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地方,收起你那可笑的信任,有些時候,你隨隨便便給予的一場信任,就能毀掉我們所有的謀劃。”


    宋詞少見的有一些嚴肅,他推了推滑到了鼻梁上的墨鏡:“跟你說這些,是告訴你,在這個莊園裏,不要信任任何一個人。”


    “你要我見的那個人,也不行嗎?”蘇童童有點不能明白其中的邏輯。


    既然不相信這個莊園的主人,又為什麽要把她帶到這裏來?


    帶來了這裏,又告訴她不可以相信這裏的人,那還能相信誰?


    “不行,”宋詞很嚴肅地搖了搖頭,“我很遺憾地告訴你,從你進去這幢屋子開始,你連我,也不能信任,懂?”


    “懂了,”蘇童童若有所思,“雖然知道你說的是對的,但這種誰都不能相信的日子,想想就會很窒息。”


    “也就一個星期了,”宋詞笑了笑,一瞬間又成了那個玩世不恭的師父,“忍忍吧,這一個星期之後,如果順利,以後你想做什麽都可以,沒有人,再可以阻攔你們的步伐。”


    “突然覺得你剛剛的那句話,有點適合用在現在這句話上。”蘇童童笑了一聲。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宋詞和薄涇霆的態度過於的嚴肅,嚴肅到……她心裏總有一種隱隱的不安。


    那是一種,莫名覺得,時間並不止一個星期的直覺。


    宋詞哼笑了一聲:“你自己好好琢磨吧,人適應一個新環境,隻需要七天的時間,相信你自己。”


    說完,他一腳踩上油門,刷啦一下衝了老遠,速度快得讓蘇童童連句拜拜都沒來得及說。


    看著他的背影,蘇童童聳了聳肩,就收迴了眼神。


    她抬頭看向麵前這幢高聳入雲的房子,是二十世紀中期的歐美風格,個人設計的特點十分鮮明。


    猶豫了一下,她還是邁上了第一個台階。


    前途雖然未卜,但逃避終歸無用,不如早日麵對。


    和蘇童童想象的不一樣,這麽大的房子,她進去之後,都沒有一個人。


    甚至,連大門口都沒有什麽人守著。


    “你就是,童童嗎?”


    猝不及防響起的聲音,險些將蘇童童嚇著,剛剛才轉遍了確認無人的大廳,冒出個人聲來,又在這夜幕降臨的時刻,多少有點嚇人。


    迴過神來,她才發現,來人是在二樓。


    對方顯然是坐在輪椅上,靠在二樓欄杆的位置,若不仔細尋找,甚至會直接忽略。


    “上來吧,”那人聲音很溫和,帶著股子讓人說不出來的舒服。


    蘇童童想了想,沿著樓梯往上走,直到走到近前,她才看清了對方的全貌,是個須發皆白的老人,麵相看上去倒是不怎麽顯老,穿著一件法蘭絨睡袍,精神似乎不太好的樣子,一副怏怏的樣子。


    “您是?”蘇童童想了想,蹲下來和人平視著問道。


    “我的身份,我不說,你應該也有猜測,”老人笑了笑,“但很抱歉,在你開口之前,我不能主動提起我們的關係。”


    “為什麽?”蘇童童發現自己真的很有十萬個為什麽的潛質,這句為什麽,她今天已經反反複複地提起了。


    老人並不計較蘇童童這有些冒失的問話,他隻是笑了笑,語速緩慢地解釋道:“如果我主動提起,你就沒有後悔的餘地。”


    “所以,在你開口之前,我不會主動提起的,你還有,選擇的機會。”


    能說出這樣話的,大概,也隻有她那位從未謀麵的父親了。


    蘇童童點了點頭,她還有很多很多的疑問,但沒有哪一個,是能完美接下眼前這個話題的。


    於是,她選擇了閉口不談。


    “你這是要去哪兒?”蘇童童站起身,伸手握住了輪椅的把手,“我剛好有空,不介意的話,我可以跟你一起轉轉。”


    “很少有人願意陪我逛逛了,”老人笑得很開心,“可惜我不能出去,隻能勞煩你推我去後花園看看了。”


    蘇童童沒說什麽,隻是按照老人指的方向,去了後花園。


    麵前這一大片,顯然不太符合後花園這個定位,一片荒蕪,偶有飛鳥掠過,停在牆頭,也是呆了幾秒鍾,就迅速地飛走。


    就好像這個地方,多待一刻就會走不掉一樣。


    “讓你見笑了,”老人拍了拍輪椅旁邊的扶手,“這裏已經很久沒有人過來打掃了,所以沒有什麽花,我每次過來,也就是透透氣了。”


    蘇童童皺了皺眉,她很想問問對方這過的到底是個什麽日子,但最終顧及到宋詞走之前說的話,還是沒能問出口。


    她隻是將輪椅停了下來,然後自己坐在了輪椅旁邊的石頭上:“你在這兒呆了多久了?”


    “多久?”老人看著漸漸黑下來的天想了想,歎了口氣,“二十二年,不多,不少。”


    蘇童童沉默了。


    對方的話,她懂。


    她今年二十二歲,她的母親出逃過程和父親墜海,父親下落不明,隨後母親來到了深城,三個月後生下了她。


    “那場海難,有兇手嗎?”蘇童童想了想,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她曾經懷疑過那場海難的始作俑者是佟家人,可後來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佟家人不會對她的母親下死手,當年的海難規模不小,她母親又正在懷孕,佟家人,還沒那麽喪心病狂。


    “有兇手,”老人很肯定地道,“可惜的是,哪怕二十二年過去了,我仍舊找不到兇手是誰。”


    “是因為被困在這裏,所以找不到嗎?”蘇童童狀似無意地問道。


    老人聞言一愣,隨即卻是笑開:“你用錯了詞,小姑娘,這不是困,我是自願進來這裏的。”


    自願?


    蘇童童皺了皺眉,她不太相信。


    看似奢華的莊園,後花園卻是如此的荒涼,看樣子持續的時間還不短,在這樣的環境之中生活,人真的會開心嗎?她覺得,不會。


    “我進來這裏,是為了逃避一些人,也逃避一些事,”老人搖了搖頭,“這個地方很荒涼,還遠離人世,我曾經有一年,整年見不到第二個除了我自己之外的活人。”


    “但隻要這樣的地方,才能讓我安靜地,呆在這裏,思考一些,從前沒有思考過,或者,不敢思考的事情。”


    蘇童童沉默著聽完老人的剖白,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那那些事情,你現在思考出來結果了嗎?”


    “結果?”老人似乎很意外聽到這樣的詞,但很快,他就搖了搖頭,“童童,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一個結果。”


    “我隻是想逃避,而逃避,不需要結果。”


    他伸手,攏了攏自己的睡袍:“你的來意,我聽阿詞說了,你就在這兒安心地住下來吧。”


    蘇童童仍舊沉默,直到月上枝頭,她才冷靜而淡然地開口:“好,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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