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掙紮的孟長安一愣:“什麽?”


    迦南放棄了攻擊他,隻是將他反綁在一旁的柱子上:“要是卿酒酒出事,季時宴定然不惜一切去保護她,但是你呢,你會把命豁出去嗎?”


    即便被人扭著手腳綁在柱子上很難受,但是孟長安卻跟被定住了一般。


    因為迦南的問題。


    為了卿酒酒不要命?


    他會嗎?


    萍水相逢,驚鴻一瞥。


    他對卿酒酒當然是懷著熱烈的心動,甚至最開始的時候看見卿酒酒,他連手腳都不知道放哪裏擺比較好。


    如果卿酒酒願意做他的皇妃,那他可以不要這個皇位——他本身對這個皇位也就沒有多少期待。


    是母後和孫家,一直逼著他要往前走而已。


    如果可以,他倒是寧願當一個混吃等死的紈絝,不需要操心天下事的那種。


    可是有些人的出生總是意味不同,平頭百姓要為生存煩惱,官宦商賈要受限於上下,天子皇嗣注定要憂心天下萬民。


    每一種人群都有自己的煩惱,也有自己活著的限製。


    即便他隻是個皇子,也知道有自己要承擔的責任。


    那麽為了一個女人去死....孟長安泄氣地歎了口氣:“我這條命,甚至活著都未必能為我自己而活,又怎麽談為一個女人去死。”


    迦南似乎已經猜到他答案了,她撿了個石頭坐下來,拽了一把旁邊的狗尾巴草,捏在指尖把玩。


    孟九安不知道為什麽從她身上看到一種傷感。


    方才她被季時宴拒絕,說出那些話的時候,也沒有從她眼神中看到過這樣的傷感。


    那是一種深長的,憤恨不能紓解的傷感。


    “可是季時宴可以,”迦南靜靜地說:“他的命一開始就為他自己而活,很小的時候被後母虐待,導致他的性格上對人有著深重的隔閡,他不信女人,也不會愛人,他在那麽高的地位,大周的皇位幾乎唾手可得,可他說那不是他想要的,我們這樣的出身,你這樣的出身,我們沒得選,為了王族,為了上陽皇族,你跟我都沒得選,可他有,他說他什麽都不要,隻要一個卿酒酒。”


    孟長安怔了怔。


    “或許你們男人都會覺得他傻,為了個女人值得麽?卿酒酒愛他嗎?在我看來是否定的,可他還是不在乎的,卿酒酒真幸運啊。”


    孟長安還是沒有說話。


    他看著少女的側臉,從他方向,迦南的半邊側臉隱在月光背麵,看不太清,可下頜處分明掛著一滴淚。


    那滴淚搖搖欲墜,最後被迦南胡亂抹掉了。


    她手一揚,那綁著孟長安的鞭子應聲而落,又迴到迦南手上。


    她站起來,拍掉了身上的草屑,如同方才脆弱的情緒不是她自己一般。


    “走了,跟你個傻子廢什麽話。”


    她身上的銀片發出細小的碰撞聲,很快消失在夜幕的營帳內。


    隻留下孟長安身長玉立,在原地站了良久。


    帥帳的燭火一夜未熄,天微微亮的時候,沈默才從帥帳裏出來。


    自從容錦死後,西北軍再無副將。


    季時宴沒有再封,大家都默認了以沈默為首。


    見沈默匆匆離開,莫拜視線收迴,一掀簾,進了季時宴的帳子裏。


    一夜密談布置,季時宴幾乎沒有合眼,他本就快馬跑了幾日不曾歇息,沈默剛離開,他幾乎身陷在椅中立刻入了夢。


    是個好夢。


    夢見了卿酒酒。


    她穿著一身淺綠長裙,頭上挽著簡單的簪,帶著兩個小的在湖心亭裏喂魚。


    丸丸根本沒有耐心,一大把魚食往湖裏撒,很快手裏的魚食就見底了。


    自己沒了就開始撒嬌:“娘親娘親,哥哥哥哥,給丸丸一點兒!”


    雲琅讓了點給妹妹,他似乎覺得自己是個大人了,喂魚是貪玩的事情:“娘親,爹爹呢?我想找他練劍。”


    “什麽爹爹?”丸丸皺著眉頭:“你可以找時爹爹。”


    卿酒酒喂完魚,拍拍手心的殘渣:“娘親重新給你們找個爹。”


    畫麵一晃,在一個小屋裏。


    季時宴蹲在丸丸麵前,逗她:“你時爹爹受了傷來不了,他讓我見到丸丸,討一句爹爹來聽,讓我帶迴去給他。”


    哄小孩的家夥都帶上了——一個長得跟乾坤袋似的東西,季時宴跟她說,朝裏麵說話,係緊口袋就能帶迴去。


    但是丸丸很生氣:“我已經不是三歲小孩了,我今年四歲了。”


    季時宴很遺憾,即便是四歲也該好騙才對,怎麽會一句爹都騙不到。


    “娘親去哪裏了?”丸丸為了打探娘親的消息可以跟他挨近一點,挪了小腳,挨著季時宴:“我好久好久好久沒有見到娘親了。”


    季時宴摸摸她肉乎乎的臉:“很快就能見到了,爹爹不會讓你們等太久。”


    “那時爹爹呢?他真的受傷了嗎?他想丸丸嗎?”


    季時宴點頭:“想的,他說要不是太遠了,就想過來看看你,但是大家現在都太忙了,隻能以後再見了。”


    雲琅卻像是預料到什麽了一樣,他皺著眉頭:“爹爹,是不是——”


    是不是娘親和時叔叔都出事了?


    估計是想這麽問,但是季時宴沒有讓他問出口,他握過雲琅的脖頸,跟他額頭對額頭碰了碰:“你替爹娘照顧好妹妹。”


    他沒有時間停留,一頓飯的時間都沒有就得走。


    可是臨走前,丸丸噠噠噠地跑過來,塞了個粗製濫造的蝴蝶給他:“小雨哥哥教我編的,你不準嫌棄。”


    “王爺?王爺——”


    一道催促的聲音將季時宴從夢裏喊醒。


    他捏緊了眉心,睜開眼來,看著自己麵前的莫拜:“什麽事?”


    聲音較之前一晚又嘶啞不少。


    莫拜好幾天沒見他,又知道他是昨晚才迴來的,不免有些打探:“王爺是去見小世子了麽?”


    大戰在即的檔口,他想不通季時宴除了借兵還會去哪裏。


    可是上陽的二皇子和莫迦的公主,不是都在他們的營裏麽,按理說也沒有別的需要分心了。


    但是季時宴這幅樣子——


    季時宴沒正麵迴答莫拜的疑問,他反倒是開口問:“莫拜,你守了南疆有五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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