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還未散場,顧時笙應酬了一晚,早就已經喝多了,他踉踉蹌蹌的出了慶雲殿,守在門口的小平子立刻迎了上去。


    “攝政王可是喝多了?”


    顧時笙抬眸看了他一眼,見是蕭洵宮裏的小太監,隻問道:“陛下迴去歇息了?”


    小平子陪著笑道:“陛下迴去了,交代了奴才在這等著攝政王,陛下為您準備了醒酒湯,奴才領攝政王過去吧!”


    “去哪?”


    小平子愣了一下,轉而笑道:“自然是去陛下的寢宮啊!”


    “陛下的寢宮···”顧時笙想了想,擺擺手道“不去了!你去把孟將軍叫出來!”


    “啊?”小平子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心想著,從前攝政王巴不得夜夜留在太辰宮,現在竟然拒絕了?!這還是他嗎?


    “發什麽愣?還不去叫?”顧時笙有些不耐煩的催促,生怕下一秒就要忍不住衝去太辰宮了。


    小平子這才匆匆進去把孟希言叫了出來。


    顧時笙看了一眼小平子道:“告訴陛下,早些安寢。”


    “是···”


    顧時笙說罷便和孟希言一同離開了。


    蕭洵換了睡袍正在案前處理政務,就見小平子迴來了。


    見顧時笙沒跟他一起來,蕭洵微微蹙眉:“攝政王呢?”


    “啊?”小平子勉強的笑了笑道“攝政王迴去了!”


    “迴去了?!”蕭洵疑惑的看著他“你沒等到他?”


    小平子惶恐的跪下,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


    蕭洵聽完,頓覺心裏亂糟糟的,他如今都不願來了嗎?從前分明恨不得天天與他在一處···


    季懷明莞爾一笑安慰道:“許是攝政王喝多了,怕擾著陛下休息便迴去了,陛下早些就寢吧。”


    蕭洵苦笑了一下:“懷明,朕問你,若是你吃醉了酒,最想見什麽人?”


    季懷明怔了怔,在他心中,吃醉了酒最是容易暴露一個人的脆弱,自然是最想見心愛之人,可他不敢這麽說,隻道:“奴才不吃酒,便是吃了酒也隻想睡覺,無想見之人。”


    蕭洵看了他一眼,輕歎了口氣,起身道:“罷了,入寢吧!”


    季懷明將他安置好後,準備離開,卻被蕭洵拉住了衣袍。


    “懷明!安排個人陪著朕。”


    季懷明轉身在踏步上坐下:“奴才在這陪著陛下,陛下睡吧。”


    寢殿內安靜下來,安靜的仿佛可以聽見季懷明規律的唿吸聲,蕭洵一如既往的背對著他,卻沒有睡著。


    “懷明···”


    “奴才在!”


    “朕從未聽你說過家裏人,你不想他們嗎?”


    季懷明沉默了半晌,才沉聲道:“想···”


    “想說說嗎?”


    “陛下想聽,奴才就說與您聽。”


    蕭洵背對著他隻是輕輕的嗯了一聲。


    季懷明道:“奴才的父親是銀湖的小縣官,母親是當地一家的大戶的獨女,溫良恭儉,倒也算是門當戶對,他們婚後三年有了第一個孩子,是個女孩,比奴才大兩歲。


    家姐福薄,在奴才五歲時,她為了撿掉落湖中的帕子落了水,淹死了。


    之後,奴才又得了兩個雙生的弟弟,父親總說他們兩個與奴才幼時幾乎一摸一樣,兩個弟弟總喜歡圍著奴才,也皮的很,河壩決堤時,他們才九歲,因為貪玩弄壞了奴才的筆,他們怕奴才生氣,就冒雨出去給奴才買筆,卻跟著人群去看熱鬧,結果···這一去就被大水卷走了,後來,季家就被抄了家,問了斬。”


    蕭洵聽著他平靜的敘述,仿佛在講述別人的家事一般,眼底卻是化不開的悲痛。


    “朕讓人查過你家的案子,說是上麵的人把堤壩的錢克扣了,才導致河堤的銀錢不夠,你父親畏縮不敢告上都察院,隻得貼補家產固防卻也沒防住大水決堤,出了這麽大的事,上頭必須拉人出來頂罪,他隻能當了這替罪羊。”蕭洵頓了頓道“此案當時鐵證如山,你爹為保你一命也認下了這罪名。朕已經命大理寺秘密重查此案,自會還你公道,你需耐心等待,不可做傻事!你若是陷害朝廷命官,亦或派人暗殺,朕是留不得你的。”


    季懷明唿吸一滯,竟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應答,他立刻開始迴想自己在何時暴露了自己的想法,他羽翼未豐,什麽都還沒行動,為何對方這麽快看穿了他?


    “懷明!”蕭洵轉過身來,看著他,對視的一瞬間,季懷明緊張的唿吸都輕了幾分。


    “知道朕為什麽喜歡叫你懷明嗎?”


    季懷明強扯一笑道:“陛下希望奴才常懷明月之心。”


    蕭洵笑著搖了搖頭,季懷明錯愕的看著他,那一雙桃花眼,平日看著人畜無害,此刻卻透著絲絲危險。


    蕭洵看著他的眼睛道:“朕在提醒你,也在提醒自己,莫要因權力迷了眼,不論身居高位與否,你我都隻是這世間過客,榮寵也好,恥辱也罷,死後也不過一縷風,一副枯骨,這世間又有誰能一世無憂?即便曆經苦難也不能丟了本心。”


    季懷明心中觸動,這個人明明自己夜夜噩夢纏繞,卻還能說出這樣的話。


    “懷明啊,苦難本是人生常態。”蕭洵笑了笑道“願你我曆盡千帆,歸來仍是少年。”


    “陛下···”季懷明濕了眼眶,他聲音發顫“為何要對奴才這麽好?季家的案子早已是陳年舊案,當時的戶部尚書徐敬亭也已經斬首了,您不管季家的案子,奴才一輩子都是罪臣之子,待罪之身,隻能依附您而活,為您做事,豈不是更好?”


    蕭洵輕聲歎息道:“朕要的不是一個工具,而是一個人,阿淵總說朕禦下不嚴,怕朕養出刁奴,可你看這裏伺候的人,哪一個有不敬之心?”


    季懷明心頭一暖,他看著蕭洵半晌挪不開眼,這個人仿佛一縷炙熱的光照進他陰暗的內心···


    季懷明眼眶含著淚,轉而一笑,故意拆台:“奴才可聽說從前陛下宮裏的刁奴可不少。”


    “啊···這個···”蕭洵尷尬的撓撓頭道“那也不是朕養出來的,他們本就不是朕的人。”


    季懷明替他掖了一下被角,笑道:“奴才明白,有奴才在,陛下身邊的人隻會是您的人,陛下安心睡吧。”


    蕭洵輕輕的“嗯”了一聲便閉上了眼。


    季懷明看著他的睡顏,直到均勻的唿吸聲傳來,他才轉過身背靠著床邊,看著自己沒了斑駁的裂痕也不再髒臭的雙手,這雙手從前刷恭桶,如今殺人,似乎也沒有幹淨到哪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攝政王他覬覦後位已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渺渺雲間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渺渺雲間月並收藏攝政王他覬覦後位已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