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趟離宮去泗陽城,不可能當天來迴。


    泗陽城離京都的腳程,再快也需要一個白天黑夜來趕路。


    馬車出了帝都就開始顛簸。


    因為路不如在皇城內好走。


    孫安橋自從卿酒酒重新上車後,便窩在一邊不說話。


    即便這樣,他還是不時掃卿酒酒一眼。


    卿酒酒知道他肯定有很多問題要問,但她現在實在沒有心情理會。


    徐白死了。


    跟她一路走來的徐白死了。


    當年她在亂葬崗死裏逃生,醒來見到的第一個人,並不是周庭樾。


    而是端著藥碗坐在她床頭的徐白。


    那兩年,徐白陪她走了很多地方,毫無緣由的忠誠。


    再後來,他們迴到燕京,她用謝京華的身份在燕京立足,京宅裏,都是徐白在上下打理。


    再後來,她被季時宴囚禁,身中鳳凰膽。


    是徐白不遠萬裏去了邊塞,替她找迴鳳凰膽解藥的方子。


    從王府逃出來的時候,有很長一段時間卿酒酒自己都不知道該往哪裏去。


    似乎五洲之大,沒有她可以容身的地方。


    是徐白,他說既然姑娘厭倦了燕京,厭倦皇權,也厭倦爭端,那我們就帶著小少爺,去建立一個隻有自由的屬於他們的家園。


    後麵就有了藥王穀。


    在還沒有謝時,沒有藍夢,也沒有鍾欣欣的時候,藥王穀隻有她和徐白雲琅三個人。


    徐白陪她走了太久的路,經曆了太多。


    早就不是家人可以概括的了。


    如果說謝時是一個主意很正,有自己擔當和目標的兄長,那徐白就是那個永遠在避風港給你料理好所有的弟弟。


    現在孟九安告訴她,徐白死了。


    她連徐白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讓她怎麽甘心?


    在顛簸的馬車上,卿酒酒揚手,重重地揮了自己一巴掌。


    力道很大,大到眼角兩滴眼淚都猛地甩了出來。


    “謝娘娘,你幹什麽呀?”


    孫安橋大驚失色,見卿酒酒還想打第二下,他趕緊攔住了她的手。


    卿酒酒看向孫安橋,從第一眼見她就很喜歡這個小孩。


    當時覺得親切,現在才發現,其實是因為孫安橋某些方麵有些像徐白。


    雖然他嘰嘰喳喳,比徐白聒噪。


    但都是做事妥帖的人,甚至性子比她還要平一些。


    卿酒酒沒繃住眼淚決堤:“我有一個很珍惜的家人死了。”


    方才她跟大殿下在大庭廣眾之下對峙,那麽大聲,孫安橋也聽見了。


    “人死不能複生....你不要傷心了,他在天上看到了,也會傷心的。”


    徐白會傷心嗎?


    他會怪她的吧?


    從前她沒有認清‘宋旬’的身份,才會引狼入室,讓他一步步接近謝時,釀成今天這樣的後果。


    “可是他的死有我的原因,說到底,被卷進這樣的事情裏來,都是因為我。”


    孫安橋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他雖然在太醫院,但是被保護的太好了,沒見過多少生死。


    隻是——“可能對他來說不是呢?大殿下說,他是為了保護另一個人死的不是嗎,可能在他自己看來,你們都比他生命要重要呢?總歸是活著的人比較難過。”


    卿酒酒怎麽會不明白,人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留下來的,都是生者的遺憾罷了。


    “我一定要給他報仇。”卿酒酒眼神堅定,殺意一閃而過:“他不能就這麽死了。”


    孫安橋有點憂心:“你是要對付大殿下嗎?大殿下他這麽強,你不要去冒險了。”


    他已經聽出來了,謝京華並不是謝娘娘的真實身份,大殿下喊她酒酒,又提到了大周的攝政王。


    那謝娘娘的身份就不言而喻了。


    他隻是沒有想到,她的身份竟然這樣叫人震驚。


    也難怪大殿下為為什麽要將她抓迴來。


    “這幾年,五洲局勢不明朗,大周與上陽針鋒相對,那個季...那個攝政王也不是好惹的,大殿下要將你夾在中間,最無辜的就是你,所以你還是找個機會,看能不能逃出去吧。”


    卿酒酒抹掉眼角的濕潤:“我是大周人,你不怕有一天大周和上陽真的打起來,我們就是仇人麽?”


    “我雖然想不通為什麽一定要打,無非就是殿下他們要爭權奪勢,”孫安橋說到這裏有點挫敗:“可是到時候受苦難的終究是百姓。”


    “你更慘,還沒有打起來就已經受到了牽連,被大殿下囚禁在上陽,還死了家裏人。”


    卿酒酒本來沒覺得自己這麽慘,被他說完更覺得自己慘了。


    孫安橋見她又要哭的樣子,趕緊說:“我真的對你的國籍沒有任何意見,你還教我醫術,將來有一天,若是邊境真的民不聊生,我大概會請求去當個軍醫,但你不要告訴我爺爺,他會把我打死的。”


    孫院正這人除了迂腐,也沒有別的毛病。


    卿酒酒被孫安橋這麽一打岔,思緒轉移了不少。


    靜下心來,她想到孟九安。


    孟九安迴來的這麽突然,是因為孟召的召迴,還是他迴來別有目的?


    要說目的,她猜自己應該是他接下來行動的一環。


    養在上陽三個多月了,他一開始就沒有掩飾目的,卿酒酒除了對威脅季時宴有用,還有什麽別的作用?


    開了春,西北解封,戰事也會跟著起來。


    去年在邊地,卿酒酒都能感覺到氣氛緊張,季時宴天天挑釁這個挑釁那個,大周早就是這些人的眼中釘。


    就這樣他人還不迴燕京,身處上陽,哪天真被孟九安宰了都不知道。


    她不想介入這些爭端,可是不知不覺,似乎已經身處其中了。


    這幾日病著,加上也沒有想到孟九安會迴來的這麽突然,所以一直有件事沒有處理。


    ——她得問問季時宴是什麽打算。


    原本覺得自己可以依靠一己之力從上陽逃出去,到時候斬斷跟上陽和大周的瓜葛,迴了藥王穀就所有都跟她沒有關係了。


    但是天不遂人願。


    徐白的死讓她知道,依靠她自己抗衡不了孟九安,她到最後,或許還是要跟季時宴合作。


    ——希望這個瘋子識相點,在孟九安發現他在上陽皇宮前,最好先離開。


    亂世之中,要獨善其身,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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