼圈裏,滴溜著一雙發紅的眼睛。

    李英蓮朝副院長點了點頭,問道:“院長,您好。有什麽事?”

    沒等院長迴答,那個“串臉胡”搶先開了腔:“是,是,李英蓮,這,這是公房,誰,誰給你的權利,讓,讓你在這結婚?”

    李英蓮沒有理他的茬,朝副院長微笑了一下,然後客氣地說:“院長,這套單元房裏,住著我們去年分來的四個女生。我結婚沒房子,就跟那幾個同事打了招唿,她們擠在一起,給我騰出一間,讓我暫時作為新房。”

    “噢,是這樣。不過,小李,這套房子可不是單身房,馬上要分給別人,你還是要想辦法另找地方呀。”院長和藹地說。

    “我明白,到時候我搬就是了。”

    “王科長,咱院還有小一點的房子嗎?小李有困難,讓他們過渡一下。”院長轉過頭給那個“串臉胡”說。

    “沒,沒有呀。再說,她,她愛人的戶口,沒,沒在秦陽市。就,就是有,有房,按政,政策,也不,不能給她呀。”王科長伸著脖子,搖著頭,幾句話沒說完,臉就漲紅得想公雞一樣了。

    “哦?是這樣。小李,對不起,打擾你了。院裏確實沒有空房,沒辦法幫你解決,還是你自己想想辦法吧。”副院長露出無奈的神情。“祝你新婚愉快!”說罷,給王科長使了個眼色,便匆匆離開了。

    送走了副院長,迴到房間,沒等到把門關好,李英蓮眼眶的神經一下鬆弛了,委屈的淚水像線一樣,順著臉頰往下淌。

    方知春早就穿好了衣服,他聽見了外邊的對話,知道妻子受了委屈,便走上前來,展開雙臂把李英蓮摟在懷裏。

    “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他低聲地說著,深情地在她的臉上吻了一下。“放心吧,我會處理好這件事的。”良久,他平靜地說道。

    “怎麽處理?”李英蓮拖著哭腔問。

    “讓胡成萬幫忙,把我調迴秦陽。”

    “學校好進嗎?”

    “學校不好進,咱進別處,進紡織廠都行。眼下對我們來說,是先要有個窩。先安身,再立業。”方知春說。

    月亮羞澀地用天幕遮住自己那原本圓圓的臉龐,最後隻露出像秀發一樣的一個小牙兒。轉眼間,他們的婚假滿了。

    眼看著方知春就要迴到廢丘去上班了,依然陶醉在幸福世界裏的李英蓮,心裏有一些失落,她的心情隨著時間逐漸變得憂鬱起來。

    “你走了,我怎麽辦?”在離別的先一天晚上,李英蓮流著淚,用手捶著丈夫的肩膀,噘著嘴問。

    “傻丫頭,我又不是出國,星期六就迴來了。再說,我不是想辦法馬上要調迴來嗎?”方知春一隻手臂摟著英蓮,用彎起的另隻手的食指在她的鼻梁上輕輕地刮了一下,微笑著說。

    “你好沒良心,人家哭你還笑。你說你上班去了,這幾天我要是想你怎麽辦?”

    “怎麽辦?熬過這段就是好年景,堅持吧,堅持就是勝利。”

    “不行,我不讓你去。給學校再補幾天假,好嗎?”李英蓮乞求他,用嘴唇在他的額頭親吻了一下。

    方知春用力的抱著妻子,咽喉像扯動的風箱一樣,發出粗壯的唿吸聲。

    等平靜下來後,方知春說:“我也不想走,但不行呀。這段時間別的老師在替我上課,我不迴學校不好呀。要不我每天晚上趕迴來?”盡管他的語言很平穩,但語調裏卻露出了無奈。

    “不行!那太辛苦你了。”

    “沒什麽的,我樂意。”

    “這終究不是長久之策呀。算了,你安心好好上班吧,咱們節省點,攢些錢,盡快把你調迴秦陽。”

    “那不太委屈你了。你看人家潤芝和何霞穿的。不要太委屈自己了,該花的你一定要花。”

    “有你比什麽都強,我們現在吃點苦,委屈一點自己,就是為了以後更加幸福。你明天安心地去上班吧。”李英蓮用手抹去臉上的淚珠。

    方知春走了,李英蓮失去的不僅是每天晚上頭枕的胸脯,還有精神的依靠。幸福的慣性在突然而來的製動下,一時讓她感到失落,感到迷惘,讓她不知所措。她感覺月光是冰冷的,連那牛郎星和織女星也是冷冷地看著她。每天晚上,她總是一遍又一遍地用心呐喊:知春,你在幹嗎?

    知春上班去了,他沒有花錢坐公交車,而是騎著那輛“永久牌”的自行車,每個星期一早晨天不亮就離開家,星期六薄暮時分才迴來。

    天上的那輪明月呀,你攜著群星在我頭頂閃爍,照亮了三山五嶽,也照亮了那條多情的銀河;天上的那輪明月呀,你撒著清輝從我肩上飛過,帶走我的團聚的喜悅,也帶走我小別相思的苦澀;天上的那輪明月呀,你托著玉壺從我的冰心擦過,我看見罄桂的吳剛,也看見苦思著後羿的嫦娥。我舉著酒杯對吳剛說,隻要能再體會到那一份的愛,我願意接過他手中斧鑿,在那無邊的桂林裏不停地開拓;我捧著心兒對嫦娥說,隻要能再沉醉於那一天的情,我願意替換她在那廣寒宮裏淩受364天寂寞。啊,明月,皎潔的明月,請你用那無私的光輝,照亮我的心窩,讓我遠離相思的孤寂,獲得無限的快樂。

    在離開妻子的日子裏,方知春經常晚上躺在宿舍的床上,望著天上那輪明月和璀璨的星辰,朝著秦陽方向,唿喚著妻子的名字,抒發著自己的心情。

    他很執著,不管李英蓮怎麽勸,也不管雨雪風霜,周複一周,騎著那輛永久牌自行車,重複著同樣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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