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叔?”


    江景看向樹下文士,麵容輪廓果然與江受光、江明渠等人有幾分相似。


    他努力迴憶前身記憶的模糊印象,隱約記起此人的身份。


    江家先祖共育有九子,繁衍至今,除去三房、九房,還有二房、五房留有後裔。


    二房一脈書香傳家,祖孫三代考取功名無果,一直教書為生。


    直到江景祖父江承恩仕途攀升,二房中的一個叔輩才在城衙謀了個吏官之身。


    至於五房,記憶更加模糊。


    隻知這一房混跡於城內幫派,頗有些勢力,但祖父江承恩看不慣此等作為,很早就斷了往來。


    “前身不止一次將訴狀遞到城衙,遲遲不被受理,根源應該就在此人!”


    “十四叔,江明道!”


    江景心中了然。


    老捕快複命:“江簽押,嫌犯江景帶到!”


    “辛苦陳頭!”


    江明道拱手,接過一旁小吏遞來案卷,眉頭微蹙:“江景,兩月前江承倉遇襲當夜,你將兇器拋到了何處?可是狼牙棒之類的器物?”


    “簽押大人何出此言?”


    江景神色不變,平靜問道。


    “傻孩子,你以為你的這點手段能瞞過誰?陳捕頭早已重新勘驗,仵作也驗過屍體,甚至泥潭巷所有住戶都已重新問話,你老仆陸忠此刻就被押在城衙,所有證據早就齊備!”


    江明道臉上升起一抹慍怒,斥道:“受光一力主張將你按律正法,是我擔心這等醜事傳出,辱沒了江家名聲,也是念你年少,事出有因,想給你個活命的機會,這才暗中壓下此事,你可知道?”


    “十四叔要救我?”


    江景麵上一怔,心中冷笑。


    若他真是個未經世事的少年,此刻隻怕已經信了三分。


    “倒也談不上救你,親族相殘不隻是醜聞,更是惡事,我也要受到牽連!”


    江明道說著,又瞪了江受光一眼,“說來九房也是咎由自取,三叔老宅的確是在我和九房手裏,可我早就囑托九房,咱們可不能白占,甚至將三十銀子租金轉交給了明渠,哪裏知道他竟然私自貪墨了。”


    “還有此事?”


    江景半信半疑,看向江受光。


    “哼!”


    後者隻是冷哼,並不答話。


    看樣子像是真的。


    “江景,你我血脈同源,十四叔怎麽可能騙你!”


    江明道怒喝:“到了這種時候,你還疑神疑鬼?等一會典史大人開審,你必死無疑,我的吏途也受影響,不過你也得明白,你雖事出有因,但畢竟殺了人,要給九房足夠補償,這事才算公允,城外田地你現在就畫押過戶吧!”


    他說著,從懷中取出一遝早已準備好的契約。


    “江景,若非十四叔一力主張,我今日就要你正法!”江受光上前接過契約,生硬拍在江景懷裏,恨聲道:“你今日逃過律法,卻不算完,隻要你留在北甲城一日,我必會殺你!”


    “受光,我話說的不明白?”


    “十四叔!”


    叔侄僵持。


    “嘶”


    江景直吸冷氣。


    他差點就真的信了。


    嘩嘩


    清風吹動槐葉,院中四人皆不做聲,氣氛微妙。


    江景抓著一把地契,一張張仔細看去,突然覺得前身祖父被啟皇貶官流放,似乎也不算太冤。


    這一張張契約所載明土地,著實不少,竟有四五百畝的樣子。


    而且都在北甲城外兩百裏內。


    兩百裏,是北甲城的守護極限,也是人族與妖魔間的一種默契。


    通常而言,這片區域一般不會受到妖魔的侵襲掠殺,偶有一兩頭妖魔闖入,危害後果也算輕微。


    但兩百裏外則不同,妖魔屠戮進、打打牙祭,是再常見不過的事情。


    因此四五百畝放在前世,隻能算是個小地主,但在北甲城這絕對是一份令所有人眼饞的大肥肉。


    而且,這還隻是二房、九房占據的部分。


    五房勢力最大,瓜分的土地、產業,隻會更多。


    “江景,錢財隻是身外之物,畢竟你也不想三房到你這裏絕戶吧!”江明道說道。


    “倒不是舍不得這點田產!”


    江景將契約一張張對好捋齊,指甲捏在邊緣慢慢開撕,“我隻是很不明白,為什麽你們一定認為砸死江承倉這老狗的英雄好漢,就是我呢?”


    “江景,你是要頑抗到底了!”江明道眯眼斜視,麵上青筋跳動。


    這些契約他可是足足寫了一個時辰的。


    “十四叔,將他交給典史大人,今天就要他五馬分屍!”江受光怒道,作勢就要來擒江景。


    “受光,你們是手足至親的堂兄弟!”江明道斥道。


    江景:“……”


    “既是堂兄弟,占人家產不歸又是什麽道理!”


    一道粗獷冷笑忽從院外傳來,聲音中氣十足,蘊含一種威怒,音波震動,槐葉簌簌掉落如雪花。


    “什麽人敢在城衙大聲喧嘩!”


    江明道、江受光三人一驚望去,就見一高約八尺、身量削瘦的黑衣武夫裹挾酒氣,大步走入。


    “袁宗直!”


    江明道、江受光有些意外。


    雖然早就料到武麟堂會出麵過問,但一個剛入門沒幾天的普通外院弟子,至多派一名虎狼境的弟子前來打探,稍作姿態。


    袁宗直怎麽親自趕來?


    而且這麽快!


    “你沒事吧?”


    袁宗直旁若無人的走到江景身旁,上下打量,見後者沒有受傷受辱,麵色這才緩和。


    江明道將這一幕瞧在眼中,心髒跳了跳。


    袁宗直這種舉動,絕不是對待普通弟子應有的姿態。


    他斜眼瞪向江受光,隱隱感覺事情有些不對,似乎並非像江受光之前所言的樣子。


    “江簽押,你將我徒弟綁到城衙,所為何事?”袁宗直轉身,目光冷冷看著三人。


    “徒弟?”


    江明道注意到稱謂的不同尋常。


    江受光更是瞳孔一縮,冷汗直冒。


    他出身四大武堂之一的五旗堂,很清楚傳功師父記名徒弟的重要。


    且武麟堂尤為特殊,一旦確認,是比父子還要重要的關係。


    “槽”


    陳姓老捕快身體僵直,一雙眼睛滴溜溜直轉,提刀殺了江受光的心都有。


    這小子揣著二十兩銀子找他辦事時,可沒說過江景是袁宗直的傳承弟子。


    元府境神勇不壞的大高手,就算給他一百兩銀子,他也惹不起的。


    “我還能騙你們?”


    袁宗直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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