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玄青走後,早起外麵較冷,他抱孩子走進堂屋,看見桌上碗裏放好的乳果,就坐在桌旁喂靈哥兒先吃,又朝衛蘭香屋裏喊道:“雁雁,起來沒?”


    “起來了。”沈雁正在穿衣裳,她心中忐忑,方才沈玄青走時她聽見了,如此家裏就隻剩她和陸穀。


    “穀子哥哥,你看我這樣行嗎?”她穿好新衣裳出來,頭發還沒梳。


    陸穀見她神色緊張憂慮,連帶著他自己也有些不安了,和別的姑娘雙兒不同,他壓根兒就沒和沈玄青相看過,沒經過這陣仗。


    他仔細打量一番,說:“好著呢,鞋子不是有雙新的,我記得昨晚娘給你拿出來了。”


    聽他這麽說,沈雁稍微放了一點心,她輕吐一口氣,說:“我等會兒換,還是先梳頭發要緊。”


    “好,他們巳時才到呢,這才卯時,不急,慢些來。”陸穀寬慰了她幾句。


    今天的頭等大事就是顧承越要來和沈雁相看,已經和三房說好,到時讓沈雁過去,在沈玉房裏開著窗子假意做針線.


    顧承越要幫沈順旺家挑水劈柴,因他是書生,家又在吉興鎮上,並非鄉下農家,扛木頭翻地鋤地就免了,隻要把沈順旺家前院菜地鋤一遍即可。


    他們這裏習俗如此,勞作一番,好叫人知道,女婿是有力健壯的,隻要能幹活兒,勤快些起碼餓不死,對鄉下人來說,一家子能吃飽穿暖就很可以了。


    顧家的景況沈玄青已打聽清楚了,原本和鎮上尋常種地人家一樣,不是什麽高門富戶,不過這些年漸漸攢了家底,鎮外那二十畝良田雇了長工,家裏還有一個做飯婆子和一個掃灑的粗使婆子。


    顧承越爹賣香燭紙錢,還會紮紙人紙馬,是個手藝人,這手藝又是能吃飯的,完全不愁生計。


    因有婆子在家,女眷家人無需做飯掃灑,比鄉下人過得好很多,不過他們家開了鋪子,有時忙起來,無論兒子女兒還是顧大娘,都要幫著裁紙紮糊,一家子算的上勤快,也都是踏實人。


    顧承越不止念書好,紮糊的本事也是有的,沈玄青特地找人打聽過,有個一技之長傍身,便多條謀生的出路。


    嚴氏三兒子楊弈是吉興鎮書院裏的教書先生,不過書院大,有好幾個先生,他沒教過顧承越,沈玄青也問過他,得知對方品行好,也有幾個同窗好友,人緣在書院裏還不錯,在外能談笑說論,必不是個隻知死讀書的書呆子。


    如此多番打聽之後,才應了那邊孫媒婆的話,不然不放心。


    陸穀喂靈哥兒吃乳果,順便等沈雁拾掇打扮好。


    他倆到大宅子那邊後,其他人都已吃過了,在鍋裏留著雞蛋和烙餅。


    紀秋月帶著昭兒剁草喂雞,見他倆過來,就讓昭兒跟著姑姑和小嬤去玩,省得在她眼前各種皮實搗蛋。


    今天沈雁不用幹活,穿著新衣裳呢,萬一弄髒怎麽見人。


    陸穀和她帶兩個孩子在堂屋,昭兒如今會跑,又是個皮猴子,一點兒都不安分,不是在前院挖土就是從前院蹬蹬蹬穿過堂屋,追攆家裏幾隻狗。


    大灰向來是不耐心狗崽人崽的,被昭兒追攆之後直接跑走,一溜煙就到後院去了,後麵場地大,又有各種草堆秸稈堆,擋住看不到就好,有其他幾隻狗陪著,昭兒不會想起來找它。


    家裏狗脾性各有不同,像乖仔,這麽大了還是不太穩重,昭兒攆它它就瘋跑,它跑得快,孩子追不上,還迴頭衝昭兒叫兩聲,倒是比孩子都玩的高興。


    狗都讓著昭兒,看似被追在屁股後麵攆,其實都是在玩耍。


    “慢些慢些,仔細摔著。”


    陸穀和沈雁都在喊,把昭兒弄過來按住,怕他摔倒磕到,他不願,耍的正高興呢,扭著身子說還要玩,哄都哄不下,隻得放開了。


    靈哥兒小了一歲,才剛學走路,他看昭兒跑來跑去,就哼哼唧唧鬧著,從陸穀腿上下來,可他不會跑,連走路都不太穩,膽子也小一點,不敢亂動,就扶著桌子走了幾步。


    由著昭兒跑了一陣,陸穀怕他玩瘋了忘乎所以,堂屋前後屋簷都是有台階的,大人還好,孩子跑不穩當,萬一絆倒不是小事,他拿了酥皮糕出來,這糕點微鹹吃起來酥酥的,給靈哥兒掰了一小半,剩下一大半他拿在手裏假意往嘴裏塞,笑道:“可真好吃。”


    昭兒原本正攆狗,一聽有人吃東西立馬迴頭。


    “小嬤。”他跑過來甜甜喊了聲,都不用人教。


    陸穀笑了笑,說:“吃糕點要安生坐好,你看弟弟,你隻要乖乖坐下,我就給你吃。”


    昭兒跑得臉蛋微紅,聞言抬起屁股就壓在小板凳上,這才伸手去拿。


    “吃慢些,又沒人跟你搶,喝點水。”陸穀把水碗遞給他。


    跑了這一陣,昭兒確實渴了,都不用多勸,大口大口喝起來。


    有兩個孩子搗亂哭鬧,沈雁一顆忐忑緊張的心暫時放下來,因她今日有大事,陸穀都沒讓她抱靈哥兒,孩子太小,撒尿不講時候也不看人。


    太陽升的越高了,沈順旺家已經拾掇好,喂完禽畜後,衛蘭香幹脆帶沈雁過去了,手裏提著一吊肉和一條魚,沈雁挎著兩個籃子,小的是針線籃,大一點的裝了米、秋筍和菘菜還有雞蛋。


    今天假意喊顧承越過來給沈順旺家幹活,自然要管人家一頓飯,這飯一般都是相看的姑娘家出,將東西拿過去做就好了。


    魚是大魚,沈堯青昨天在鄰村人手裏買下的,肉是昨天割的肉,一大吊不少了,米和菜也都多,兩葷兩素外加一道蛋湯足夠沈順旺一家和顧家來的人吃。


    “二嫂。”周香君正在收拾窗沿上放的甜窩根還有柿子和曬的山果子,來人呢,太淩亂不好,見他倆進門連忙接住東西。


    他看一眼沈雁,笑道:“玉哥兒在房裏呢,方才還問你怎麽沒過來。”


    “阿嬤,我這就去。”沈雁抿唇笑了下,她看懂周香君笑意,少見的露出一點女兒家羞澀模樣。


    衛蘭香已見過顧承越了,模樣不錯,身量也不矮,而且是讀書人,說話談吐和她見慣的鄉下漢子全然不同,溫和知禮,家底又殷實,有耕田有宅院,還有個鋪麵,在找過的婆家裏,屬實算好的。


    顧承越大姐她也見過,說話柔聲細語,至於兩個弟妹,三弟十歲,四妹七歲,都還太小,沈雁若嫁過去,幾年內並無妯娌,姑嫂瞧著也是順心的,若非如此,她也不會點頭沈雁和顧承越兩人相看。


    周香君提著東西往廚房走,笑著說:“二嫂莫擔心,今天隻看咱們雁雁的意思,孩子願意了才好辦事。”


    衛蘭香輕歎一聲,點頭道:“可不是,對了,肉和菜都多,魚動不了,別的菜你記得給玉哥兒和心蓮先盛出來,別叫倆孩子吃剩飯剩菜。”


    沈玉尚未出嫁,近來也在尋摸婆家,桌上有陌生漢子要避避嫌,周香君覺得他一人吃飯可憐,幹脆讓陳心蓮陪著在房裏吃,這事兒衛蘭香知道,便多囑咐了一句。


    沒多久陸穀讓掃完前後院的沈玄青抱孩子,自己和紀秋月到三房家來,他倆洗菜切肉,讓衛蘭香和周香君兩個長輩去歇息。


    忙碌一陣,村裏駛進一架馬車,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顧承越和他大堂哥顧承元到了,清溪村人都知道這是來相看的漢子。


    馬車停在沈家三房院門前,沈玉平出來迎,帶他倆進去。


    待在沈玉房裏的沈雁聽見動靜,心裏不免有些突突,房裏不止她倆,陸穀和紀秋月也在。


    “且放心吧,待會兒我給你打開窗子,到時你看幾眼就成,若實在生分,我再給你關上,不用怕。”紀秋月笑著說道。


    陸穀沒經過這一遭,自然沒她有主意,隻在旁邊聽著,見沈雁忐忑,他心裏莫名也跟著一起有些緊張,衛蘭香和沈堯青去過顧家,顧家人也來過他們老家,但他和沈雁紀秋月一樣,還沒見過顧承越呢。


    不知他們家小姑子將來要嫁個什麽樣的人。


    疑惑和緊張在他們四個人看見提著兩個水桶迴來的顧承越之後,除了沈玉不解,其他三個你看我我看你,不曾想竟是那天在繡坊門口差點撞到紀秋月的年輕書生。


    愣過神之後,紀秋月一下子就笑了,隻聽衛蘭香說模樣周正,不黑不醜,白白淨淨一書生,虧她和陸穀在家時還一起想顧承越到底長什麽模樣,原來早已見過。


    沈雁一肚子緊張悉數消散了,她也莫名覺得有點好笑,白擔心了好幾天不是。


    不過在顧承越看過來後,那麽白淨俊秀一個漢子,朝她笑了下。


    窗外的漢子雖有些害羞,可眼中有著光亮,端的是神采奕奕,她慌忙挪開眼神,卻連臉頰脖頸都浮現出一點紅意。


    紀秋月在旁邊看著,衝陸穀悄悄努了下嘴,兩人偷著笑一聲,隨後她關上窗子,不然小姑子一張臉都要紅透了。


    顧承越挑水劈柴,等會兒還要鋤地,哪怕獨自一人,也幹得十分有勁,生怕嶽母娘一家看不上他。


    他幹活時顧承元和沈玉平沈順旺喝水閑聊,沈玄青沈堯青也過來了,兩人都抱著兒子。


    顧承越雖是個文弱書生,但到底是個漢子,手上還是有力氣的,一次提兩桶水迴來不成問題,幹起活倒像是個老手,並無半分大少爺的嬌生慣養,沈玄青轉頭看一眼沈堯青,見大哥輕輕點頭,心中就了然。


    水缸還未滿,昨天夜裏沈玉平把缸底水全舀出來,沈堯青過來時,他還特地帶堂哥到廚房看,年輕漢子就是這樣,有時愛鬧騰。


    折騰一下相看對象,況且不是什麽太過的事,沈堯青笑罵他雞賊,但沒多管。


    趁顧承越再次出門挑水,沈雁幾人從房裏出來,他幾個都是婦人雙兒,見了顧承元不過略一點頭,無需多說話。


    顧承越並非從小家裏就有錢,小時候跟著爹娘下過地,鋤田拔草都是熟活,幹起來一點都不含糊。


    沈玄青和沈堯青看在眼裏,麵上沒言語,心裏都有數了。


    第215章


    迴家後衛蘭香幾人問沈雁的意思,縱是親娘,也讓她十分羞窘,最後隻輕點頭算是表態,在家裏人笑起來後,她羞的不行,幹脆迴了房裏做針線。


    如此,親事總算有了著落。


    隻有這麽一個女兒,衛蘭香心裏還是舍不得的,吃晌午飯時同兩個兒子商議時,還說想留沈雁在家裏一年。


    “顧家那邊迴頭我找媒人去說,咱們家嫁女兒馬虎不得,無論他們在鎮上如何,三書六禮一樣都不能含糊,照著規矩,請帖迴帖等一套套辦起來,少說都得一年呢,這一年雁雁不都在家裏。”


    要說鄉下泥腿子,能和鎮上的讀書人成親,念書好的讀書郎多受人敬重,考上秀才後最不濟也能教書,屬實是攀到了高枝兒。


    連紀秋月和陸穀這幾天都在想,他們家以後可能有個讀書人親戚,上午見沈雁點頭後,都為她高興。


    而且顧承越並非窮酸書生,家境好,不過他們家嫁女兒,哪能在氣勢上弱了。


    沈堯青見老娘神色還是不大願意,笑著繼續說:“眼瞅著到年底了,年節前後都忙,若婚事各種禮節繁縟,一年半的光景也是有的,到後年雁雁十六歲,不算小了。”


    “才十六呢。”衛蘭香擦了擦眼睛。


    沈堯青這個當大哥的,從小看著沈雁長大,同樣不舍,他輕歎一聲,這才笑著開口:“這也好辦,各種書禮上我拖他們一拖,到算成親日子的時候,我同他們定個靠後的日子,如此能多留大半年,不就好了。”


    “我看顧家著急給大兒子成親,又是誠心談婚論嫁,明麵兒上我總不能說咱們還要多留雁雁一年,叫人家聽見,還以為咱們不誠心找。”


    衛蘭香從沈玄青口中得知顧承越之前相看媳婦的時候遇了好幾次挫折,不順當,顧家急著給他成親也能想通,不然街坊四鄰各種言語談論,叫人心煩。


    “吉興鎮離咱們哪裏算遠,雁雁多走幾步路,不就到二弟那邊了,見天兒去找穀子都行。”沈堯青寬慰她。


    衛蘭香這才點頭:“是了,就隔了兩條街,嫁到顧家也好,二青在那邊,離得近,不怕她吃虧。”


    因實在羞窘,沈雁吃飯都是在房裏,壓根兒沒出來,小女兒家臉皮薄,家裏人都知曉,沒故意在她麵前調笑。


    紀秋月聽他們幾個商議完了,笑道:“那顧承越我們曾見過,就上迴雁雁去賣手帕,在繡坊門口碰見了,他那會兒不知怎麽,瞧著呆頭呆腦的,興許是見了那麽一下,今日瞧著就好了許多。”


    沈玄青沈堯青皆是一愣,都沒想到沈雁早見過顧承越。


    “對,那天我也在呢。”陸穀給靈哥兒喂一口蛋羹,隨口說道:“我那會兒見他麵熟,後來去買布才想起,在鋪子裏買過幾迴肉。”


    沈堯青一拍桌子:“這小子,也不知是見了雁雁後才願意的,還是不知道雁雁就是要和他相看的人,若他知道,口夠緊的。”


    “他或許認得你,如此一來,說不準還真知道就是雁雁。”沈玄青轉頭對陸穀說道。


    鎮上做生意的,掌櫃有時記不住主顧,可買了好幾次東西,一般主顧隻要多留心一點,是能記住老板的。


    “早就見過,也算是緣分,倘若他真知道,看顧家也是真心求娶,罷了罷了。”衛蘭香想了一會兒說道,都到相看這一步了,況且沈雁點了頭,幺女願意,就不好再生事端。


    “也是。”沈堯青說完輕歎一聲,姑娘家少出門,他這個做大哥的,免不了為妹妹多想一點。


    顧家人上迴來找衛蘭香商議,顧家爹娘和顧承越趕著兩架馬車來的,酒水糕點自不必說,直接拉衛蘭香和他到豐穀鎮上大酒樓裏商談事宜,若非看重,也不會花那麽多錢,隻為一頓還不知成不成的飯。


    他也聽吉興鎮來的那個孫媒婆透露幾分,顧家彩禮願出整整三十兩銀子,當初給沈玄青娶親,彩禮說好二十兩,別說鄉下,就連鎮上都少有這麽高的。


    倒不是他們眼饞這三十兩,隻為顧家人對沈雁的看重。


    忙碌這一陣,家裏一樁大事總算定下來,和顧家各種往來逐漸變多自不用說。


    *


    初冬,沈玄青照舊在鋪子裏忙碌,今天早起天上鉛雲厚重,太陽被遮擋住,沒個日頭暖意,他在後院殺了兩隻兔子,到前麵來用繩子穿了,掛在木架上。


    昨天殺的豬肉還有半扇,他開鋪子門後就掛好了,籠子裏雞鴨都有,他把桌子挪到門口,刀具肉墩子都擺好,隻等主顧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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