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


    茶盞摔在青石地麵,碎片四射。


    江明渠顫顫巍巍從床榻坐起,指著一臉鬱氣的江受光,破口大罵。


    “受耀被殺大半月了,一點消息都沒查到?你這身官服是白穿的嗎!”


    “再查不到那人下落,我們全都得死,慘死!”


    情緒激動,反複潰爛愈合的傷口再次崩裂,殷紅鮮血自包如粽子的臉上滲出滴落,江明渠心焦如焚。


    九房崛起的天大機緣啊!


    隻差半日他就能出城,得到三妖王許他的寶物。


    還能攀上城衛的一位大人物。


    誰成想角落裏竄出個不知來曆的陰狠歹人……


    “父親,城外本就混亂,流民蒼蠅一樣亂飛,什麽人都有,此事又不能借助城衙,一時三刻實難查到線索。甚至不能確定殺害受耀紙人,與搶走寶物的是否為同一人!”


    江受光攥拳,他看著地板上的血泊,忍不住問道:“你與那位的交易,可有旁人知曉?”


    “身家性命之事,我怎麽可能泄與外人!”


    江明渠氣極捶床,怒道:“若非東西被搶,我連你們兩個都不想告訴。”


    “這就怪了!”


    江受光眸子急轉,在屋內反複踱步。


    “難道那夜偷襲隻是巧合?可下手如此狠辣,也不是一般毛賊。”


    他步伐一頓,眸光忽的陰冷:“此人絕對與我九房有仇,排除一切可能,最不可能的就答案!”


    “你懷疑誰?”江明渠精神一振。


    “江景!”


    江受光冷笑:“村堡佃戶無法在城裏過夜,對九房有如此仇怨的就隻剩江景,他習武兩年,前些時候成了武麟堂外院弟子,也算小有武力,江望都在他手上吃了虧。”


    “那還等什麽,去找二房、五房的人,三房的田產、宅院,他們分的更多!”


    江明渠叫道:“不管是不是他,這小子都不能活!”


    “我這就去!”


    江受光點頭。


    二房、五房本就頗有家底,瓜分三房田產隻是錦上添花,但他們九房卻是真真正正的泥腿子。


    ……


    “江師兄”


    天不亮,江景背著刀匣從臥房走出,就見到了同樣背著包裹、準備出院的應猛、鄭吉。


    外院弟子,每個月初都有兩日短假。


    但六月例外,卻是四天。


    七月又叫鬼月,陰氣上浮,陽氣下降,會生出種種異端詭事,邪祟橫生。


    北甲城上至城衙城衛,下至平民百姓,都會盡量減少外出。


    因此七月假日挪到六月。


    出院路上,三人見到不少弟子走出各自院落,步履匆匆,麵帶盼望。


    “我等步入初境,血氣雄厚,陽氣旺盛,辟邪退陰,小鬼難近,渡過鬼月不難。可普通人氣血貧弱,稍有不慎就會魂落黃泉。”


    應猛歎息,他是礦戶出身,全家在赤甲山謀生,為礦幫開采礦石。


    鬼月降臨,陰氣上浮,赤甲山連接地脈,尤為兇險,一旦形成冥域,幾乎九死一生。


    “若隻是陰陽兩氣顛倒,普通人相互聚集,生氣匯聚,活命不難,真正危險的是那些懂得操控陰物的方士,他們若是出來作亂,才是最大的危險!”


    鄭吉苦笑。


    他幼年時所生活的村堡,就曾經遭到過方士的算計,一個鬼月就有三十幾個村民慘死。


    “都小心吧,這世道活著不易!”


    江景心中也泛起擔憂。


    他住在武麟堂,有堂主和諸位傳功師父坐鎮,加之數百武夫的血氣匯聚,厲鬼遠遠見了,也要主動繞路。


    可陸忠卻不行,泥潭巷地勢低窪,陰暗潮濕,最易匯聚陰氣,滋生詭患。


    居住問題必須解決。


    二房、九房強占的宅院,必須奪迴。


    “江受光!”


    邁步走出外院大門,江景抬手正與應猛、鄭吉告別,就見門前街道拐角處急匆匆閃出一行捕快、衙役。


    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輕捕快目如鷹眸,瞥見武麟堂門下站著的江景,當即高聲厲喝:“城衙緝拿命案嫌犯江景,無關者全部避讓!”


    他聲音極高,街上行人紛紛側目。


    “命案嫌犯?”


    “怎麽可能!”


    應猛、鄭吉一怔,不明所以。


    江師兄一直在武堂修行,怎麽可能與命案扯上關係。


    “拿下!”


    一眾捕快、衙役衝到近前,領先的老捕快暴喝一聲,就有幾名身形高大魁梧的衙役奔上前來,鎖鏈嘩啦啦作響,把江景團團圍住。


    “幾位官爺,這是怎麽說的?”


    江景麵色微沉,沒有動作,他現在隻是一名普通武堂弟子,沒資格也沒實力抗衡一城衙門。


    世道雖亂,北甲城內官衙、城衛依然是最強勢力。


    “你涉嫌兩月前一樁行兇命案,拿你去城衙問話,莫以為你成為武夫就不受衙門管製了!”


    老捕快冷聲道,他抬頭看了一眼門匾上武麟堂三個鎏金大字,一揮手命衙役們押著江景離開。


    或是忌憚於武麟堂的威名,衙役們持著鐵鏈、梢棒,隻是喝斥,並沒動粗。


    “快去找顧師父、袁師父!”


    應猛、鄭吉看著押走的江景,轉身奔入武堂。


    ……


    “江景,到了城衙如實交代一切,你有武夫身份,但刑具一樣可以上的!”


    老捕快走在前麵,頭也不迴的冷道。


    亂世重武,初境武夫身份有些類似江景前世的童生,雖無真正特權,但無論是百姓、官衙,都會另眼相看。


    若無確鑿證據,一般不會用刑,尤其是江景這種出身四大武堂的武夫,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成了同僚。


    “官爺明鑒,我受人誣告,不但沒罪反而有冤!”


    江景泰然自若,目光直視正冷冷瞪著他的江受光,笑道:“不知兄長在我院子住的可還習慣,什麽時候搬走?”


    “江景,你深夜襲殺親族長輩,還是考慮一下如何活命吧!”


    江受光聲音陰冷,看向江景的目光如同死人,但在外人看不見的地方,他緊握的手掌,掌心滲出細汗。


    與血窟山的交易不能為外人所知,借助幫派的力量,更為穩妥。


    但五房袖手旁觀,避而不見,他隻能去找二房幫忙。


    找不迴被搶走的寶物、鑰匙,就算官衙沒發現他們勾結妖魔的事實,三妖王也絕不會放過江家。


    他們的下場隻能更慘。


    江景在衙役的押送走出懷義坊,經過坊市間的寬闊城道,重生後第一次走入位於北甲城中心的鎮安坊。


    這裏算得上是北甲內城,街道寬敞整潔,青石鋪路,商貿繁盛,一座座規模不小的商鋪,沿街而設,商品考究、種類齊全。


    沿途遇到的行人,氣色、衣著也與懷義坊有很大區別。


    走入城衙,江景沒有被帶到堂上受審問喝,而是七扭八拐進了一間偏院。


    一個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背著雙手站在一株槐樹下,聽到背後有腳步聲響起,慢慢迴頭,象征性的笑了笑:“江景,叫你過來隻是例常問話,十四叔向來公允,一定會秉公查案,你不必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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