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又是織布掙錢又是包桑田,桑田裏的活兒有時她自己忙不來,就讓她爹娘幫著去鋤草澆灌,賣了錢後給老兩口買些吃食用度,亦或是給幾十文,她聰明,迴迴給錢都是老兩口幹完活再給的,算作工錢,不讓白幹,不然多有怨言。


    她死了男人,怕爹娘隨便找個鰥夫將她嫁出去,若再遇到老張氏和張正子那樣的人,豈不是又跳迴火坑。


    於是她有事沒事兒就在老兩口麵前訴苦哭泣,說遇人不淑命途坎坷,如今還有三年孝在身上,又暗示若她真嫁人了,以後掙的錢都是夫家的,定然拿不出來接濟娘家,連包的桑田也要退迴去。


    女兒在家裏,李老爹李老娘有吃有穿,在桑田裏幹了活還有銅板拿,日子遠比以前更好,李婉雲要真嫁了人,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銀錢自然是夫家的。


    就算親爹娘,有一層利處在,也是會考慮的。


    況且老張氏孝期還沒過,旁人若一打聽,親事不一定能成,給她找婆家的事就這麽一直拖著。


    隻要她爹娘還在,就有人給撐腰,連她幾個侄兒,有時也給買些吃穿,她對侄兒好從來不避著家裏人,當著麵兒給,好叫侄兒們都知道她這個姑姑好,日後她若真不嫁人了,侄兒怎麽都不能落井下石。


    說起來她兩個兄長一個弟弟,嫁出去的姊妹不提,外甥離得遠,便在幾個侄兒裏給自己找依靠,她原本是想過繼一個當兒子養,但家裏定然不會應允,她一個寡婦,沒婆家沒相公,還住在娘家,哪有人願意把兒子過繼給她,除非她露錢財。


    李旺兒是她大哥的二兒子,夾在中間娘不疼爹不愛,性子有點悶,不愛說話,便越發不得爹娘心,但李旺兒脾氣好,念了一年書識得幾個字,懂些禮數和道理,還教她名字怎麽寫,她大哥手裏沒那麽多錢,隻讓李旺兒念了一年學堂,更疼大兒子和小兒子。


    她怕自己以後沒依仗,心裏總有種不踏實感,暗地裏將幾個侄兒比了又比,覺得李旺兒是個知恩的,於是漸漸偏心。


    去年冬日進私塾,她大哥隻讓大兒子小兒子去,長子是家裏希冀所在,嘴甜的幺兒是爹娘心肝兒,二兒子李旺兒隻能去撿柴挖冬筍幹活,她咬咬牙,自己掏錢送李旺兒去念書,她家其他人如何嘀咕甚至吵架罵仗暫且不提,起碼李旺兒逐漸和她一條心。


    她怕李旺兒不爭氣,日後沒什麽本事,便時常同他鼓勁,讓他好好念書,有她這個姑姑在,紙筆書冊少不了他的,將來若考不上功名也不打緊,她送他去學手藝或是做小生意,想買地種想坐騾車想要好衣裳,自己鉚足勁去掙,將來一定比他大哥三弟有出息。


    李旺兒爹娘都不疼,爺奶孫兒多,自然對他不是多看重,好在受了姑姑另眼相看,便咬牙刻苦,他念書天分不高,但還算爭氣,在學生裏中間偏上,有時文章背得好,先生還嘉獎幾句。


    這些事李婉雲不好同外人說道,隻她自己在心中咂摸,出路若找不到,怎麽都得給自己找條退路。


    陸穀提壺給三人都添了茶,說道:“以後我和二青都在這裏,你若想歇歇腳吃個飯,過來就行。”


    吉興鎮離得遠,能碰到個熟人不容易。


    李婉雲喝了口茶,笑著說:“你們家養兔子的事我聽人說了,是不是蓋了個好大的宅院,什麽兔子雞鴨都有。”


    鄉下就是這樣,平常沒樂子奇聞可言,有什麽事一傳十十傳百,好幾個村子就知道了。


    陸穀笑了笑,點著頭道:“是蓋了個宅子,兔子下崽快又多,老家沒太大地方,隻好弄一片地兒。”


    李婉雲聽完,抬頭看了看鋪子,進來後光顧著說話,都沒瞅瞅。


    見她如此,陸穀便說道:“我帶你轉轉,地方不大。”


    正說著,沈玄青買了包梅花酥迴來了,見李旺兒也想去後麵看看,他笑著說:“你們都去,布匹放在這兒我給看著。”


    李婉雲沒有拘著李旺兒,小子可不得多見見世麵。


    二門小,隻能容一人過,陸穀抱著靈哥兒先往後麵走,邊走邊說:“後麵窄,院子也小。”


    “就一間屋子。”他說著撩開簾子側身,讓李婉雲和李旺兒看了眼屋裏,接著又往後麵走。


    “怎麽沒鋪床褥?在後頭曬?”李婉雲好奇道,那床板上空空如也,瞧著就不像住人的。


    陸穀迴頭笑著說:“沒在這邊住,床褥搬到宅子裏了,就在南吉街上的珍珠巷子,以後你若過來我不在,就讓那邊找,進去後第六家就是。”


    李婉雲越發驚訝:“宅子?”


    陸穀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說道:“嗯,在那邊買了個,鋪子裏地方小,做飯洗衣都排不開,孩子每天都有尿布和衣裳要洗,不然全是濕的。”


    原本以為是賃居,不曾想是買下了,李婉雲從前知道沈玄青有出息,不曾想這麽有本事,連鎮上的宅子都買得起,又有肉鋪又有家宅,也就是陸穀了,旁人哪有這樣的福氣。


    後麵還有四隻兔子,陸穀便說道:“剛好你來了,還有兔子,帶一隻迴去吃。”


    李婉雲連忙擺擺手:“使不得使不得,我空手來,怎能還帶東西迴去,不必不必。”


    “你拿上就好,家裏兔子還要呢,一隻算不得什麽。”陸穀彎腰打開兔籠,一隻手探進去抓兔子。


    見狀,李婉雲連忙攔住他手,一個勁推拒。


    陸穀隻好作罷了,幾人又到前麵喝茶水吃糕點,李婉雲要去賣布,還要帶李旺兒買書冊,沒留太久。


    她走時高高興興的,當年過得實在太慘,以至清溪村人她沒幾個想看見的,但陸穀一家和苗大娘幾人不同,都幫過她,她不是恩將仇報的,兩年過去,知道陸穀如今在吉興鎮上,生了孩子一切都順當,自然高興。


    李旺兒十一歲,半大的小子,還算是孩子呢,走時給他把剩下的半包梅花酥帶上了,李婉雲想推拒,但陸穀和沈玄青都讓帶,便不再多言,不然也太過生分。


    街上人多,陸穀在他倆走遠後說道:“她日子好了。”


    “嗯,過好就行,總能找出活路來。”沈玄青在旁邊附和。


    又有人來買兔子,他倆連忙招唿。


    第207章


    時值初夏,日頭升起來,漸有幾分炎熱,人人都換了薄衫。


    晌午風送花香,兩鄰家院子裏都栽了花樹,和著風幽幽飄來,吃過飯後沈玄青去看鋪子了,陸穀拍著困倦的靈哥兒哄睡。


    天正好,拍著拍著,連他也昏昏欲睡,幹脆拉了薄被蓋好,同孩子一起睡了。


    肉鋪生意擺順了,西興街和南吉街的各種人事也漸漸熟識,他倆都適應了鎮上的日子,這吉興鎮的角角落落差不多都知道,不再有初來乍到的忐忑。


    等陸穀睡醒,風從半開的窗子裏吹進來,院裏柿子樹樹葉正在搖晃,東邊空地上墾出了一小片菜地,種了三行春菜,春菜好生長,種下澆些水就能活,韭菜種了一行,小蔥和蒜苗各自占半行。


    地界兒到底不如鄉下老家,不過他倆吃也足夠了。


    他從窗戶看見乖仔側躺著睡在樹蔭下,很是舒坦的模樣,人常說春困秋乏夏打盹,連狗也不例外。


    菜地地頭還有一點空當,他邊穿鞋邊想,迴頭讓沈玄青插個竹竿亦或是弄個竹架,種一藤吊瓜和一藤長豆,這兩樣結的多,長得也快,就不必在外麵買了。


    冬瓜南瓜不用栽,這兩樣要爬藤蔓,迴頭結了果從老家帶來就好,這裏沒太多地方能種。


    後院倒是還有地兒,而且雞鴨兔子拉來先擱在後院,糞便都積著呢,上肥方便,等過兩天沈玄青得了空,叫他再把後院開墾出一片,無論什麽小菜小蔬,再種些才好呢。


    日子沒太多波瀾,有時沈堯青來送兔子,閑了也會趕騾車送柴火和一些菜蔬,衛蘭香有幾迴跟著一起,來看看小孫兒。


    老楊頭有事沒事了出來瞎轉,就會到鋪子那邊溜達溜達,他做了飯會喊老楊頭一起吃,燉了雞鴨會給嚴氏那邊送一些。


    楊家也忙呢,老兩口不用在酒館裏忙,但孫子孫女還有外孫子都在吉興鎮,他倆要幫兒子女兒帶帶孩子。


    大部分時候,都是他和沈玄青還有靈哥兒自己。


    孩子還沒睡醒,見靈哥兒睡得香,他坐在房裏繡手帕,有了孩子後,做針線都是逮著空子才行。


    也虧他們靈哥兒乖,平時吃飽喝足就不哭不鬧,他做飯時把木搖籃拉出來放在廚房門口,一邊切菜一邊逗孩子說話玩耍,倒也忙的開。


    當然靈哥兒也有不乖的時候,他正做飯呢,就哭起來不願待在搖籃裏,他隻好把孩子背著,怕油點迸濺燙到孩子,每每這時候,就改成煮菜,又或者焯水涼拌,要麽弄一鍋菜和麵都有的疙瘩湯,吃飽就行了。


    一朵花剛繡完,床上靈哥兒就有了動靜。


    陸穀放下繡繃子,起身到床邊抱孩子,晌午有點熱,小靈均睡得臉蛋都是紅的,他摸了摸孩子臉和額頭,發覺額上出了一點汗,又探探孩子脊背,果真出了薄汗。


    靈哥兒蓋得是稍厚的小被子,明天還是換個薄的,遮住肚子不著涼就好。


    “快尿。”他端著孩子在屋簷下撒尿,嘴裏還噓噓吹兩聲不成調的口哨。


    躺在樹蔭下的乖仔睜開眼睛看了看,見沒它的事又合上眼睛,再不見動彈,瞧著懶洋洋的。


    家裏肉菜都有,不用出去買,他想做完那條手帕,就沒到鋪子那邊去,把搖籃拉到樹蔭下,放孩子在裏麵坐著玩耍,風時不時吹來,舒坦得很。


    繡完手帕又打水洗尿布,還有他和沈玄青換下來的衣裳,忙碌到半下午,他正在晾濕衣裳,忽然聽見後門處傳來拍門聲,還有沈堯青的聲音。


    乖仔衝著後麵叫,站起來先他一步跑進後院。


    他起身腳下匆匆,但沒忘記抱孩子,上次去後麵開門沒抱靈哥兒,孩子看見他走了,直接放聲大哭。


    門還沒開呢,陸穀邊走邊喊道:“大哥?”


    “是我。”沈堯青答應一聲,又說道:“昨兒砍了些柴火,夜裏還下了漁網,早起收網好幾條魚,給你們送兩條。”


    他說著話,乖仔認出人不吠叫了,陸穀就把後門打開。


    木門檻不用說,陸穀往後退兩步,沈堯青自己就取了門檻,先把騾車牽進來,隨後又關上後門。


    “二青在鋪子裏?”沈堯青關好門後順口問了句。


    “嗯,晌午吃了飯就過去了。”陸穀答應著,見他要卸柴,說道:“大哥你歇一歇,不急,我去倒茶。”


    沈堯青解開板車上的麻繩,笑道:“趕車過來,我沒跑幾步,不累,卸完就利索了。”


    “那行,我給你倒茶。”陸穀匆匆到前麵提了茶壺拿了碗,天熱,趕這一路怎麽都渴了。


    地上放了個木桶,水隻剩半桶,裏麵兩條魚擠在一起,他看見後單手抱著靈哥兒,提著水桶走到到井邊,搖著轆轤用井桶打了半桶水,給魚兒添了些。


    沈堯青解完麻繩,這才把倒好的一碗茶水一飲而盡,他吹一聲口哨,笑著逗一下望過來的小靈哥兒,便往柴房抱柴火。


    “大哥在家可吃了?”陸穀走過來問道。


    “吃了,吃過我才上路的。”沈堯青邊幹活邊說道。


    “家裏都好?”陸穀又問道。


    他從柴房出來,笑著說:“都好著,就昭兒那混小子,前兩天嚇唬雞,拿著個竹棍攆雞,把雞攆的到處亂竄,他還來勁了,追著雞跑,誰知給摔了,磕破鼻子。”


    “鼻子破了?”陸穀連忙追問道。


    “不打緊,就蹭破皮,流了一點血止住了,再有兩天結痂就好了。”沈堯青抱起柴火說道。


    陸穀這才放心,他開口道:“前兩天我給靈哥兒做肚兜,給昭兒也做了件,今天迴去給帶著,夜裏睡覺穿上,不怕踢被肚子著涼。”


    進了柴房的沈堯青答應一聲:“好。”


    陸穀又問他餓不餓,家裏還有晌午燉的老母雞湯,糕點也有。


    他來時吃過飯,並不饑餓,卸完柴火後,因沈玄青在鋪子那邊,兩人帶著孩子鎖上門過去,留乖仔看家。


    他倆到時沈玄青正在給人稱雞蛋,這會子涼快些,出門的人比晌午時多,陸續來幾個主顧,有的問過價錢後覺著貴,不買就走了,大體來說,生意比早上清淡些。


    坐下後說幾句家常話,沈堯青便開口道:“我大前天去樓裏送兔子,不成想讓黃振川看見拐進巷子,他瞧見倒沒什麽,他老婆知道這事,這兩天在村裏傳開了。”


    他平時客氣,見了黃振川叫聲叔,但這兩天風言風語,心中屬實不痛快。


    青樓不是個好去處,就算他們隻和後廚打交道,名聲也不大好聽,除了家裏親戚同族,和村裏人都是打個哈哈說後廚要,糊弄過去,這掙錢的門路,他們不想告訴,旁人便不好打聽。


    鄉下人在地裏刨食,常去鎮上的少,不過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被知道往青樓送兔子,他們一早就料想到了。


    沈玄青並不慌張,隻是眉頭輕皺。


    他兄弟倆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流言風語有時還是要注意的。


    沈堯青又說道:“娘和全子娘還有苗嬸子幾個都說了,咱們隻是往後廚送,還到夏夫郎家中去了一趟,也同守義嬸閑聊了幾句,咱們都是本分人,哪會亂來,我下地碰見黃振川,他老婆也在,我當著他麵兒問是不是他老婆亂說話,黃振川丟了臉,罵了幾句,黃老婆子後麵就沒那麽嘴碎,消停了不少。”


    黃振川有欺軟怕硬的毛病,沈家二房如今日子好,兩個漢子又年輕力壯,況且沈家和林忠才家是親戚,不大敢得罪,他背地裏說別人閑話,卻被老婆子抖落出去,自然覺得沒臉。


    “雁雁大了,娘近來張羅著,想給她尋摸個好婆家,青樓到底名聲不好聽,我看,要不算了。”沈堯青是長子,可以說是家裏的頂梁柱,遇到事情肯定要多想想。


    如今他們有肉鋪了,有時吉興鎮幾個酒館食肆也會來買兔子,迴頭找找老板,倒是不愁賣不出去,沈玄青想一下,說:“算就算了,迴頭我找羅標說說,請他吃頓酒,當初勞他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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