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酒酒覺得自己在做夢。


    或者是酒精確實讓她產生了不清醒的錯覺。


    自從季時宴死了一年多,她一次也沒有夢見過他。


    一次也沒有。


    卿酒酒幾乎是踉蹌著往前走了兩步。


    周庭樾拉她的手腕:“小酒?”


    有人出聲,前麵的人影卻依舊還在——不是在做夢。


    周庭樾怕她在雪地裏滑倒,所以拽著她的手,再抬眼去看前麵的人。


    不止有那道高挑熟稔的身影,還有他旁邊幾個扛著步攆的隨從。


    而轎攆上,是一道紅衣身影的女人。


    女人懷裏抱著貓,分外慵懶地單手撐著頭,懶懶地目光看向卿酒酒。


    不知道是周庭樾的手太冷,還是那身紅衣太刺眼,卿酒酒一瞬間就酒醒了。


    那幾個扛著步輦的侍從見了她,見禮道:“給承安王妃請安!”


    周庭樾也認出了麵前這一隊人——五洲內唯一一個女皇陛下,清越國的宋鶴語。


    這位可不是一般人。


    從前向來都低調,但是這個低調說的也不是她在五洲絲毫沒有她的名聲。


    相反,這位女皇在繼位之初,簡直是轟動五洲的典範。


    身為女人,庶出的身份,卻能從她四個哥哥的手裏搶來皇位,並且將清越從一個毫無絲綢優勢的國家,發展到如今憑著絲綢成為五洲大國的女人。


    幾乎比那些男人們更可怕。


    卿酒酒迴過神,眼神從宋鶴語轉向了跟在他旁邊的男人身上。


    這人顯然不是宋鶴語的隨侍,因為他穿著尊貴。


    玄色在他身上越發顯得他身量頎長,八尺有餘的身高在雪地裏是有些單薄的。


    ——太瘦。


    不過臉卻是莫名的好看,眉骨深邃,眼下顴骨的位置有一道舊傷疤,將他的氣質襯托的稍微有些尖銳。


    這樣的一張臉,卻很陌生。


    如果不看臉,卿酒酒確實以為自己看見了季時宴。


    她穩了穩心神,移開眼衝宋鶴語一笑:“陛下多禮了。”


    此次雲琅登基,雖然清越國也在邀約之內,不過卿酒酒確實也沒有想到宋鶴語會來。


    都說宋鶴語脾氣古怪,不是個好相與的,素來也不愛搞外交。


    這次竟然千裏迢迢從雪域而來,也屬實是意外了。


    宋鶴語招手讓侍從將她放下,扶著身旁那男人的手,紅衣搖曳,步步朝卿酒酒靠近。


    她應該比卿酒酒稍微年長幾歲,身上也都帶著年富力強的壓迫力。


    “承安王妃?”宋鶴語走到卿酒酒麵前,側了側頭,頗為玩味:“聽聞王妃才智過人,今日倒是終於見了。”


    卿酒酒甚至分不清她這是標準的外交詞匯還是真的聽過自己。


    但她不覺得自己跟才智過人能搭上邊。


    於是籲歎一句:“哪比得上陛下。”


    “那確實,朕忙忙碌碌好幾年,好歹是將政權握在手裏了,你嘛,我看不懂,大周唾手可得,怎麽給了你兒子?”


    卿酒酒聽明白了,宋鶴語是個事業批,她天生是王者,所以要將權力都緊握在手裏,即便是親兄弟或者親兒子都不行。


    所以她會困惑為什麽卿酒酒不要這大周的皇位。


    但確實沒有什麽好解釋的,因為卿酒酒說再多,在宋鶴語那兒恐怕也是個傻的。


    宋鶴語也不是一定要知道答案,她將視線轉向周庭樾:“你姓周?”


    周庭樾迎著她的目光:“是的陛下。”


    “你消失了好幾年,好像沒人能捕捉到你的蹤跡,這次是打算幫承安王妃的兒子坐穩皇位?”


    她這麽說,卿酒酒就就知道,當初西北大戰,清越就算沒有出兵,但是宋鶴語對五洲各國的角逐,甚至是勢力分布,都是清楚的。


    不然她不會單獨問周庭樾。


    這人.....這次來大靖還真是意味不明。


    他們在這兒說著話,或許是有人進大殿稟報了,不一會兒雲琅帶著大臣們都出了來。


    浩浩蕩蕩的,都杵在了雪地裏。


    “恭喜小陛下啊,”宋鶴語視線更有興味地定在了雲琅那張小臉上:“小小年紀,就敢往帝位上坐。”


    雲琅自從登位後,身上就多了一種冷肅,他雖然還不算高,但那張頗似季時宴的臉已經漸漸顯出他當年的風姿來了。


    “宋陛下客氣了,既然來了,怎麽不入席,反而與娘親在這冰天雪地裏說話?”


    宋鶴語是來晚了,簡直算是姍姍來遲,這宮宴都快要到尾聲了。


    不過宋鶴語顯然不在乎雲琅的疑問,她視線往卿酒酒身上一掃,落在周庭樾扶著她的手腕上。


    因為怕卿酒酒摔倒,所以周庭樾一直沒有鬆手。


    “也沒什麽,就是剛來大靖,對承安王妃好奇的很,不過來的時候不巧,王妃正與人雪中漫步呢。”


    她聲音不大,可落在眾人的耳中,大家不約而同就往卿酒酒那兒掃去了。


    ——他們新皇的娘親,承安王妃娘娘,確實是不避諱地被人牽著。


    那人還是剛到朝中不久的新皇太傅。


    外頭本就有些傳聞,說周庭樾當年就跟卿酒酒有些瓜葛,這次迴來又直接擔當了太傅,目的很明顯了。


    他與卿酒酒關係如此親切,還能是為了什麽。


    但是卿酒酒向來對留言紛紛不予理睬,她跟周庭樾之間的關係,確實也不是簡單能說明白的。


    既然清者自清,那又何必多費口舌。


    卿酒酒突然覺得無趣。


    就是這樣,身陷在皇權漩渦裏,就會有目光不斷地放在身上,逮住一個都要多做文章。


    酒精上頭,對麵前宋鶴語刻意的話題引導,她更覺得疲於應付。


    “宮宴後還有煙火,宋陛下避免著涼,還是入席吧,我就不奉陪了。”


    卿酒酒掙開周庭樾的手,往宮外走。


    路過宋鶴語身邊的男人時,她頓住了腳步。


    那人一直撐著一柄傘,替宋鶴語擋雪,卻是垂眸看地上,似乎對麵前的一切都不感興趣一般。


    卿酒酒看著他的鞋尖,突然問:“你叫什麽?”


    那人似乎也沒想到卿酒酒會突然出聲問他,現場所有人都未想到,雲琅甚至狐疑地打探過去。


    良久,卿酒酒聽見他開口。


    聲音不是粗糲暗啞的,而是帶著三分春風般的溫潤。


    他說:“迴王妃,沈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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