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難過什麽,”良妃又笑了一下,將自己頭頂的步搖晃得叮當響:“他給了我貴妃之位。”


    除了皇後,宮裏位份最高的就是她了。


    失了個孩子,她要難過什麽?


    但是卿酒酒卻覺得,她的笑容不是真心的。


    哀大莫過於心死,大概就是這樣吧。


    “娘娘,您小產那日,我能看出來他不是對你無情,不管如何,有了貴妃之位,往後的日子不會難過,孩子生在宮裏,也不見得就是好。”


    “我知道。”


    良妃斬釘截鐵,望著遠處孟召為了給她晉封,而特意命人放的煙火。


    一簇簇,綻放在天空。


    五光十色的。


    全都印在她的眼底。


    “那天你跟我說一生一世一雙人,我笑你天真,”良妃迴過頭來:“可是哪個女人不想要,都是想要的,隻是太難了。”


    她的出生就決定了她這輩子的宿命,一輩子在深宮裏。


    她做過夢,覺得孟召就算不是她一個人的男人,那將她當成最愛的那個也好。


    可是到頭來,他連孩子都不讓她生下來。


    孩子沒了的那刻,其實這顆心就冷了。


    如果她一開始可以認清,自己不可能做成最特殊的那個人就好了。


    沒有那麽多妄想,就不會有後來這些傷心。


    “京華,你真名叫酒酒,對嗎?”


    卿酒酒沒想到會從良妃嘴裏聽見自己的名字。


    但是隨即又釋然,本來就都是聰明人,孟九安迴來之後也沒有可以隱瞞過她的身份。


    所以要猜到也完全不是難事。


    卿酒酒點頭:“是。”


    “你說的那個男人,是大周的承安王?”良妃替她擦了一下眼瞼下的睫毛:“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承安王,對嗎?”


    卿酒酒又是點頭。


    “你動情了,”良妃用了句篤定:“你為什麽一定要逃離他身邊,不相信他的感情嗎?”


    “我隻相信我自己。”卿酒酒說:“任何時候,人都隻能相信自己。”


    “相信自己。”


    良妃低聲喃喃,重複了兩次。


    又抬頭衝她笑:“你說得對。”


    她說:“我聽說承安王癡情,五洲內都知道他在找你,為你多番涉險,府裏也沒有別人,這個還不足以令你動心嗎?”


    她認識的卿酒酒,雖然獨立清醒,卻也不像是個無情的人。


    有一個身份尊貴的男人,隻將一個人放在心上,除了她誰也不要。


    這樣的情還不夠令她動容嗎?


    “娘娘,這個世界上最不值錢的就是男人的懺悔,”卿酒酒歎了口氣:“你永遠不知道他是愧疚還是真的愛你,但是愧疚也是用傷害你換來的。”


    她不是沒有看到季時宴的付出。


    可是她不敢賭。


    良妃怔怔的:“愧疚?”


    “愧疚最不值錢。”卿酒酒拍著她的手:“所以你也不要信,永遠為自己活下去。”


    良妃驚醒過來:“我以後還會見到你嗎?這宮裏人吃人,誰都是虛情假意的,隻有你用真心待我。”


    但是明日卿酒酒就要去西北了,她有她自己的前路。


    本就是金風玉露一相逢,再見,恐怕就是後會無期了吧?


    她帶著豔麗丹蔻的手指撫過卿酒酒的頰。


    “希望你找到那個能令你覺得愛,而不是愧疚的男子。”


    卿酒酒與她額頭相碰:“我真想帶你走。”


    可她連自己都逃不出去。


    良妃從臨華宮出來時,月上中天,煙火還未放完。


    執宿扶著她的手,細聲道:“娘娘,迴玉瑤宮嗎?還是去陛下的清宣殿?”


    從前若是得了賞賜,娘娘都會很開心的。


    這次直接晉封了貴妃,她卻看不明白娘娘的表情了。


    而且她竟然第一時間來的是臨華宮看謝娘娘。


    良妃收迴視線,清宣殿的方向宮燈通明,她應該去謝恩的。


    但她不想去。


    沿著宮牆慢慢走,良妃輕聲問:“執宿,你說,他愛本宮嗎?”


    在宮裏最忌諱的就是談愛恨。


    何況一個帝王的愛,那得是多大的奢望。


    “陛下他對娘娘最上心了,”執宿小心翼翼地:“便是皇後娘娘都沒有咱們宮裏的榮寵。”


    也就是說,有寵愛就夠了。


    至於愛,隻要不傻,誰去求一個帝王的愛?


    “我太羨慕酒酒了,”良妃淡聲:“她活的清醒,從不會讓自己陷入這樣的境地。”


    “為了個男人,哈哈,為了個男人。”


    她覺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在這宮裏就像行屍走肉。


    她愛孟召,可是更恨他。


    但她不能愛,更不能恨。


    所以有什麽意思?


    有什麽意思呢?


    她撫著自己的肚子,慢慢地說:“自從孩子沒了之後,我就覺得空,好像風從四麵八方吹來,全都穿透我的身體。”


    執宿被她這副樣子嚇得夠嗆:“娘娘,咱們迴宮吧,好嗎?”


    “好。”


    天微微亮的時候,城外響起了一陣號角聲。


    卿酒酒被帶出來塞上了馬車。


    三軍正待,主帥應當騎馬才對,可孟九安卻窩在與卿酒酒同一輛馬車裏,圖個輕鬆。


    隻是隊伍還沒出發,飛鷹跑著過來:“殿下,玉瑤宮走火了。”


    卿酒酒猛然睜開眼睛:“你說什麽?!”


    “不知是不是煙火星子墜落,最近天幹物燥,引燃的很快,良貴妃沒有出的來。”


    孟九安眼睫未動,事不關己。


    宮裏死人是常事,死了一個剛晉封的貴妃也不過是泛起微瀾。


    飛鷹也不是來說給他聽的,是說給卿酒酒。


    “你看,你若是不插手讓她得到過,又讓她失去了,她或許會帶著癡心妄想在這皇宮裏活一輩子。”


    孟九安沒睜眼,唇角的笑卻很冷。


    卿酒酒渾身都寒遍了,她目眥欲裂地瞪著皇宮的方向。


    隔的太遠,隻能看到某處有濃煙挒起,又很快消失在藏蒼穹。


    她應該覺出不對勁的——良妃是來跟她告別的。


    她那麽愛孟召,不可能忍得下他殺了自己的孩子。


    早就存了死誌的。


    卿酒酒慘然一笑,望向孟九安:“是啊,她死在你父皇最愧疚的時候,想必此生不能忘了,對吧?聽說你收了個與謝時模樣相似的少年,我倒想見見,真的像嗎?”


    《上陽卷完》


    呦呦鹿鳴:


    我真的寫傷了,還要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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