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穀被他這麽笑著看,越發害羞不敢抬頭,最後還是聽見狗對著院門外叫了兩聲,沈玄青才迴過神。


    陸穀送他到了門口,跟大灰看著他跟細狗走進山林,再看不見了,才轉身迴院子開始一天的忙碌。


    ——


    太陽出來後,靜謐的山林不再像夜裏那樣嚇人,遇到草叢茂密的地方要過,陸穀就用手裏那根長木棍探草撥路,大灰一路跟著他尋覓。沿著上次采菌子的方向走,還真叫他找到一條山溪。


    溪水往山下流淌,這水看著清極了,比清溪河的水都要幹淨,溪邊還長了嫩綠的水芹,陸穀一掐覺得鮮嫩,嚐著咬一口後便決定走得時候多采些,等沈玄青晚上迴來吃。


    這水芹比他以前在村裏河邊采的都嫩,想來切了涼拌一定好吃,還能清炒或跟肉炒,壇子裏鹹菜不多了,水芹可以放醋醃泡,一兩天就能吃,酸酸脆脆的,也換個酸醃菜吃吃,不然老吃鹹的。


    幸好他今天出來背了個大竹筐,能多弄些迴去。


    水芹先不著急,這裏沒別的人,他脫掉鞋襪挽起褲管下了水。因是特地過來摸螺,自然不會太早迴去,陸穀給自己帶了四個雜麵饅頭,用布袋裝著,這會兒下水了,就把布袋綁在竹筐的背繩上。


    水裏石頭挺多,他翻開好幾塊總算看見了三四個薄殼青螺,長得還都挺大,就是螺殼偏脆薄,有那還沒長老的,用力一捏就會碎。


    陸穀手輕巧,也不願把它們捏碎,摸下來反手輕輕丟進背後的竹筐。他沿著溪水往上麵石頭多的地方走,能翻的石頭都翻了個遍,找的十分仔細認真。


    甚至還叫他抓到了山溪中一種叫肚紫的小蟹,不是在石頭底下就是藏在泥水裏,因為肚子上有淡淡紫色而得名,旁的地方叫什麽不知道,他們鄉下就這樣叫,是種還挺貴的山鮮。


    他在安家村的時候曾見過有人上山抓到一些,那人也沒去賣,帶迴家自己炒了,吃完在村裏好一陣顯擺,說是跟鎮上那些富戶老爺們吃一個東西了。


    這東西能跟花椒秋辣子炒著吃,既然是吃的,陸穀就不會輕易放過,肚紫跟青螺一塊兒抓。


    看見肚紫的時候他想起這東西跟青螺都貴,可這深山不比在前山的時候,抓到東西能去鎮上賣,沈玄青腳程快,一個半時辰能出去,他腳力是比不上的。


    不過他又想到,螺蟹這些東西抓了跟泥鰍一樣,是要養幾天吐吐泥的,放在水裏是能活幾天的,他琢磨著若真想去賣,趕在下山前一兩天抓一些養在水裏,也是能拿木桶帶迴去的,而且比魚好帶,小蟹離了水能活好一陣,青螺他用酒泡了隻留螺肉還更輕。


    這麽一想,陸穀心裏就熱切起來,他得多多找些,沈玄青和家裏人吃不完了,還能拿到鎮上賣錢。


    怕小蟹夾碎或是吃了青螺,他摘了幾片很大的葉子包青螺,摸到許多後葉子一包再用細長結實的草莖一捆,往竹筐裏一丟就不怕了。


    肚紫在竹筐裏用尖腿劃出嗬啦嗬啦的動靜,有時覺得它們似乎往上邊爬了,陸穀反手重重拍幾下竹筐,剛爬了點的小蟹又掉進竹筐底部。


    水聲嘩啦一下,是陸穀從泥水裏抓了隻肚紫,捏住在清水中搖擺手洗一下,很快就幹淨了。


    溪水因走動和涮泥被攪得渾濁,不過等人離開後,沒多久又清了。


    大灰在水裏蹚了一陣,迴到岸上撲棱棱抖動身體甩毛,濺的陸穀身上都有水點,他抬頭去看大灰,眼裏帶著輕輕淺淺的笑,有狗跟著是真安心,走遠了也不會覺得找不到迴去的路。


    這條山溪挺長的,他順著溪流找了好長一段,上遊下遊都翻找了,待覺出饑腸轆轆,抬頭一看太陽在頭頂,都到晌午了,這才上了岸坐在一塊兒大石頭上歇息。


    鞋襪他是邊走邊挪,省得找不見了,待腳晾幹後穿好,見一旁草叢中有能吃的紅果,便將那些都摘了,蹲在溪邊洗幹淨,嚐一個甘甜甘甜的,就是太小。


    見大灰湊過來,他還試著喂大灰吃兩個,沒想到真吃了,原來狗也愛吃果子。


    不止草紅果,他剛才蹚水過來時還看見一棵水包兒樹,上頭結的果子都紅了,長得還大,但不知道是苦包兒還是甜包兒。這種野果皮薄汁多,熟透後一口咬破,能像水包一樣爆開,所以就喊水包兒樹。


    陸穀走過去踮著腳拽下一根樹枝,摘了個小點的紅果子輕輕咬破皮,覺出汁水的甜味兒後眼裏全是喜悅,是甜包兒!


    水包兒樹苦的多甜的少,十棵裏八棵九棵都是苦的,那種苦連大人都受不了,別說吃了,像他剛才那樣咬破點果皮舌尖沾到汁水,舌尖都能苦麻了,不適應這苦味的人還會直幹嘔,別提多難受。


    所以在嚐到甜味後陸穀異常驚喜,摘了好些個紅透的拿到溪邊洗了,這果子越紅就越熟,裏頭果肉那叫一個軟,汁水也飽滿,他塞一個在口中一口咬破,甜津津的汁水就滿溢出來。


    見大灰在旁邊,他掰開一個甜包兒遞過去,大灰聞一聞,張開嘴就吃了,還舔了舔他手指頭上的甜汁。一人一狗就把他摘的這些甜包兒分著吃完了。


    四個饅頭陸穀啃了兩個半,剩下一個半給了大灰吃,大灰今天跟著他都沒空去抓竹鼠攆兔子,總不能讓餓著肚子。


    吃完後他找了片清澈的地兒,用手捧著喝了幾口,大灰也跟著他一塊兒低頭喝水,通人性又聰明。


    第32章


    更深處的山林裏,沈玄青也找了地方啃幹糧,他從筐子裏摸出布袋,麵餅已經冷了,但心裏是熱乎的。


    他想起了陸穀,可自己夫郎並不在身邊,叫他隻得作罷,連眼中那點笑意都被愁悶代替,坐下來臉上沒了多少神情,喝了口水就啃起白餅。


    不知不覺,他又想到了陸穀,他的小夫郎人乖又勤快,聽別人吃紅俏都想給他做,笑起來還挺好看,隻是太瘦了。


    那日在趙屠戶家裏見到陸穀抱孩子的一幕讓他記到現在,王郎中也說過生養的事情,這會兒靜下來,他便想了許多,頭一件事就是要多掙錢,有白麵新米和肉吃,才能養好養胖陸穀,不然到了生養的時候,若太瘦身子會吃虧的。


    況且養孩子不也得有錢,鄉下人有那貧苦的也能成親生孩子,可孩子瘦得跟猴兒一樣,成日間不是亂跑就是早早幹活給人做工,沒書念識不得一個大字,比尋常農家的孩子要多吃些苦。


    他念過書也經常去鎮上,眼裏見過的人和事就多些,如今既想到生養的事,他自然不願自己孩子吃苦受罪給人去放牛做工,無論男孩女孩又或是雙兒,能念上書最好,起碼以後不用吃不識字的虧。


    ——


    沈玄青一個人都想了什麽陸穀不知道,他吃完沿著溪水繼續找,一個多時辰後才往迴走。


    下午剛過半,離太陽落山還早,眼下往迴走一來是他害怕天黑後的山林,二來是因他沿著溪水走了很長一段,還到附近別的溪流去翻找尋覓,要迴去就得先順水找到來時的路,更費些功夫,自然得早走。


    竹筐底下是七八十隻肚紫小蟹,還有大葉子包起來的青螺,好幾大包呢,起碼有兩百,隻這些就花了他大半天,從早上太陽升起沒多久一直到這會兒,也虧是這裏來的人少,不然找上一天還沒這些。


    肚紫和青螺上麵是水芹菜和紅黃都有的甜包兒,嫩綠的水芹碼得整齊,他采了大半筐,因竹筐大,這些屬實不少了,能吃好一陣。


    末了找到來路迴去,陸穀還在路邊看見幾朵能吃的菌子,順手就給采了,在東西多的深山裏,隻要認識吃的就不會餓死。


    走著走著他瞧見遠處有棵倒下的大樹,便拿木棍探探草,見沒有蛇蟻後就拐進去了,大灰也沒叫,想來沒有什麽東西藏在裏頭。


    上次來的時候他就發現那棵樹倒了,應該有挺久的,但因上次采了菌子著急迴去,就沒有過去看。


    這樹倒下有陣日子了,都朽壞了,上頭正如陸穀所想,長了好幾簇黑木耳,這東西也不止朽木上長,有時在樹上也能看見,就是得爬高或者拿長長的竹竿勾下來。


    黑木耳不算多,全采下來曬幹也就吃幾次,但他沒有錯過,這些東西不就是一點一點攢起來的嗎。


    菌子和黑木耳放在水芹上邊,陸穀見這邊再沒東西能采摘了,才又走迴方才的路上,等過一陣再來看看,說不定木耳還會再長出來。


    天藍曠遠,山中清風和煦,當真是秋高氣爽,得了這麽多東西,陸穀心情也更暢快,眼裏心裏都是喜意。


    ——


    沈玄青早上走之前把院門鑰匙給了他,陸穀迴來後一開門,就跑到後院去看雞仔鴨苗,見好好的就放心了,又給泡了點米糠麩子吃,因記著它們是吃草的,還到外邊打了嫩草迴來剁碎,若非這會兒忙,否則他還要去河邊挖蚯蚓,小雞小鴨都吃,吃了長個長肉。


    忙完這些後他才收拾竹筐裏的東西,甜包兒有紅的有黃的,紅的熟太過在路上顛簸碰撞很容易破皮,所以他還摘了皮厚的黃色果子,今天吃不了,放幾天熟透了就能吃,摘了不少呢。既知道哪裏有甜包兒樹,等迴頭下山前再去一趟,也給沈雁她們帶一些嚐嚐。


    水芹掏出來好多,竹匾堆了一堆,再下邊就是幾包薄殼青螺了,有包葉子隻有一層,被蟹鉗給夾爛了,露出來一些青螺,他往木盆裏倒了水還滴了幾滴油,把青螺都倒進去,養著幾天吐泥沙。


    至於最下邊的肚紫小蟹,大多都活著,他挑了十來隻刷洗幹淨,準備先給沈玄青炒一盤嚐嚐鮮,餘下的就放在水桶裏,撒些鹽養兩天吐泥,還用竹匾扣上壓了木頭防著爬出來。


    新采的黑木耳不能吃,他拿了個竹匾出來放上去曬,幹了後再泡發吃。


    竹筐竹匾竹籃他上次編了一些,但這麽一用就覺得不怎麽夠,怪不得村裏采藥采山貨的人家裏那麽多竹匾用來晾曬。


    前兩天的竹篾還剩一些,改明兒閑了他得再編幾個。


    前院種的秋菜不再蔫吧,隔兩天澆迴水長得水靈靈的,正好和菌子炒了,再拌個水芹吃,還有肚紫,這一頓很不錯了。


    等傍晚沈玄青迴來,陸穀已做好飯了,熱菜跟米酒悶在鍋裏,端出來還溫熱著。


    沈玄青在廚房門前洗手,見陸穀端出來一碗山鮮小蟹,他笑著說道:“竟有這個,你今日是不是跑遠了?”


    “嗯,我去摸青螺見水裏有,就抓了迴來,還有一些在桶裏。”陸穀小聲答道,因今日收獲頗豐,他心中著實喜悅,和沈玄青之間也算熟悉了一點,他猶豫一下繼續道:“還有甜包兒跟水芹,鹹菜我都撈出來了,壇子空了,改醃個酸水芹吃。”


    沈玄青一進門就看到竹匾上洗好的水芹,聞言點著頭笑道:“好,都聽你的。”


    不知為何,這話讓陸穀有點難言的感覺,像是他可以做主一些事情了,但他是十分謹慎微小的性子,又怎麽會問這種話。


    因甜包兒難得,他放好碗再來廚房拿饅頭時,看見洗好的紅透果子,便拿了兩顆到堂屋,低著頭遞過去,小聲說:“給你。”


    沈玄青看見他手裏的果子,愣一下才笑著接過去,心裏頭像是有什麽東西化開,暖暖的。


    涼拌水芹鮮嫩,炒小蟹辣香有麻味,再加上菌子炒青菜,還有米酒喝,兩人都吃得飽足爽快。


    天漸漸黑了,沈玄青喂過狗後正要去關院門,正吃食的大灰忽然抬頭,衝著外麵一陣吠叫,兩條細狗也跟著叫了,在廚房洗碗的陸穀被這聲音嚇了一跳,在這兒住了這麽久,夜裏還沒聽狗這麽叫過。


    好在並非什麽野獸襲來,狗叫聲不是很激烈,院門前的林子走出來個人影,沈玄青細辨一下認了出來,原是靜心寺的僧人慧通,便喝止了大灰它們。


    “阿彌陀佛,沈施主,我進山采藥,天晚未能趕下山,又來叨擾你清靜了,還望海涵。”慧通在院門前站定,沒有貿然進來。


    沈玄青迴他一禮,說道:“慧通師父,快進。”


    “多謝沈施主。”慧通和尚這才進來。


    見沈玄青要頂院門,他竹筐還沒卸就幫著抬了粗樹幹,因他以前做過武僧,雖沒沈玄青高大,但這點力氣還是有的。


    他轉身看到陸穀,念了句佛號便詢問道:“不知這位施主是何尊名?”


    “我夫郎,姓陸叫陸穀。”沈玄青笑道。


    “原是陸施主,失敬失敬,貧僧慧通,乃靜心寺僧人。”慧通再次施了佛禮。


    陸穀連忙合起手掌小聲道:“慧通師父。”


    他見過兩次和尚,但從未說過話,免不了有些緊張拘謹。


    沈玄青跟慧通熟悉,對方上山采藥下不去時就會過來借宿一晚,走時會留下些藥材,他開口問道:“師父吃了沒,這裏有素菜,油也是素油。”


    “如此,就多謝了。”說著,慧通從卸下來的竹筐拿出一包幹糧,他也不用幫忙,自己就到廚房燒水熱幹糧去了。


    沈玄青從竹匾上抓了一大把水芹拿進去,慧通會炒菜,在山裏跑一天吃些熱菜熱飯總是好的。


    見案板上放了兩碗紅色的甜包兒,陸穀摘得挺多,沈玄青隻端了較少的一碗,出去前說道:“這果子師父盡可拿去吃。”


    “多謝。”正燒火的慧通點頭道謝,沒有過分客氣。


    陸穀剛從後院趕了雞鴨進來,沈玄青端著那碗甜包兒走到堂屋,說道:“那一碗我讓給慧通師父吃了,迴頭你再想吃,我跟你去摘,摘好些迴來。”


    這是陸穀走了遠路弄迴來的,他一迴來就著急給他嚐,這份心意他哪能糟踐了,不能不告知。


    而慧通和尚以前幫老獵戶看過病還給了藥材,卻分文不取,給貧苦人看病也是如此,足以見其心地良善,看到有僧人能吃的東西後,他就讓與對方吃了。


    “好些呢,我們吃不完,讓一讓無妨。”陸穀小聲道,這甜包兒紅透後若放久也是會壞的,多個人分了早些吃完也不糟蹋,況且還有一堆黃的澀果,過兩天熟透了還能吃。


    “嗯。”沈玄青臉上笑意更甚,他就知道,他的夫郎是天底下難得的好夫郎,為再給陸穀寬寬心,他還將慧通給老獵戶看病的事說了。


    這下陸穀就越覺得該給人家多吃些,這麽好的僧人呢,怎能吝嗇這一點東西。


    天黑了,多了個慧通和尚,等會兒還要在東屋鋪床褥讓夜裏歇息,沈玄青便點了油燈,順帶借著燈火把竹筐裏的東西拿了出來。


    打到的笨山雀和兔子早已關進了柴房籠子,竹筐裏剩下用大樹葉包的栗子,是他經過時撿的,此時拿出來便給陸穀剝了一個,生板栗甜而爽脆,等明日太陽出來,曬上一曬就更好吃。


    很少有人給陸穀剝東西吃,除了他娘,手心裏又多了個甜栗子,他小心翼翼抬頭,在燭火下看向垂著眉眼剝栗子的沈玄青。


    第33章


    燭火微搖,昏黃燭光映在沈玄青臉上,堅毅冷硬的臉龐輪廓似乎柔和了幾分,他低頭剝栗子,打獵練就的敏銳讓他察覺到什麽,抬眸便看到陸穀怔怔的眼神。


    猝不及防撞進那雙星眸之中,燈燭映在沈玄青眼裏,明亮又多了幾分柔意,陸穀霎時變得無措,慌忙移開視線。


    他低了頭局促不安,又想掩飾方才盯著人家看的無禮舉動,就將栗子塞進了嘴裏,生板栗沒有熟的甜糯,但別有一種脆甜,還拿起栗子自己剝,總不能一直等著旁人給他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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