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聽月斷定這個狗男人肯定又在趁機找她的不痛快。


    葉辭秋從喉嚨中擠出一聲冷哼,“你在哪?”


    她似乎在一個很吵鬧的地方,葉辭秋以為她和外麵那群蠢貨一樣正在寒冷的大街上搞什麽跨年活動。


    現場的熱烈氣氛屬實讓人放鬆警惕,趙聽月想了想還是答道:“我在台裏的跨年晚會現場。”


    煙花的絢爛印在她的瞳孔,她鬼使神差地決定多句嘴,“葉先生在跟家裏團聚?可惜了,深夜打工賺錢的滋味你肯定沒體會過。”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趙聽月率先賣了一把慘。要是他還敢現在跑來折騰她,她今天非把他一隻手掰折。


    葉辭秋慵懶靠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聽著耳邊她半是調侃半是討巧的曼語。大概是新年氣氛好,她倒是有心思打趣到他身上來了。


    正對著的落地窗外是一片燈火璀璨的外灘,夜空被光怪陸離的霓虹燈染成暖橙色,大片的煙花在空中綻放,墨色的海麵輝映著空中的璀璨色彩。


    可這樣的熱鬧離堂皇富麗的葉家庭苑太遠,他也被遠遠隔絕在海岸和黑夜之外。


    葉辭秋如今已經很少迴葉家庭苑,於他而言,這裏隻是一座豪華的監獄。可他總有躲不掉要迴來的時候,就比如現在,新年伊始。


    一場各自心懷鬼胎的晚宴結束,他在冷清的城堡中孤身閉著眼等待天亮,卻收到了她於擁擠人潮中發來的新年祝福。


    葉辭秋的電話一開始純粹是出於逗貓玩的無聊,他想聽聽她如受驚的小獸不甘地迴應。


    可一句尋常放鬆的閑聊倒打了他個措手不及。


    從記事起就習慣了的孤獨突然變得尖銳,深深刺痛他被酒精麻醉的神經。


    他沉默太久,趙聽月在電話那頭喂喂個不停,小聲嘟囔著可能是信號不好,愣是吵碎了他微妙的孤寂之色。


    葉辭秋按了下緊皺的眉,像是被窗外高高懸掛的上弦月蠱惑一般,脫口而出:“趙聽月,要見一麵嗎?”


    話音剛落,電話兩頭的人都沉默了。


    葉辭秋顯然是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麽,他的臉色驟然一變,冷霜上臉,整個人瞬間清醒過來。


    另一邊的趙聽月也被他的話嚇了一跳,如果她聽不出他話裏的暗意,她就白吃這麽多年飯了。


    趙聽月磕磕巴巴,生怕這變態真看上自己了,“你,你說什麽,剛才太吵了……”


    她的演技一如既往的拙劣,可葉辭秋卻沉默了。


    趙聽月心髒撲通撲通的猛烈跳動,耳邊是安靜的聽筒,遠處是喧鬧的人群。她像個等待宣判死刑的囚徒,緊張地臉色漲紅,寒冷的冬天愣是嚇出了一層薄汗。


    良久,男人毫無表情的聲音傳來,“沒事。”


    趙聽月劫後餘生一般,瞬間鬆了一口氣,“那你早點休息吧,先掛了。”


    看來是真被他嚇到了,她連裝都顧不上裝就掛斷了電話,仿佛再晚一秒就要被他討了命去一樣。


    葉辭秋煩躁地將手機扔到一邊,眼神幽暗冰冷。自從上次意識到自己對她的心思有點不一般後,他刻意冷著不再聯係她。


    可總有忍不住的時候,比如得知她迴北京後,他想辦法讓她加上了他的微信。


    情緒平淡下來後,他開始厭煩這種進退為難的狀態,也猶豫過要不要刪掉她。


    直到今晚,他終究沒有控製好自己。


    果然酒色誤人。


    掛斷電話,趙聽月一不做二不休動作迅速地刪除了葉辭秋的微信好友,連電話都拉黑了。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葉辭秋這變態再變著花樣搓磨她,那也是正常的新仇舊恨,她總應付得來。可這變態的心思突然歪到了男女之事上,這可是屬於滅人性的範疇了,她遭不住。


    單方麵切斷了跟葉辭秋的所有聯係方式後,趙聽月惴惴不安了一晚上。


    直到收工迴家補覺,夢裏都是葉辭秋那張桀驁不馴的臉,對著她溫柔地說我愛你,嚇得她安眠藥都失效了,青天白日裏驚醒了三迴。


    時至今日,趙聽月總算徹底領會到葉辭秋的巨大殺傷力了。


    好在年關將近,趙聽月忙得像個陀螺,在場地上轉個不停,這件事給她的陰影很快就被忙碌衝淡了。


    除夕前兩天,周嶼舟下了最後通牒,勒令她第二天中午之前必須出現在他麵前。


    趙聽月本想著推到除夕當天再迴去,誰知台裏的領導親自過來打招唿,讓她立即放下手裏的一切工作,趕緊買票迴北京過年。


    趙聽月知道這肯定是周嶼舟的功勞,他怎麽可能隻把希望放她這個向來不聽話的妹妹身上,雙管齊下才是他一貫的作風。


    往年趙聽月都是一個人在國外,等國內年味消散再迴來。趙健通常都在醫院值班,趙家兩位老人被趙昕接去團圓。


    趙聽月本想著她在外遊蕩多年,今年索性就留在老宅過一次年,誰知有些人也是這麽想的。


    比如她那已經十年未見的母親,蕭瀾。


    除夕當天,趙聽月在從趙奶奶口中得知蕭瀾也要迴趙家老宅過年時,當即變了臉色。偏偏蕭瀾的秘書此時上門送禮品,順便跟趙老爺子匯報蕭總傍晚再到。


    趙奶奶知道趙聽月的心結所在,勸她給她們倆的母女關係一次機會,更何況蕭瀾這次迴來是專門為她而來。


    趙聽月不忍年邁的老人跟著難過,繃著臉不說一句話,雖說一個眼風都沒分給進出的秘書,可終究沒有出言反對。


    趙老爺子和趙奶奶權當她默認了。


    誰知等老人午間小憩時,趙聽月借口出了門,開著那輛粉色的大g在京城橫衝直撞,直奔機場買了最近一趟航班的機票飛迴了深圳。


    飛機落地,通訊恢複,趙家人和周家人的電話一個接一個打進來,她視而不見,最後實在煩了,索性把手機關機。


    在機場到達大廳透明玻璃窗前找了個空座,趙聽月一動不動幹坐了兩個小時。


    有些事,她不能忘,她沒有資格替趙吹雪原諒那個女人。


    除夕夜航站樓內布置的紅火,機場內部張燈結彩,應景的紅燈籠懸空掛起,許願的桃樹裝扮上掛滿了寓意吉祥的紅絲緞。


    農曆新年的生肖吉祥物擺滿了大廳,就連值班的機場工作人員都會熱情地問候一句新春快樂。


    時間已經逼近七點,她已經記不清有多少年沒在國內過過春節了。可年少時的記憶還在,她知道這個時間人們都會聚在家中,享受一年中難得的團圓和歡樂。


    即便是這樣舉國歡慶的節日,機場照例是忙碌的。有人對著登機通知屏幕翹首以待,等待奔赴遠方的家。也有人從她麵前匆匆而過,著急見上在出口接機的家人。


    趙聽月木然看了兩個小時,越發覺得這個世界沒意思。


    打開手機,最後一條短信是蕭瀾的秘書發來的,【二小姐,蕭總迴蕭家了,董事長和趙老太太還在等你迴去。】


    趙聽月嗤笑一聲,直接把號碼拉黑。


    她的人生沒有值得眷戀的來處,亦沒有期盼的歸處。


    七點一過,她試著驅趕掉桎梏於靈魂上的疲倦,慢慢起身向出口走去。


    這個點兒機場外麵冷清得過分,平時擁擠的機場高架零星駛過幾輛車,忙碌時為了拉客能吵起來的出租車一輛也不見。


    她站在冷風中,秀發被風卷起掃過被凍僵的半張臉,視線被擾亂,可她恍若未覺,隻是呆呆放空著。


    也不知站了多久,等到她的手腳都發麻,臉已經被風吹到失去知覺,終於有輛車停在了她麵前。


    車窗半搖,趙聽月的思維也被凍得慢了半拍,她低下頭,對上那雙邪性淺淡的眸子時,依舊沒有反應過來。


    目光觸及她那雙眼尾發紅的桃花眼,葉辭秋原本的話倏地堵在嗓子裏。


    “被欺負了?”他的聲音不自覺沉了下去。


    她怔怔地立著,下意識搖了搖頭。


    葉辭秋用力攥著方向盤的手立刻就鬆了勁。


    她的聲音沙啞低沉,“葉先生,你能載我一程嗎?”


    她沒有心情思考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她倔強地藏起自己的落魄。不讓自己在外人麵前太過失態,已經花光了她全部的力氣。


    葉辭秋眯眼看著她,兩個人一個在車內,一個在路邊,隔著半降下來的車窗對視。他分明是坐著的,可打量著她的神態卻是一副居高臨下的神情。


    葉辭秋在不爽她的自虐。


    他起初並不確定路邊那個傻兮兮站著的女人是不是趙聽月,或者說,直到車開到她跟前,他無意中向窗外瞥了一眼,才察覺那人像極了她。


    車分明已經開遠,他透過後視鏡掃了一眼燈光下,越來越小的身影,直到縮成一團看不清的黑點時,葉辭秋終究還是沉著臉轉動了方向盤。


    趙聽月不知道他是特意繞迴來的,得到他一聲冷哼算同意後便坐進他的副駕駛,她難得意外,誠懇地道了聲謝。


    葉辭秋看多了被浪蕩渣男拋棄而黯然傷神的蠢女人,對於撞見趙聽月大晚上失魂落魄的站在機場外麵當門神這一幕,他不受控製地想起那天在她家樓下見到的男人。


    葉辭秋目不轉睛盯上她毫無血色的臉,眼神暗了幾分。


    “趙聽月,你不會被男人甩了吧?”


    趙聽月已經認出了他,意識迴籠後恰好聽到他這句頗為諷刺的“被男人甩了”,她的指尖動了下。


    葉辭秋斜斜看了眼她凍到失去血色的手指,冷哼一聲,手卻老實的將空調溫度調得很高。


    兩個人許久未見,他的性子一如既往的陰鷙,出口便是高高在上的冷傲。


    她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輕輕吐了一口氣。


    一個大男人整天腦子裏都是情情愛愛的,有完沒完了。


    她沒有像往常一樣應激,整個人像是被什麽擊垮了一般,像個空殼子失去了生機。


    他心中有了計較,不是見鬼的愛情,那就是家裏的事了。


    他漫不經心地敲著方向盤,到底沒有再強迫她迴答他剛才的問題。


    葉辭秋的外公外婆早就定居國外,他前段時間去看望兩位老人,趕在除夕當天飛迴來,待會還要迴葉家庭苑吃年夜飯。


    本來他並不打算迴來的,可前段時間葉家老爺子賊心不死,重新給他訂了一門親事。


    今天的年夜飯,他那素未謀麵的未婚妻和準嶽父母都在,葉老爺子要求他今晚無論如何得迴去見見。


    許寒說,他這個準新郎不在現場,訂婚宴舉辦的那叫一個熱鬧順利,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給他找了個後奶奶呢。


    操,葉辭秋嗤笑一聲,狠戾而邪肆。


    即便是如解韞一流,他們這群公子哥從來不將婚姻放在眼裏,反正也做不得主。其中最數葉辭秋不在意,對他而言,娶霍家女還是沈家女,沒有區別。


    反正,他娶迴來的,隻是未來葉家龐大商業帝國的一部分骨骼血肉。


    當然,這隻是在葉老爺子看來。


    這次跟倪家的婚事,就是對他這個掌中之物的恩賜,是試探也是警告。


    他對婚姻沒有期盼,卻不允許任何人拿去當做籌碼。


    隻不過現在還不到掀桌子的時候。


    葉辭秋沉默開著車,神色晦暗不明。


    身旁的女人已經不再發抖,他能感覺到,她的唿吸都平穩了許多。


    趙聽月身上暖了些,理智也開始迴歸,看向葉辭秋的眼神不自覺戒備起來。


    她想起了那紅彤彤的四萬塊錢,還想起了一個多月前,他在跨年夜對她發出的,意味不明的邀請。


    不管是錢,還是人,沾上他,她都賠不起。


    葉辭秋當然注意到了她的變化,上了他的車現在才開始害怕,他覺得好笑。


    似笑非笑的眼神瞥過去,輕蔑的寒意外泄,他就是壞心的故意嚇她。


    趙聽月果然不動聲色往邊上挪了下身體。


    “如果……”


    “葉先生……”


    兩個人沒想到跟對方同時開口,立刻止住了話頭。


    視線交匯,黑色的眸中隻剩下對方。


    趙聽月從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的眼睛裏仿佛蘊藏著無限的生機和絕對的冷靜。


    突如其來的安靜充斥著暖氣四溢的車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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