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酒酒一骨碌坐起來,扯住孟九安的衣領:“那好歹是你兄弟!”


    “兄弟?”


    孟九安的表情很是玩味:“手足如衣服,酒酒,你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


    ——對牛彈琴。


    是了,孟九安這種皇室,哪來的什麽兄弟手足之情,就連孟長安那種不算深沉的性子,都想將孟九安置於死地。


    更何況孟九安了?


    她雖然清楚,卻也覺得冷情,連表情都冷了下來,伸手在孟九安身上某處一擊!


    孟九安也沒想到她會突然出手,猝不及防悶哼一聲。


    他身上有傷,還不止一處。


    卿酒酒卻精準地擊在他最嚴重的那一塊。


    疼痛令孟九安瞬間出了一腦袋冷汗,看向卿酒酒的眼神也變得陰惻惻。


    “怎麽,大殿下重傷迴宮,也不先養養身子,夜深露重的,何苦跑來一趟找不痛快呢?”


    徐白的死,讓卿酒酒恨透了麵前的人。


    她退開兩寸,手腕卻猝然被孟九安握住。


    ——而後拉進他身前。


    男人的壓迫感一點不遜色季時宴,隻是他身上比季時宴更多了一種陰沉的邪氣。


    就好像這個人從小到大都被陰沉的氣息浸透了,他不假掩飾的時候,就壓迫的身邊的人無從喘息。


    方才身上被卿酒酒擊了一下的傷口,此刻穿透衣物,滲出血來,但他絲毫沒有要管的意思。


    隻是一隻手死死鉗住卿酒酒的手腕,另一隻手居然捏住了卿酒酒的下巴,將她拉進自己。


    “酒酒,女人還是不懂事一些,更招人疼。”


    他唿出的氣息就噴灑在卿酒酒的唇邊,若即若離,隻要往前一寸就會貼上。


    卿酒酒想掙,但是力道竟然絲毫敵不過一個重傷的人。


    她扯出笑,那笑風情萬種,可眼裏淬的都是冷和殺意:“那殿下就該去去找你宮裏那些侍妾啊。”


    “你看,你明明有機會殺了我,但你卻不敢。”孟九安湊近,竟然一口咬在卿酒酒的耳垂上。


    猝不及防,卻又令卿酒酒仿若被一股電流擊中一般,震懾傳遍全身!


    “滾開!”


    “你不敢,因為孫安橋的命,良妃的命,都在本殿下手上,你為了這些剛相識不久,隻是區區對你施以援手的人,就不敢對我動手。”


    這個姿勢著實叫人屈辱,卿酒酒的身體幾乎彎成一道弧,要逃離他的壓迫,可是卻被他按著背,逼得更近。


    她連腳都用上了,使勁蹬了孟九安一腿:“我讓你滾啊!”


    “你怎麽不明白啊酒酒,一個人在乎的越多,軟肋越多,那就,太好控製了。”


    孟九安似乎沒有看到卿酒酒的怒氣似的,自顧自朝她發泄不知從何而來的情緒。


    他說的沒有錯,一個人越是重情,牽絆和顧忌就會越多,行事就會越束手束腳。


    “那我該怎麽辦?跟你一樣嗎?”卿酒酒冷靜下來,看進孟九安的眼中:“斬斷所有牽絆,變成一個冷血,隻剩利用的人?”


    “有什麽不好?”


    卿酒酒認識孟九安,實在不過幾麵之緣。


    她很詫異,為什麽孟九安是宋旬的時候,能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宋旬是個有江湖義氣的俠客,平凡,有喜怒的情緒,會笑也會失落。


    而孟九安呢?


    在卿酒酒麵前的這個人,他的一切情緒都是封閉的,他笑著不一定是開心,生氣也不一定是真的發怒。


    她看不懂,深更半夜非要跑來她這裏說這些似是而非的話的目的是什麽?


    “孟九安,你有朋友嗎?”


    果然,孟九安嗤笑:“朋友能幹什麽?為你平步青雲?還是能變成權勢權柄?”


    他根本不需要朋友,即便是當下有合作,也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因此,他更加無法理解藥王穀裏,那種為了某個人不惜連命都不要的舉動。


    卿酒酒也覺得自己對牛彈琴:“你知道謝時的真實身份了,當年他父母的死,是不是因為你?”


    反正都是各說各話,那她也確實想弄個明白。


    然而,謝時兩個字卻叫孟九安嘴角的嘲笑一僵,他垂下眸來,眯起的眼含著幾分打量。


    在卿酒酒以為他想要對自己動手,或者叫她閉嘴的時候,他卻點了頭。


    “是。”


    聽謝時單方說起他父母的死是一迴事,親耳聽見孟九安承認又是另一迴事。


    卿酒酒心口跳的很快,她想起季時宴說,謝時毫無生誌。


    他跟孟九安消失三月之久,再出現,謝時重傷,孟九安迴了上陽,同樣身負重傷。


    這兩人之間,定然發生了什麽。


    到底是什麽?


    “因為什麽?”


    謝時說,當初他的父母被孟召召進宮看診,原本是不願的,隻是他們拿了當時的年紀還小的謝時當成威脅。


    才逼得時家父母不得不同意。


    可是孟召的病好了,他父母卻還是死在了皇宮裏。


    他十來歲,被一個好心的老太監引著去看了屍體,僥幸將父母的屍體帶出來安葬。


    那老太監說,時家父母是被大殿下所殺。


    整個上陽皇宮,唯一的一個大殿下就是孟九安,除了他沒別人。


    可那老太監也說,當時大殿下被皇後所害,中了毒,是替孟召看診後的時家夫婦不經意路過,見他年紀小,不忍心所以伸出援手救治了一番。


    這才讓孟九安保住了命。


    為什麽,為什麽最後卻又是孟九安殺了時家父母?


    救命恩人對孟九安來說,難道也該死麽?


    也許是卿酒酒的眼神太過認真,看進眼裏的時候,讓孟九安想到了別的什麽人。


    他突然毫無知覺地舔了一下唇縫。


    卿酒酒就是有這樣將人拖進迴憶的本事。


    他記起不久前也有個人這麽問自己,問為什麽啊?


    隻是不同於卿酒酒的表情,那人一張臉都是慘白的,唇色像是被人擦了一層厚厚的白色粉末,甚至抖的很厲害。


    他甚至手裏舉著一把長劍對著自己的胸口,可那劍跟他人一樣,抖的太厲害了。


    “因為他們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


    孟九安聽見自己迴答。


    他不是個有耐心的人,那一天卻離奇的平靜。


    離奇到,他迴憶起自己十三歲那年,在宮裏見到的那對夫婦。


    男人的眉眼跟長大後的謝時很像,是儒雅那一掛的,笑起來眉眼會彎。


    女人卻是雙唇很薄,笑的時候會抿一下唇,唇角有個很小很小的梨渦。


    謝時的這點像極了他。


    即便他那時候被劇毒侵擾,隻剩下一口氣趴在地上,像一條狗一樣。


    甚至他們的樣子,他在那之後很多年裏其實根本沒有記在心上過。


    再迴憶的時候,可以從迴憶的邊角摳出來,這僅有的一麵,卻分外的清晰。


    他們不是上陽百姓的打扮,女人發簪上甚至別著一隻他從未見過的紫色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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