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好好活著


    很冷。


    初冬的江水幾乎刺人骨頭。


    卷進肺裏就更是,鋪天蓋地的窒息感傳滿全身。


    卿酒酒艱難地吐出一串泡泡,眼睛被水流衝擊的根本睜不開。


    可是睜不開也得睜,她跟雲琅被漩渦一下子就卷進了江中央,這裏的水太深,稍有不慎的就迴不到岸上。


    看到了!


    藍白色的綢緞,是雲琅的衣服!


    卿酒酒當年在隊裏,好歹也是水陸空三棲全能選手。


    她奮力朝目標遊過去,一把撈住了眼前閃過的綢緞。


    雲琅還剩一點微弱的神誌:“娘、娘親。”


    卿酒酒親了一下雲琅的額頭:“別怕,娘親在。”


    單手將他攬在懷裏,周圍漆黑一片,隻有江岸上微弱的火光傳來一點。


    離得太遠,手上拖著一個人根本不可能遊過去。


    突然,眼睛掃到不遠處漂浮而來的一根浮木。


    那根木頭跟他們一樣,被水流卷的上下浮動,但是始終保持飄在江麵。


    隻要抓住....隻要抓住,起碼能夠保證他們不會被水衝到深處窒息而死。


    “娘親,”雲琅碰了碰卿酒酒濕漉漉的臉,他的情緒有點崩潰:“對不起,都是雲琅衝動。”


    要不是他沒忍住,不忍心看季時宴真的被殺手殺死,娘親就不會跟著他跳下來。


    他們就不用在這個深夜漂泊在江麵,九死一生。


    “兒子,你先別道歉,娘親努努力遊到那根木頭前,你一定要用盡全力狠狠抓住,聽見沒有?”


    今夜就連月亮都被籠罩進了烏雲裏,視線差到三米外已經一片黢黑。


    雲琅細微地在卿酒酒懷裏點頭。


    雙腳踩不到實地,稍微不用力就會沉下去的感覺太糟糕了。


    卿酒酒幾乎是咬著後槽牙,用手撥開水中的阻力,奮力遊向那根浮木——


    終於,命運的齒輪也算偏向了她一迴。


    那根浮木被巨大浪狠狠一拍,一端朝著卿酒酒衝來。


    卿酒酒看準了時機,送出雲琅:“抓穩,爬上去!不準死!”


    雲琅沒有辜負卿酒酒,雙手雙腳纏上浮木,在水底三百六十度翻了個個之後,穩穩地坐在了浮木上!


    然而驚喜不過是一瞬間,坐穩後的雲琅迴眸一看,卿酒酒的衣角已經被水卷進了漩渦,很快消失在漆黑的夜裏。


    “娘 !!!!娘親!!!!”


    他才知道,方才卿酒酒要用盡力氣才能將他送上浮木,而她自己是完全沒有東西可以借力的!


    所有力氣都給了雲琅之後,她勢必會被這無情的巨浪卷走。


    “娘!!!”


    雲琅肝膽俱裂,剛想放手,可是又想起卿酒酒留給他的最後三個字。


    不準死。


    他救不了任何人,一旦放手必死無疑。


    可是娘親不見了,她被水衝走了!


    雲琅沒有多少思考的時間,江浪同樣將他帶往遠方。


    而一層大浪剛過,在雲琅抓住浮木的地方,突然又冒出一個人來。


    季時宴雙目通紅,環顧了四周。


    他剛剛明明在恍惚中聽見了卿酒酒的聲音....可是再一個沉浮,卿酒酒卻又不見了。


    “卿酒酒!雲琅!”


    “卿酒酒!!!!”


    季時宴狂喊了十幾句,不斷地搜尋他們母子倆身影。


    “爹...爹!”


    遠處傳來一道微弱的迴應。


    是雲琅!


    季時宴狠狠吐了一口水,朝著聲源處尋去:“雲琅!”


    “爹!”


    月光冒了頭,一道清冷的月色撒在江麵上,季時宴看見一個瘦小的身影緊緊趴在浮木上。


    可是他的周圍,卻沒有看到人。


    卿酒酒呢?


    卿酒酒去了哪裏?


    季時宴快速遊過去,觸碰到浮木的瞬間,一道更大的浪頭打過來。


    以往遇到危險,總有一群人衝在身前。


    但是第一次,季時宴想也沒想就躍出水麵,用後背幫雲琅擋住了衝刷而來的巨浪。、、


    聽到季時宴胸腔裏的一聲悶哼,雲琅被他緊緊護在懷裏。


    而後季時宴半點也沒有耽誤,腳尖輕點水麵,朝著岸邊飛身而去。


    他們已經被浪衝了很遠,這裏明顯是個江水的拐彎處,隔絕了碼頭的廝殺。


    連一點刀劍碰撞的聲音也聽不見了。


    雲琅顯然是受了很大的驚嚇,雙腳著陸後也不放開摟抱著季時宴的手。


    他埋在季時宴的頸側,第一次哭出來:“娘、娘親她為了救我——”


    三言兩語間,雲琅將卿酒酒為了將他送上浮木,自己被浪衝走的事說了一遍。


    他雖然年紀小,卻也知道江裏的兇險。


    夜裏都是漲潮的時候,又恰逢今夜風大,江浪簡直一波接著一波。


    就算卿酒酒沒有受傷,可她一個女人的體力,也撐不了多久。


    月色下看不太清季時宴臉上神色,他的雙唇已經微微有些發白。


    方才那場廝殺,本身就讓他受了傷。


    剛才在江裏也是勉強撐著一口氣。


    聽完卿酒酒的遭遇,他眼底更是一片諱莫。


    他放開雲琅,拍拍他肩:“我先生個火。”


    所幸岸邊有些散落的幹木柴,火生的很快。


    季時宴查看了雲琅的全身上下,發現他沒有受別的傷才鬆了口氣。


    估算了一下,他跳江的時候,謝雨在那小丫頭的身邊。


    他與沈默應當知道分一個出去找救援。


    隻要迴了軍營,帶救援前來,應當不會超過一個時辰。


    但是到現在都不見援兵的動靜。


    有一種冥冥的猜測在心中成型。


    沈默謝雨那兒遇到了麻煩。


    火光烤的父子兩人神色都同樣嚴峻。


    尤其是季時宴,他生完了火,交代雲琅:“衣服幹了就隱下行蹤,到附近農戶躲起來,迴藥王穀。”


    明明季時宴的軍營離得更近,雲琅問:“為什麽?不去找你的援兵嗎?”


    “估計出事了,你能找到沈默謝雨最好,找不到就迴藥王穀。”


    雲琅簡直不敢相信季時宴的敏銳,為何篤定出事了?


    情況緊急,解釋再多也無用。


    季時宴將身上統領三軍的虎符扔給雲琅:“若我沒迴來,就拿這個跟大周皇帝換東西。”


    三十萬大軍,就算出了什麽差錯,沒有虎符也號令不了。


    小皇帝剛剛掌權,他會樂意跟藥王穀合作的。


    他剛要走,又被雲琅抓住。


    他兒子一張臉很像他,隻有眼睛很像他娘。


    “爹,你為什麽非要抓了鍾姨?”


    雲琅有些懊惱:“你若是不抓鍾姨引娘出來,就不會有後麵這些事了。”


    季時宴握緊掌心,有一瞬間的怔忪。


    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他跟卿酒酒走到今天,似乎很容易就陷入這樣的僵局裏。


    他想彌補,可每一次都山窮水盡,似乎讓卿酒酒受更多的傷。


    “雲琅,”季時宴在他的眼睛上撫了一道:“好好活著。”


    說完,人轉瞬紮進水裏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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