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去得早,以至繡活他沒學全了,但也有幾分,繡個藥囊不成問題,就是他一個銅板都沒有,沒錢買布頭跟繡線,而且也沒藥材。


    跟沈家人開口要錢他沒那個膽子,不過在看到紅彤彤掛滿細枝的枸杞後,他心中微動,便有了主意。


    就算枸杞子便宜,賣得多了也是錢,而且山裏有不少好東西,隻要下功夫去找,總能找些賣錢的。


    若真賣得了錢,就算不買布頭彩線,起碼能讓沈玄青高興些,說不定,還能給他幾個銅板,這樣他就有錢了。


    想到這裏,陸穀悄悄看了眼扛著竹子走在前邊的沈玄青。


    他膽小嘴笨也沒主意,但心裏是有一點私心計較的,他知道沈玄青是個好人,若非如此,他也不會這樣主動想法兒掙錢,不然就跟杜荷花一樣,把錢全拿走了,他連一個銅板都沒有。


    他自己在心裏悄摸盤算,也不敢聲張,隻留心迴來的路上都有什麽。


    及至到了院落外麵的空地,沈玄青把肩上沉甸甸的青竹扔在地上,轉動了幾下肩膀才去開鎖。


    黑狗把已經咬死的竹鼠放在地上,一連叫了好幾下,示意幫它烤了好吃肉,沈玄青沒理會它,推開門後從陸穀背上卸了竹筐拎進去。


    “我去河邊殺鳥,有個藥爐在矮屋裏,你找找看,待會兒用那個燉老湯。”他邊說邊取了那兩隻肥頭鳩,昨天用彈弓打下來的時候就死了,剛好弄個葷腥吃。


    陸穀自是應了,按他的話在矮屋裏尋覓一圈,找到蒙了一層厚灰的藥爐。


    這是老獵戶當年用的,沈玄青年輕力壯,這幾年沒病過幾次,偶然有個傷寒喝碗薑湯就扛過去了,藥爐基本就沒用過。


    燉老湯火候要久,晌午是吃不著了,而大鍋要炒菜做飯不能被燉湯給占了,好在還有這個東西。


    他倆各自忙碌,一早上就這樣過去了,飯後沈玄青在院門外削竹子,外邊空地大又寬敞,他坐在凳子上,想起那隻麻尾竹雞,就對收拾完廚房的陸穀說道:“你看看竹雞如何了,剁的雞草看它吃沒吃。”


    陸穀到後院去看,昨天夜裏沈玄青給竹雞受傷的翅膀敷了草藥,好歹讓它活幾天別化膿發臭,早起還給弄了些雞草。


    見雞草少了些,竹雞看見人來還咕咕叫了幾聲,躲在角落裏,陸穀就知道該是沒事了。


    “雞草吃了,也會叫了。”他到院外跟沈玄青小聲說道,說完也沒走,頓在原地似有話說。


    這院子朝南,屋前太陽很大,沈玄青覺察出他的猶豫,便抬頭看他,問道:“怎麽了?”


    陸穀這才低聲開口:“我,我想燒水洗頭發。”


    他這般膽怯不是沒理由的,在陸家多用點柴都會被罵,雖說沈家人沒虧待過他,但小心使然,做什麽告知一聲,由得人家說好了,他才能放心些,不然沈玄青幹活,他卻在洗沐。


    沈玄青頓了頓才道:“燒就是了,水夠,柴也夠。”


    末了他低聲又說:“你隻管使,想如何就如何,不必同我見外。”


    這番話讓陸穀怔了怔,最後滿眼感激,小聲連連應道:“好好。”


    ——


    月落日升,循環不斷,眨眼幾天就過去了。


    陸穀漸漸習慣在山裏的日子,白天沈玄青帶著狗出去打獵,他做飯等待,閑了幹活編竹籠,趁著這幾天日頭好,他還把被褥拆洗曬了。


    這兩天他在外邊野草叢中折枸杞子枝,山裏的草叢高又髒,迴來免不了帶一身塵土。


    那晚的羞窘讓他學了個乖,趁白天沈玄青不在的時候燒水擦洗,晌午又有太陽,洗了頭發也不怕冷。


    沈玄青擦洗勤快,讓他也不敢髒了。


    晌午剛過,還不到申時天就變了,烏雲聚攏,遮住了太陽,天空灰蒙蒙的,陸穀在門外張望,沒多久他遠遠聽到有狗叫聲,就知道沈玄青迴來了。


    幸好今日迴來得早,待吃過飯就下起雨來,雨勢不小,啪嗒啪嗒打在屋簷地麵。


    竹雞被趕到柴房中避雨,兔籠子也在裏邊,曬得枸杞子已收了,院裏再沒什麽被淋著,陸穀閑著無事,天還沒黑,就坐在堂屋裏一邊編竹籃一邊聽雨,房裏沒有堂屋亮堂,他又舍不得點油燈,隻能坐在這裏。


    至於沈玄青,發覺今日陸穀身上有野澡珠的幹淨味道,顯然是洗過了,他不願在自己夫郎麵前髒汙,失了麵子,燒了水這會兒正在廚房洗沐。


    待頭上身上都幹了後,廚房門才打開,陸穀聽見動靜下意識抬頭,就看到沈玄青長腿一邁,幾步從雨中跑進來。


    他停了手裏的活,囁喏幾下不知說什麽,也不敢去看沈玄青眼睛,隻得低悶了頭。


    沈玄青也不惱,他這幾日早出晚歸,隻有夜裏能趁陸穀睡了後抱著,今天迴來得早,能讓他跟夫郎多待會兒,心裏頭高興還來不及。


    第24章


    雨勢不減,山風一吹雨水斜飄進屋簷下更冷了,三條狗也躲進堂屋避雨,尋了幹爽的地方趴下。


    旁邊多了個人,陸穀編竹籃的手越發謹慎,他有些不自在。


    沈玄青傻愣一下,覺出呆站著不好,搬了板凳坐在陸穀身邊,也拿起竹篾低聲說:“我跟你一起做。”


    “嗯。”陸穀說不出別的,眉眼低順著應了。


    話隻要說出口就慢慢開了腔,方才那點無措沈玄青拋卻了,搜腸刮肚想話說,問起陸穀這幾天的營生來。


    “我看你曬了許多枸杞子。”


    聞言,陸穀手上一頓,抬起眼忐忑說道:“我聽人說醫館收。”


    沈玄青沉吟一下,開口道:“是這樣,不光醫館,拿到集市上賣也有人買,就是價錢都不高。”


    他們這兒漫山遍野都能看到野枸杞,是能夠入藥的,但因常有人采了賣,不是什麽稀缺貨,價錢一直不怎麽高。


    說完他還起身去看放在桌上的兩竹匾枸杞子,陸穀摘得這些個頭都大,比前山的品相好,就算價錢上不去,也更容易賣。


    他抓起一把細看了下,就對陸穀說:“下山了我帶你去賣。”


    這幾天忙碌可不就是為了這個,一聽有戲,陸穀連忙點頭,話說著說著,氣氛就較剛才和緩了不少,不說話也沒那麽局促了。


    一陣大風吹來,裹挾著雨水撲向堂屋裏的兩人。


    陸穀臉上手上都有冰冷的雨水,急忙將地上的一堆竹篾往後邊挪了挪,他沒加衣裳,這會兒覺出冷意。


    不大的功夫,天上烏雲更多更黑,別說堂屋底下了,外邊都不怎麽亮,仿佛就要入夜了。


    沈玄青見風勢越大,放下手裏剛編了底部的竹條,對陸穀道:“冷了,先進屋。”


    說著他起身就把堂屋門關上,以免雨水吹進來。


    天這麽黑,門又一關,想幹活都沒法了,陸穀隻得跟著他進了更暖和些的屋子。


    房中門窗緊閉,依舊能聽到外邊大雨傾盆,連風都狂刮起來,幸而在深山林裏,他們有這樣一座堅固的房屋抵禦風雨。


    坐在桌邊無事可做,也不大能看清什麽,沈玄青頓了頓開口:“這幾日勞累,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不如躺著歇一陣。”


    這確是實話,以往他自己在山裏傍晚還要做飯,會迴來早些,如今有陸穀跟著,免去了他做飯費的功夫,迴來就比從前晚。


    連著五六日在早出晚歸,在山裏奔忙,也該挑著今日下雨多歇一會兒,不止他,陸穀每日也要做不少事,得個空躺著歇息對身子也好。


    睡一張床對陸穀來說已有些慣常了,聽完張了張嘴,最終沒敢推拒,再說若沈玄青去睡,他自己傻坐在桌邊什麽都不幹,就更蠢笨了。


    床上拉開的是新被,前兩天他已把舊的被褥拆洗了,夜裏太冷就把洗過的舊被覆到新被上,蓋兩層。


    眼下不比夜晚困頓,陸穀躺在床裏想心事,沈玄青說帶他去賣東西,那他是不是可以多帶些,無論枸杞子還是別的藥材都得找找。


    被窩裏漸漸暖了,床上的另一人也在想心事。


    隻是隨著陸穀身上幹淨溫軟的氣息再度傳遞過來,沈玄青就將正事拋到了腦後。


    不過幾天而已,竟叫他夜裏睡覺抱慣了,此時自己躺著,懷裏手裏沒個實在,那種虛空心癢漸漸地越大了,像是黑黝黝在他胸腔中旋轉,若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就會將理智吞沒。


    陸穀剛有點神遊天外的意思,忽然靠著沈玄青那側的手被抓住了,他一驚,立即迴過神。


    沈玄青的手比他大,結實而有勁,連手掌心都是幹燥溫熱的,讓他有些驚懼,不知這是何意。


    這幾日清晨醒來時,他總會被抱著,但那都是夜裏睡熟後才有,這會兒大白天的,哪能如此。


    羞恥讓陸穀小幅度動了下手,而握著他的那隻大手更用力了,緊緊攥著。這一下就叫他知道,沈玄青並非是誤碰。


    他隻得安靜躺著,任由手被握住。


    誰知這還不是結束,在一陣沉默過後,身側高大的男人一個翻身,就將他整個抱進了懷中。


    陸穀渾身僵硬,動都不敢動一下,心慌不已,他聞到沈玄青身上野澡珠的味道,像是被男人燥熱的胸膛暖熱了,變得竟頗具侵略,直讓他想起那日幫沈玄青擦藥酒時覺察到的那份野性恐懼。


    他似乎聽到一聲輕又滿足的喟歎,因太過緊張無法分辨是不是聽錯了。


    沈玄青幼時上過幾天學堂,是識幾個字的,但他念的書是正經書,自然不知淫ll詞豔ll曲裏的溫香軟玉四字,他隻知抱著夫郎才會踏實些舒坦些,心裏頭像是被什麽填滿了。


    可抱著抱著,他覺著陸穀愈發好聞,像是心間被勾出不可收拾的念頭,讓他變得不滿足也難耐起來。


    陸穀不通人事,出嫁時沒人教他。


    他們這裏雙兒姑娘出嫁時講究沐香湯,身上要帶著香味兒,不然杜荷花也不會燒水給他洗澡。


    至於別的,一般會有婆子拿著粗糙的圖本偷摸教導,但杜荷花沒給他找圖籍,所以他壓根兒就不懂這是在做什麽。


    新被蒙頭,一夜風雨飄搖。


    ——


    頭頂太陽刺破烏雲,被雨水衝刷過的山林變得清新。


    冷意還未褪去,陸穀坐在院子裏曬太陽,他看見地上幾片被風雨打過的落葉,還留著水跡,那葉子已有些泛黃了,叫他忽然覺出秋意來。


    沈玄青提著魚簍漁網出門了,說是到河邊抓魚蝦挖泥鰍,今早他倆都起得遲,起來後天也不怎麽好,他就沒出門打獵,這不到晌午才看見太陽。


    陸穀曬得有些昏昏欲睡,神思都變得恍然,也是這會兒他才意識到,自己昨夜好像真的給人家做了夫郎。


    他被買來就是給沈玄青做夫郎的,從前他沒料到還有這些,眼下確已發生,似乎真的夫郎合該就是這樣的,讓他懼怕羞恥之餘,卻也有些認命。


    不認又如何,他昨晚都沒敢動一下,咬著下唇生生受了,一聲都沒吭,總不能今日變卦說不願,再者他也沒那個膽氣跟沈玄青說。


    他獨自坐了許久,終於撐不住想迴房睡的時候,狗跳過門檻從外邊竄進來,隨後沈玄青也進來了。


    他衣裳有濕跡,卻滿不在乎,挽起的袖子還未放下,露出修長結實的小臂,腿長個高腰板也挺拔,此時一見到陸穀,滿臉春風笑意竟比那天上太陽都惹眼。


    陸穀因神思昏沉,抬頭呆呆看著,頭一次沒有避開視線,這一看就讓他發覺沈玄青長得如此、如此俊朗英氣。


    那個模糊的冷硬輪廓在他心中變得清晰,他似恍然大悟,原來沈玄青長這樣。


    “兩條大魚我用密網兜了,困在網裏,有河水就不會死,網邊壓在青石頭底下了,明日或後日你想吃就過去取。”


    沈玄青幾步走過來,腿長人俊身姿還挺直,一身布衣短打也遮不住姿度,這幾步路走得堪稱意氣風發。


    他臉上笑意比平時多多了,半蹲在陸穀麵前,將魚簍拿給他看,笑著說:“這些泥鰍跟雜魚給你燉湯喝,還有小蝦,昨天下了雨,河水漲了,山溪裏的白殼蝦被衝下來,我攔了不少,給你焯了水吃。”


    小魚簍沉甸甸的,可見抓了許多,陸穀從沈玄青那雙明亮的笑眼裏看見自己,他才意識到已盯著人家看了好一會兒,神色就慌了,連忙低頭裝作去看魚簍。


    經曆了昨晚的事,被自己夫郎看著,沈玄青就不似之前那樣麵對陸穀會無措了。


    他左膝輕點地半蹲半跪在陸穀麵前,太陽照在陸穀臉上,看著越發瑩潤。


    陸穀臉頰肉不多,但也軟軟的,他昨晚就知道了。


    唿吸漸漸靠近,臉頰被另一人的唇輕蹭,昨晚那種懼怕又來了,陸穀緊緊攥住了腿上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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