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顏的媽媽大概真的是被寵著長大的,沒怎麽吃過苦。就連下鄉也很快就結婚了。她做飯一般,繡花一般,性格還天真,縫個衣服已經是頂了天了。


    月顏笑眯眯地哄著奶奶:“我媽手藝隻有在給我爸做衣服的時候會做的特別精致,還有給我縫書包的時候。”


    月顏這話讓老太太眉開眼笑,誰不想自己兒子有個心靈手巧的媳婦?


    第二天就到了婚禮的時候,農村的婚禮沒有城裏隆重,沒有婚紗和喜服。新娘子都穿著紅色的衣服,頭上別著一朵花,頭上蓋著一塊透明紅蓋頭。


    新郎穿的是月顏給他們買的棉服,乍一看版型也挺像西裝的。衣服口袋上給他們別了兩朵大紅花,用來區分新人與客人的不同。


    對於新郎新娘沒有租婚服的事,月顏並沒有發表意見。這畢竟是大伯和二伯的婚禮,早就定下來的流程,他們自己滿意就夠了。


    而且不是每個人的價值觀都一樣。對於月顏而言,她肯定是希望婚禮越浪漫越好。


    但是村裏人講究的就是結婚的這個儀式,浪漫又不能當飯吃。這個時候大家還都是比較純樸的,沒有互相攀比的現象。


    月顏用手機拍照沒停過,心想萬一以後科技發達了就能導出來呢。


    她還給周博衍發過去了幾張,有大伯和大伯母敬酒的,還有二伯和二伯母敬酒的,以及桌子上的酒席菜的照片。


    周博衍前天就被月顏給他發的年夜飯給饞到了。雖然舅舅家的年夜飯也很豐盛,甚至很精細,但就是缺了在村裏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大口吃肉的感覺。


    村裏的婚禮簡陋卻熱鬧,周博衍並沒有覺得婚宴寒酸,反而很想加入這種熱鬧的氣氛。


    他表達了自己對新人的祝福,讓月顏幫忙轉告。


    月顏一邊吃酒席一邊看手機,結果周博衍不迴消息了。


    她心想估計是有什麽事去忙。


    熱鬧的婚宴一直持續到下午四點多才漸漸散場,大伯喝的有點多,嘴差點刹不住把。


    但還是讓有心的鄰居推測出來他們家靠著做豆腐和豆芽,兩天時間賺了城裏人一個月的工資。


    大家表麵上不動聲色,自己心裏有多別扭可就不得而知了。


    大伯自知他說錯了話,打著哈哈裝醉迴了堂屋,讓二伯在門口送客人。


    老太太有些擔心:“你不小心把這些事說出去,村裏人會不會就不待見咱們家了。”


    月顏出來安慰眾人:“沒關係,我已經提前找過村長了,村裏人就算對咱們家不滿,很快就要乖乖閉嘴了。”


    老太太不知道月顏賣的什麽關子,就連月懷德同樣也不知道。


    村長一個人也頂不住悠悠眾口啊。


    明明結完婚應該是喜氣洋洋的,月家的幾個老實人食不下咽,都在擔心會被村裏排擠。


    他們倒是可以搬去城裏,但是這些土地怎麽辦?土地是農民的命根子!


    月家的祖上沒有土地,隻能給村裏的地主家種地,種了莊稼留在自己手裏的隻能圖個溫飽。


    還是鬥倒地主以後,他們老月家才分到了土地。


    好不容易分到了土地,怎麽舍得背井離鄉。


    一家子愁雲慘淡,新婚之夜就這麽過去了。


    ……


    村裏人當然忍不住嘀咕,這月家老三賺的大錢難道就是專門坑熟人?


    他們不懂什麽收購和成本,他們的認知就是月家從他們手上九分錢收走了黃豆,結果九分錢的黃豆變成三五毛錢的豆腐賣給他們。


    月家用兩天時間就賺了他們村和隔壁村將近城裏人一個月的工資。


    大家越想越不得勁。


    憑啥呀?豆子本來就他們辛辛苦苦種出來的,憑啥月家九分錢收的豆子做出來豆腐能賣三毛錢?


    他們想不通這個道理,總覺得是被月家給坑了,賣豆子得到的十塊錢拿在手裏也不香了。


    於是大家找去了村長家裏,村長是整個村德高望重的人,而且很有文化。


    聽完他們的上門意圖,村長吹胡子瞪眼。


    “難怪人家月丫頭要把做豆腐和豆芽的方法交給我,還讓我無償分享給咱們村的人。我尋思著大過年的大家都樂嗬樂嗬,等年後在村裏開會的時候再告訴你們。結果你們現在全都跑來,大過年的是想寒誰的心?”


    找村長的幾個村裏人麵麵相覷,不懂村長的意思。


    啥叫把做豆腐和豆芽的方法都教給他們?


    村長氣的罵咧咧:“你們還覺得憑啥?就憑人家有本事!豆子放你家大半年,你們把它變成錢了嗎?為啥人家一買過去就能賺到大錢?你們咋不從自己身上想想道理?”


    村長背著手來迴走動,滿是恨鐵不成鋼。


    這要是讓村裏人跑去月家鬧事,以後人家還願意幫襯村裏人嗎!?


    人家月老三又是出錢修路、又是出錢翻修鎮中學。這都不是一筆小數目,說不定還要自己倒貼錢進去。


    就這都堵不住村裏人的嘴嗎?


    真要把人家傷的寒了心,月家本就不是三裏村的人,直接全家去城裏過好日子,跟著月老三一起做生意賺大錢,還有他們村裏喝湯的份嗎?


    這群鼠目寸光的家夥。


    村長歎息:“你們說的這些話,今兒我就給你們講明白了,你們迴去也跟自己的親朋鄰居嘮嘮,以後少想些有的沒的!”


    “月家九分錢買豆子,那是人家會做豆腐和豆芽,這是最重要的一點。你家的豆子都是幹啥的?喂豬的!去年的二道販子過來六分錢收你家豆子,你們在門口破口大罵,鎮上店裏收黃豆也才八分錢。大家心裏門清,你們的黃豆品相壓根賣不到八分錢。你們賣月家黃豆的都賺了起碼有十塊錢吧?”


    “再者說了,豆腐和豆芽又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人家一家子馬不停蹄在院子裏推磨,你們是沒看見還是瞎?這不值當人家賣三毛錢?”


    “你們去鎮上瞅瞅,過年的時候豆腐四毛錢都有人敢賣,人家鎮上都賣三毛五。月家五毛錢你能買兩斤,人家是從你兜裏搶的錢嗎?”


    有人漲紅了臉:“可…可是他們賣豆腐才一天半就賺到了工廠一個月的工資,賺的不還是我們自己人的錢?”


    村長恨不得把自己的煙袋敲他腦袋上:“那小賣部還賺你錢呢,你咋不讓人小賣部把東西白給你?”


    這一次是月誌遠喝高了惹出來的麻煩。都說酒後吐真言,村裏人不僅覺得月家賺了大錢,還賺的是同村人的錢。


    村裏的小賣部每天流水不低,當然肯定不可能一兩天就賺六十多塊錢,賺六塊錢還是可以的。


    “人家做豆腐是獨門手藝,一天賺六十塊錢,他家有多少人你們算過沒?除開那兩個小丫頭,把老太太和月老漢算一起拿一份,一個人分下來就賺不到十塊錢。還沒你們賣豆子賺的多,你們酸啥呢?”


    大家一聽是這個道理。他們隻猜測大伯說賺了六十塊錢,這要是一家人分到手上都沒十塊錢。


    這些人羞愧難當,隻聽說人家賺了錢就眼紅了,心裏不平衡。還好先來找的是村長。不然怕是得罪了月家人。


    村長突然厲聲:“你們今天這種想法,人家鎮上賣豆腐的人村裏同樣有這種想法,人家咋沒讓賣豆腐的把錢全交給村裏,你們是多大的臉啊?你們幹啥了?還讓人家把賺的錢給充公,還喜歡黃泥巴路是吧?忘了人家月老三要給咱們村修路是吧?你們孩子以後不上學是吧?”


    村長一連串反問下來,幾個男人女人終於反應過來他們幹了錯事。


    村長擺擺手,打一棍子再給顆棗:


    “這事怪不得你們,但下不為例!你們迴去把我的話都給攛掇你們過來的鄰裏說一說。以後要是誰家再這樣酸別人家賺了錢,讓人家把錢充公,她得把自己家的財產也全部交上來,這才叫公平。”


    幾個人嚇的一哆嗦。


    他們隻是過來問個話,可不想把自己家裏的錢充公。


    “我們知道了,村長你放心吧!以後村裏絕對不會再有這種話。”


    總喜歡讓別人家把錢充公,讓他們自己把錢充公認識,頓時就不願意了。


    村長搖了搖頭,這樣他們村裏怎麽發展得起來?


    他相信月家的人品,要是人家有做生意的門路肯定會幫襯著村裏一把,不說頓頓大魚大肉,起碼能喝上肉湯。


    村長越想越不放心,還是提上東西去月家走一趟吧,別讓人家被村裏的風言風語傷了心。


    他想象中的場景並沒有出現,這兩天月家的人風聲鶴唳。


    月顏想要安慰他們,見到大家愁眉不展的樣子,根本不像能聽得進去。


    盡管她已經和家裏人說了肯定會沒事的,讓大家相信他。但家裏人都提心吊膽,生怕有人在他們家大門上砸臭雞蛋和菜葉子。


    這主要是村裏人比較頑固和愚昧,你從人家手上轉了錢,哪怕是她自願掏出來的,在人家心裏就等於你搶了人家的錢。


    月顏沒辦法,隻能捧著臉跟大家坐在堂屋門口發呆。要是有人砸臭雞蛋能第一時間發現。


    好無聊啊,明明是大伯的新婚第二天,大家一點都不開心。


    “砰砰砰。”大門被人用力拍響,似乎是生怕聽不到一樣。


    這尋仇似的砸門聲讓月家的人臉色大變,這麽快村裏人就集體找上來了?


    月顏要去開門,被大伯一把拉住。


    大伯滿臉懊惱:“是我惹出來的麻煩,就讓我去承受村裏的罵名吧!”


    大伯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讓月顏懷疑事情真的會有那麽嚴重嗎?


    當然不會那麽嚴重,門外站的是提了一瓶白酒的村長。


    這個酒要說貴也不貴,但是送人還是拿得出手的。


    大伯局促不安:“村長,你怎麽來了?”


    村長討笑:“我這不是給你們家來拜個年嘛,你們都吃了沒?”這大過年的月家人咋愁眉苦臉的,今天不是結婚第二天嗎?難道是對新媳婦不滿意?


    村長試圖活躍氣氛:“你們這是辦了喜事沒睡好?剛剛還以為你們在家裏看電視,敲門的聲音就大了些。”


    像村裏大多數家庭都已經開始到處去拜年了。月家人口單薄,僅有的親戚都在這一個院子裏。


    月顏心想這大白天的,誰看得進去電視?家裏人都愁眉苦臉的,不相信她說的話。


    大家把村裏人想的有點太壞了,隻要是有腦子的都會去問村長的意思,真要衝月家要說法那就是故意找茬。如果連村長都表示了對月家的不滿,那才需要擔心。


    偏偏自己最先就去了村長家裏,直接把方子全都交給了村長,讓村長對月家的好感直線上升,她替月家表明了態度。


    隻要月家在村裏賺錢,就不會忘記村裏人。村長要的是做豆腐的方法嗎?當然不是。他也同樣是在試探月家。


    月誌遠實在受不了賣關子:“村長您就說正事吧,我們家承受的住。”


    村長詫異不已:“啥正事,我不就過來拜個年,你們在想啥呢?”


    月誌遠主動坦白:“就是我喝高了那迴事,咱村裏人咋想的?”


    要是罰的話就罰他一個吧,不要牽扯到自己的老母親和老父親。


    村長尷尬的笑著:“瞧你說的,根本沒那麽嚴重。咱村裏人雖然是有些想法,但是在我的教育下他們都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月家人連忙把村長圍起來:“啥意思啊村長,我們怎麽沒聽太懂?”


    村長笑嗬嗬的往屋裏走:“小孩沒娘,說來話長,咱進去說。”


    老太太連忙招唿大伯給村長發煙倒茶水。


    “…事情就是這麽個事情,咱們都是一個村的人,我肯定不能看著他們做寒人心的事。所以你們放心,今後要是想做什麽生意放開了做。當然了,大家都是鄰裏鄰居,要是需要什麽跑腿打雜的工人,也先看看咱們村裏的人,大家都知根知底嘛。”


    月家一家子的老實人,這會兒聽村長這麽一說,頓時激動起來。


    月誌遠拍著胸脯保證:“村長你這話說的太客氣了。等我們有了能賺錢的生意,一定想著咱們村的人。”


    村長在月家留了一會兒,沒有留下吃午飯就離開了。


    等村長離開後,一家人麵麵相覷。


    老太太似乎是不敢相信:“村裏這就同意了咱家做生意?”


    月顏笑著點頭:“沒錯,以後家裏做生意可以不用藏著掖著。村長的想法就是讓咱家做生意的時候帶動村裏人賺點錢,這事兒我和我爸就不插手,我們對村裏人沒有你們了解。”


    月家做生意的事月顏不準備幹涉,毫不誇張的說在這個百廢俱興的時代,隻要做生意就能賺到錢。


    月家本金有了,做什麽生意都給他們分析過了,這要是再賺不到錢,就讓他們老老實實辦養殖業吧!


    解決了這麽一件心頭大事,月家人都鬆了一口氣。


    在接下來的幾天,他們每天早上打開大門,門口就堆著新鮮的大白菜。雖然大白菜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但家裏人心知肚明。


    這肯定是村長的授意。村裏說過月家閑話的人不好意思親自上門道歉,又想之後跟著月家喝湯,隻能每天給送點新鮮菜賠禮。


    村裏的人也在好奇月家會做什麽生意。但不論是什麽生意,隻要能讓他們去幫忙,每個月能賺二十塊錢,他們就感恩戴德了。


    很快就到了年初六,鎮上開始通汽車了,也就是月顏和父親要迴家了。


    雖然舍不得蓮花妹妹,但她更想念家裏的媽媽,不知道媽媽在外婆家過年過的怎麽樣?外婆家那邊的親戚有沒有說閑話。


    想到這月顏就更想早點迴去了。


    這次去鎮上雇的是村裏趕車的人,用的是牛車。


    月顏坐在車上對大伯他們揮手:


    “你們快迴去吧,外麵這麽冷別凍感冒了。蓮花,等暑假來我們家玩!”


    大伯等人站在原地目送他們,蓮花想要追上去,被媽媽緊緊拉住。


    她把雙手放在嘴邊大喊:“姐姐,別忘了給我寫信!”


    月顏的聲音遠遠傳迴來:“我不會忘記的!”


    牛車變成一塊小黑點消失不見,大伯一家人才迴了村。


    月顏給爺爺奶奶蓋好帽子,包裹住腦袋。


    “路上風大你們別露出來腦袋,當心風寒。”


    牛車上放著大包小包,除了爺爺奶奶的換洗衣服,就是做的各種耐放的麵食。


    其中還有一罐子米酒。月顏才想起她家裏似乎沒有做這個東西,還是奶奶想的周到,元宵節要吃酒釀元宵。


    到了鎮上正好汽車過來,這是返鄉的第一趟汽車,車上人擠人。還好父親人高馬大占到了兩個位置,讓爺爺奶奶坐著。


    奶奶本想把位置讓給月顏,被月顏緊緊按著。


    “我和我爸都還年輕呢,我倆健壯如牛,您和爺爺坐下就是了。”


    車上的人聽見後紛紛誇月顏懂事。


    奶奶自豪的挺起胸脯,爺爺倒是話很少,看著對什麽都不在意,實則一直在偷偷觀察街道。


    如果爺爺的腿腳方便,他肯定會願意經常出門溜達。


    可惜好麵子的爺爺放不開,總是怕別人關注他走路跛腳,這麽些年也沒怎麽出過門。


    汽車到了縣城,月顏挽著奶奶的手臂,另一隻手提著包袱,背上的書包鼓鼓囊囊。


    月懷德一隻手拎著米酒罐子,麻袋大提包捆在背上,另一隻手還要攙扶著老爺子,老爺子想幫忙分擔。


    月懷德搖頭:“爸我沒事,這點東西算不得什麽重量。”


    如果忽略他額頭上的細汗,那會更有說服力。


    從縣城到省會的汽車搖搖晃晃大半天,月顏中途睡醒了兩覺,才看見遠方安城的雛形。


    又行駛了半小時,總算進了車站。


    盡管是老當益壯的爺爺,也被這顛簸的路途折騰得夠嗆。


    爺爺哼了一聲:“你們騙我來城裏享福,汽車這一路上都要把我這身子骨顛碎了。”


    月顏哄著爺爺:“那讓我爸帶您去大澡堂泡個澡,保證全身放鬆,皮都展開了。”


    奶奶驚訝:“哎呦呦,皮都展開那不是成了妖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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