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


    李知守在一側,心裏頭七上八下的,給奉茶的宮女一個眼神,琢磨著午時該吩咐禦膳房做些清熱下火的菜。


    這辰王也是,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的,到了關鍵時候還跑出來給皇上添麻煩。


    昨日吏部侍郎上奏遙東連日大雨,衝垮了堤壩,百姓流離失所,災民逃竄到了臨近的屏山縣,這事已經過去了五日,工部侍郎卻一直將之壓著不上奏,可想而知皇上知道了發了多大的怒火。


    工部侍郎滿門抄斬,若說和辰王有何關係的話便是辰王妃出自工部侍郎一家,昨日辰王便麵見了皇上前來求情,被皇上嗬斥了一頓,灰溜溜地走了,今日更甚,在朝堂上又拉上了幾個關係好的大臣一起求情,皇上的臉都青了,當即下了令封死了他們的念頭。


    隻不過如今皇上的心情看著還是不好,陰沉沉的,氣勢很足。


    李知默默咽了咽口水,突然想到什麽,看著一側神色冷峻的帝王,低笑著道:“皇上午時可要去貴妃娘娘宮裏坐坐?聽說貴妃娘娘特意為皇上準備了——”


    話沒說完,他無意中察覺到一股壓迫性的氣勢,剩下的半句被李知硬生生壓進了喉嚨裏,他當即跪了下來,惶恐地連聲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宋玄不鹹不淡的眸子從他身上掠過,也沒說讓他起來,半晌才落下手中的筆,輕描淡寫地問:“去將月充儀叫來。”


    啊?


    李知愣了一瞬,立馬應了一聲:“是,奴才這就去。”


    隨即起身退出去。


    他是親自去請的人,路上身旁的小太監沒忍住問他:“李總管,皇上不正在氣頭上嗎?這時候叫充儀娘娘來豈不是……”無妄之災?


    李知轉過頭狠敲了下他的腦袋,罵一聲:“沒眼力見的東西!充儀娘娘能解陛下的怒火那是好事!你懂什麽!”


    再說了,這可是皇上吩咐讓月充儀去的,她也不得不去。


    “公公可聽清楚了?陛下讓我現在過去嗎?”月離有些驚訝迴看他,心裏奇怪,皇上不是剛發了火嗎?現在叫她過去能有好事?


    李知笑著請她:“正是,娘娘快別耽誤了,皇上正等著呢。”


    月離捏緊了帕子,淺聲道:“公公稍等,容我換件衣裳。”


    李知頷首在外候著。


    內殿裏,月離禁不住看著佩蘭:“皇上這時候叫我定是沒好結果,先給我換件衣裳吧。”


    佩蘭也有些憂心,一麵給她換衣裳,一麵細聲說:“皇上那般喜愛娘娘,興許隻是叫娘娘去伴駕,娘娘切莫率先怕了。”


    月離不能不怕,她昨日才得了封賞,今日就趕上皇上怒火中叫她過去,不小心點伺候的話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複。


    等門再次推開,候在門外的李知微微躬身:“娘娘,走吧。”


    這是月離第二次來禦書房,看著那緊閉著的門,她還是生出了一絲畏懼,卻又不得不抬腳跨進去。


    禦書房內除了兩側站著打扇的宮女便沒有別的宮人了,而宋玄坐於椅上,垂眸翻看著文書奏折,神色冷然,帶著君威。


    月離輕聲進去,站到了中央的位置給宋玄行禮,饒是她怎麽控製也沒能抵過說話聲音中的一些顫音。


    宋玄抬頭看過去,見到下方穿著淺色紗裙俏生生跪著,一張小臉滿是謹慎和驚惶的月離。


    看了片刻,他合上奏折,收迴視線,話音冷沉:“起來。”


    月離起身,試探著往前走去,那一左一右打扇的兩個宮女躬身退下,沒一會兒就從禦書房內出去,大門閉緊,眼下這屋裏隻剩下了她和皇上。


    好在皇上看上去不想搭理她,說了那兩個字以後就不再開口,等她站到了書桌邊上自覺地拿起墨錠開始研磨的時候宋玄不鹹不淡地看了她一眼。


    當即把月離看愣在原地,手裏拿著墨錠不敢動。


    “今日穿得這麽素,宮裏缺你衣裳穿了。”宋玄說這話時麵無表情,看了她一眼就將注意力落在手裏的文書上,看了不過幾息,還不待月離開口說什麽,猛地“啪”一聲把文書扔在了地上。


    月離哪見過這般架勢,緊張之餘後背都生出了薄汗,她喉嚨有些幹澀,更抑住不住顫音:“迴陛下,臣妾不缺衣裳……”


    今日她穿的這身比起上迴來禦書房那迴要素淨了不少,可是這次她明知道宋玄心情不佳哪裏還敢穿得花枝招展地站在他麵前,可就算這般,穿得這樣素了也是不行嗎?


    宋玄這才拿了正眼瞧她,小姑娘罰站似的站在他跟前,眼眶已經微微泛紅,小臉發白,微微動一下耳朵上的珠玉都猛烈地顫了一下。


    這麽怕?


    他伸手,沉聲:“過來。”


    月離沒有半分猶豫,伸手過去,觸上宋玄掌心的一瞬被他拉進了懷中。


    “昨日封賞了你,既然賞了你,那喜歡穿什麽就該憑著自己的心意來,別學著旁人看朕的眼色。”宋玄說著,輕輕捏了一下月離的腰身,似教訓。


    這話若是傳出去隻怕是能掀起不小的波瀾,月離隻能在他懷中低低迴了聲是,也看出來宋玄似乎沒有要借她撒氣的意思,稍稍放心。


    “臣妾知道了,謝陛下。”她依舊臉色不好,但是神情已經稍有迴轉,眸中含著一層淺淺的水光,微微抬頭,帶著媚意的雙眸輕輕地眨了眨,手指勾住他的衣襟。


    宋玄受不住她那副媚人的模樣,抬眼瞧了瞧桌上尚未處理的奏折,又低頭俯看著懷中嬌弱的女人,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輕碾了一下叫她張嘴。


    月離已經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乖巧地輕啟唇,不多時雙唇就被堵住。


    宋玄吻過她,在她無力之時鬆開,看著她渾身發軟地倒在自己身上時眸色漸深,卻沒繼續做什麽,隻低聲說:“陪朕小憩片刻。”隨即手指輕輕勾了勾她的耳朵,抱穩了懷中女子,斜靠在座椅後背上淺淺地閉上眸。


    月離逐漸平複著唿吸,好不容易緩了過來,臉上微微發紅,乖巧地趴在宋玄身上,正準備閉上眼的時候下腹突然傳來一陣悶痛,她猛地睜大眼,卻沒敢亂動。


    暗暗算了算日子,發覺正該是這幾天了。


    心裏不由得一陣懊惱,這段時日日子過得太好了些,她也就忘了這件事,如今她隻能祈禱著千萬莫要趕上這時候來。


    奈何下腹的疼痛一陣一陣的,將她麵上好不容易泛起的紅暈盡數掩了去,重新變為了一片慘白。


    她沒敢亂動,生怕把小憩的宋玄驚醒了,可是沒過一會兒,下腹生出一股熱意,她又疼又怕,有些驚惶和無措地伸手捂住了小腹,沒堅持多久,帶著細碎哭腔的聲音低低喊了句陛下。


    聲音很小,若不是宋玄沒睡著,可能根本就聽不見。


    他睜開眼眸,垂下頭時看見了已經落下淚哭得梨花帶雨的月離。


    “陛下…陛下恕罪,臣妾疼……”月離疼的厲害,若說剛剛還能忍下,那麽現在卻實在忍不下了,下腹的墜痛感似乎要將她從中間劈開,眼淚不停地淌。


    宋玄的臉色沉了下去,看清她模樣的一瞬沒有半分猶豫地將她打橫抱起,踹開門厲聲吩咐人去找禦醫。


    李知手忙腳亂地看著這一幕,趕緊跟上去,見皇上是往乾德殿的方向去的,趕忙讓人先跑過去將東西備好。


    佩蘭心神巨震地跟過去,在前方轉彎的時候看見了被皇上抱著的月離身後那一團鮮豔的血跡,當即腳下一軟,連抬腳都差點忘了。


    那血跡不止是佩蘭看見了,跟上去的宮人們有幾個也瞧見了,她們噤默著,紛紛低著腦袋不敢說話。


    乾德殿離禦書房不過就是一條小路的距離,沒一會兒宋玄就抱著人到了,將人抱到床榻上時他撤迴手,看見了掌心的血跡,一張臉變得異常難看。


    月離幾乎已經痛昏過去了,她的手捂著腹部,張口說不出一個字,眼淚像一串珠子,一顆顆掉落,意識沉淪間似乎聽到宋玄發了怒火,緊跟著就眼前一黑。


    乾德殿,所有宮人盡數跪在地上,太醫趕過來時沒見過這種架勢,戰戰兢兢就要跪,被宋玄提著衣領帶過去:“快給月充儀診治!”


    跪在一旁的佩蘭好歹緩過了神,她最開始看見月離落紅便想到這是不好的事情,甚至以為是小產了,仔細一想才察覺似乎並不是,且不說月離剛成為宮妃才一月有餘,最近她的那些反應也半點不像有孕之人。


    她抬起眸,沒敢去看皇上的神色,隻將注意力落在替月離診脈的太醫身上。


    太醫查了脈,趕緊施針,幾針下去,月離的神色稍有舒展。


    “迴陛下,娘娘這是血瘀寒凝,血虛所致,應當是近日飲食生冷又好寒貪涼才致腹痛不止,微臣已施針緩解了娘娘的疼痛,接下來隻需服下藥,待到明日便大有緩解。”


    簡而言之便是葵水所致的腹痛。


    宋玄聽完,眉毛一皺,眸中的冷色漸有緩解,沉默了片刻,叫人跟著去取藥。


    佩蘭猛地鬆了口氣,此時月離悠悠轉醒,一睜眼便看見頭頂臉色冷沉的帝王。


    她委屈地直哭,手指從被子裏探出來偷偷拉上宋玄的衣袖,哽咽著說:“陛下不生臣妾的氣好不好?臣妾不是故意的……”


    她哪能料到會是今日來葵水,還來得洶湧,幾乎叫她疼死過去。


    見宋玄不說話,目光沉沉地看著她,月離愈漸委屈,許是病體脆弱,連帶著她的思緒也滯了些,她將臉埋進宋玄的手掌下,偷偷哭著:“陛下,臣妾好疼……”


    宋玄饒是再狠心也不至於能甩下她的手,他斂了神色坐在床邊,看著她身上紮著的幾根銀針,冷冷道:“知道疼還敢吃冷食,朕倒要問問你身邊的這群奴婢是怎麽伺候你的。”


    月離心道一聲不妙,抬起臉就要求情,被宋玄壓了迴去:“亂動什麽,再亂動朕就叫太醫再給你紮幾針。”


    月離不敢再動了,隨即聽見宋玄厲聲問:“誰是月充儀的貼身宮女。”


    佩蘭磕了一個頭,低聲迴:“迴陛下,是奴婢。”


    “你家娘娘平日裏都愛吃些什麽不該吃的,一一道來。”


    佩蘭窺見自家主子一副擔驚受怕的模樣,咬了咬牙,不敢不言:“迴陛下,娘娘平日愛吃薏米粥,近來天熱,娘娘午後還常喝冰鎮綠豆湯解暑。”


    這薏米和綠豆都是性寒之物,平常吃一次也就罷了,可也耐不住每日都吃,更何況月離夜裏怕熱,要打扇半晌才肯入睡,種種加起來,雖不至於讓她這般腹痛,但終究是有影響的。


    宋玄黑沉沉的眸子注視著她,眼裏閃過寒冰,開口冷聲道:“主子身體有恙你們做奴才的竟無半點察覺,還放任她吃那些東西。”


    他語氣並不淩厲,卻讓人聽了止不住地畏懼,隨後月離便聽他下了令:“傳令下去,瀾月閣所有宮人杖責二十,罰俸半年。”


    什麽!!?


    月離顧不得自己,忙爬起來,緊緊揪著他的衣袖,低低地求:“陛下…陛下求您了,是臣妾自己要吃那些東西的,不關他們的事,陛下,不罰…不罰好不好……”


    她語氣焦急,說話間帶著慌張,似乎牽扯到了痛處,皺著眉又掉下來幾滴淚。


    佩蘭跪伏在地上,麵色慌張蒼白。


    宋玄按住她的手不叫她亂動,可月離還在哭,好像被嚇到了,哭聲可憐。


    生怕她亂動碰了針,太醫上前為她將針取下。


    “陛下,臣妾自幼體弱,在尚功局時冬日裏受了寒才落下的這個毛病,不怪、不怪他們……陛下,您開開恩好不好,臣妾求您了,臣妾下次不敢了……”


    月離仰起小臉望向他,眼中帶著希冀,仿佛不答應的話立馬就大哭起來。


    宋玄狠狠捏了下她的耳垂,看著她:“且不論他們,你以為你能逃得了罰麽。”


    月離輕咬著唇,鼻子都哭紅了,肚子好像又痛了起來,嗚咽著:“臣妾…臣妾認罰,陛下開開恩好不好……”


    太醫觀她此狀,趕緊上前道:“娘娘勿動,微臣重新替您施針,娘娘切忌心神起伏過大。”


    月離哽咽一下,可憐兮兮地望著宋玄。


    宋玄冷眼瞧她,寒著臉改了話:“所有宮人領十杖,罰俸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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