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著又要背好,就見沈堯青從屋前轉過來,手裏提了兩個空木桶,是來河邊打水的。


    他還沒近前就發覺沈雁背後的筐子太沉,笑著問道:“背不動?”


    “大青哥快來。”既然有救兵了,雖說堅持一下還是能背動的,但沈雁幹脆將活扔給了沈堯青。


    “你說你倆,背不動不會少弄些。”他說完還戳了下沈雁腦門,這才把木桶放下,自己背了竹筐先迴去。


    沈雁跟陸穀提了空桶,往河流上遊走了一段才停下,木桶不算小,按他倆的力氣,打滿水得憋足一口氣,雙手同時使勁才能提上來。


    他倆一人一個桶,倒是都打了水提到岸上了,沈雁對陸穀說:“等下大青哥過來讓他提迴去就成。”


    以前在陸家的時候,陸穀也提不動這樣滿水的桶,都是打半桶提迴去,免不了要多跑幾趟。


    幸好他們這幾個村子打水一般都是漢子的活,陸大祥還沒到年老體衰的時候,多數時候都是陸大祥去,不然村裏人看見他一個雙兒被指使去做打水這樣的重活,都是要在背後說道的,杜荷花那時還不敢做得這樣明顯。


    沈堯青提了好幾趟水,直到把家裏的水缸都添滿了。


    紀秋月淘洗莧菜,陸穀在鍋灶前燒水,等水一開,她將一盆莧菜倒進去,焯了一遍水後撈進冷水裏,就不那麽燙手了。


    等切碎野莧菜後,她跟陸穀一起,用手團著將菜裏的水分擠壓出來。


    “我去挖麵。”紀秋月見剩的菜不多了,弄幹淨手上的碎菜,拿著碗到麵缸那邊挖了四碗半雜麵。


    陸穀把最後的莧菜擠捏出水分放到盆裏,摻麵糅合的事紀秋月一個人就行,不用他幫忙,他看了眼灶裏的火尚未熄滅,就拿碗舀水喝了幾口。


    即便是夏末,廚房隻要燒火就挺熱的,他倆臉上都淌下汗,紀秋月手上騰不開,抬起胳膊擦了擦。


    廚房案板就在窗前,沈堯青在院裏看見她熱成這樣,拿了蒲扇過來站在窗外給她扇風。


    陸穀沒敢看他倆,垂著眉眼從廚房出去了,也不知沈堯青低聲說了什麽,紀秋月音量微提,嗔斥道:“去!”


    見這會兒沒有其他要幹的活,他就迴屋歇涼了,房間窗戶開著,能聽到院子裏沈堯青跟紀秋月的說笑聲。


    他沒有去聽兩人聊了什麽,眉眼微凝,卻是想起了沈玄青。


    跟紀秋月沈堯青不同,他根本不敢在沈玄青麵前多說話,連看那個高大健壯的男人一眼都覺得惶恐,再說了,他是沈家賣來的,原本就和正兒八經娶的夫郎不同,他大著膽子想了下自己跟沈玄青說笑,這麽一比,反倒覺得眼下最好,他不是會說話的人,還是不要做自己不擅的事。


    第13章


    夜色漸濃,月光清輝灑滿人間,將院子照得亮堂堂。


    清溪村家家戶戶都關上門要睡了,沈家也不例外,陸穀睡前關窗的時候抬頭看向夜幕,明天十五,月亮就要圓了。


    他這會兒就有些忐忑,該怎麽說自己想迴去上墳呢?


    出嫁之前杜荷花將他關在家裏不讓出門,他沒來得及告訴娘他嫁人了,被賣來是一迴事,告不告訴娘真相就是另一迴事了。


    白日的熱意消散,夜裏偏涼了,陸穀裹了裹被子,他睜著眼睛想事情,睡意逐漸襲來,迷迷糊糊之間,他突然聽見了幾聲狗叫,由遠及近。


    他又睜開眼,確定並不是自己做夢,狗叫聲到院門前了,還有爪子撓門的聲音。


    不等他起來,就聽見沈堯青往外走的動靜。


    “二弟?”沈堯青邊披衣裳邊對外喊。


    “是我,大哥。”沈玄青應道,從山上下來的時候他放開了狗,所以落在後麵,由著狗去叫門了。


    院門剛一開,兩條細犬就擠了進來,圍著沈堯青搖尾巴,大灰十分穩重地跟在後麵。


    “二青,這時候迴來了?”衛蘭香隔著窗子喊道,她聽起來有些擔心,平時都是白天迴來,晚上在山裏趕路可不是那麽容易的。


    沈玄青放下肩上的東西,說道:“娘,我沒事,打了幾隻兔子,想著夜裏趕迴來,明兒一早就能賣了。”


    “好好,那你早些迴屋睡去。”衛蘭香這才放心。


    沈堯青將狗栓到後院,迴來洗個手就迴屋了,沈玄青也很快洗了臉,將一路上的風塵疲憊洗去。


    他推門看到陸穀正要穿鞋,忽然就意識到自己成親了,迴來會有一個人在等他。


    陸穀聽到動靜抬頭,他不過猶豫了一下,沈玄青這麽快就進房了。


    因為不夠熟悉,兩人一時無話,陸穀不太會應對這種局麵,顯得緊張了幾分,磕磕巴巴說道:“你、你迴來了。”


    沈玄青這才從停頓中出來,低低“嗯”了一聲,關門走過來。


    同睡一床對他們來說已不是第一次那樣拘束,陸穀連忙讓到了床裏邊,好騰出地方。


    月色如水,從窗戶縫隙流淌進來,叫人隻覺安寧,而夜裏也再沒別的話。


    ——


    趕早集的路上是匆忙的,陸穀跟著沈玄青一起,帶他是因為從鎮上迴來要路過安家村,剛好到草藥郎中家裏去換頭上的傷藥,吃的藥也沒了,今天估計還要再抓些。


    沈玄青背了個大竹筐,裏頭滿滿當當的,看著就沉,除了三隻肥兔子以外,還有隻已經半死不活的小鹿。


    他在深山野豬常出沒的地方設了陷阱,那地方除了獵戶跟采藥人,很少有人敢過去,他還按他們這兒的規矩,特意在陷阱附近的樹上用斧頭砍了幾道痕跡做標記,常進深山的人就能看懂,會避開那處。


    誰知野豬沒逮到,帶著狗過去一看,卻被誤打誤撞跑到野豬地盤的鹿給踩進去了,陷阱周圍都是落葉,腳印不好留下,他看過草木被啃食的痕跡,知道踩塌陷阱的並非這頭小鹿,肯定有老鹿在,但偏偏隻有這頭小的倒黴掉進去,讓老的給逃了。


    這頭幼鹿運氣說壞也沒那麽壞,掉下去沒被坑底削尖的木頭紮到,但摔斷了脊骨,沒辦法再站起來,過了一夜也不剩多少氣息了。


    他昨晚趕迴來就是為了賣這頭半大的鹿,至於昨晚光說有兔子,隻是防著隔牆有耳罷了。


    鎮上有錢的富戶財主就喜好這口新鮮的鹿肉,這鹿尚小,肉自然比那成鹿老鹿嫩,眼下還沒死透,價錢更是能上去。


    沈玄青腳程快,陸穀跟著他趕路吃力了些,但也知道野物活著最好賣了,一言不發跟在後麵,悶頭隻管邁步子,盡力不讓自己拖累。


    還是沈玄青走著走著迴頭見他跟得吃力,這才緩了腳步。


    他倆起得很早,到豐穀鎮的時候天才剛亮。


    早集到處都是人,各種吆喝聲不斷,人一多沈玄青步子就更慢了,甚至跟陸穀並肩走在一起。


    身旁多了個高大健壯的漢子,讓陸穀既覺得有些惶惶但又莫名覺得安定,嘈雜人流帶給他的恐懼悉數被沈玄青擋住了。


    “就這裏了。”沈玄青看見前麵有個空當沒人,幹脆卸了竹筐,從裏頭拿了塊粗布鋪在地上,就把三隻兔子和幼鹿都放了上去,還按個頭大小擺成一排。


    跟走街串巷的小販不一樣,早起在坊市裏尋個地方安靜待著賣東西要收市金的,有衙門的人來收,如今太平盛年,雖偶有惡事發生,但他們這兒的府衙還算清明,並無那橫行的惡官權貴欺壓魚肉百姓,給三文錢就可在早集上占這麽一片位子。


    待那收錢的人走了,沈玄青將交過市金的半塊小木牌收起來。


    有個憑證就不會再收市金,不然賣東西的人多了記不住。這木牌是一對,上頭用朱漆寫了三個數壹柒伍,他手裏的隻是一半,等走的時候把木牌交還迴去,和衙役手裏的另一半對上,再劃去花名冊上木牌的計數就好了。


    這一路走得較快,陸穀還微微有些喘,雙頰有著熱意,沈玄青見他如此,就從一旁角落搬來塊不大不小的石頭,頂端還算平整,坐在上頭也不會硌到。


    這是賣東西的人待久了,蹲著站著嫌腿腳疲累,就弄個東西,這麽個石頭沒人願意背來背去,來賣東西的誰先撿到了誰就坐,走了就換下一個人。


    “坐著歇會兒。”沈玄青放好後對陸穀說道,他站在一旁吆喝起來:“來瞧瞧,剛打的兔子和鹿。”


    莊稼人賣東西少有羞於開口的,隻有賣了錢才能吃上飯,是以大多都能扯開嗓子叫賣,沈玄青也不例外,他聲音不算大也不算尖銳,但這身量體格往獵物後頭一站,誰都知道是個獵戶,還是個目光平穩長相俊朗的年輕獵戶。


    他人雖黑瘦了些,可那張臉是俊俏的,骨相皮相都不差,這麽個高個俊漢子站在這兒,怎麽也是讓人多瞅一瞅的。


    就是這麽一張英俊的臉,偏偏陸穀不敢瞧,甚至都沒有這個意識,對沈玄青隻有個冷硬的模糊印象。


    也是近來的相處,叫他知道沈玄青是不會輕易打人的,所以他之前認為的“兇惡冷硬”,到今天已撇去了“兇惡”。


    正吆喝著,有個中年漢子湊過來,不過四十來歲的模樣,下巴留了一小撮胡子,瘦長臉一看就精明,蹲下來撥了撥半大的鹿問道:“你打的?”


    見他打扮利落,想來是鎮上哪家富戶的采買管事,沈玄青半蹲下來答道:“是我打的,還熱著,剛咽氣的,老爺若是今日買迴去,肉是最新鮮的。”


    “這鹿身上沒傷?”中年漢子在鹿身上摸了幾下,確實還熱著,心想這獵戶沒哄人。


    “追鹿群失手了沒追到,這幾天在山裏白跑一趟,就它一個失散從崖上摔了下去,斷了脊骨,我繞下去才抓迴來。”沈玄青麵不改色扯了個謊,語氣裏還有些遺憾。


    野豬兇猛不好捕獵,他設陷阱不過是碰運氣而已,若能捕到殺了,既能賣錢,他在山裏也能平安些,這頭小鹿就跟白撿來的差不多,但他要賣掉,就不能跟人說是白撿來的,不然價錢會被一個勁往下壓。


    身上沒傷鹿皮就還是完整的,中年漢子拍下鹿肚子起身問道:“多少錢?”


    沈玄青也站了起來,答道:“您給八兩就成。”


    中年漢子眼睛睜圓了些:“你這後生,倒是敢開價,就這個你要八兩?”


    “八兩已經是便宜的,母鹿賣得便宜一隻都要三四十兩,這鹿怎麽也有四個月了,往少了說都有二十五斤。”沈玄青不慌不忙議起價。


    中年漢子也不示弱,反問道:“母鹿多少斤,這個多少斤?這幾斤肉你就要八兩,不成不成,這樣,五兩行不行,行的話我直接就給你銀子,都不用迴去取了。”


    這話說得挺闊氣,竟隨身帶這麽些銀錢,中年漢子神色裏帶了幾分得意,而五兩銀子確實不是小數目。


    “您也是識貨的,母鹿雖重,可肉老沒這幼鹿鮮嫩,您和您府裏的老爺應是最懂這一道的,山裏的鹿機敏善奔跑,帶著崽的母鹿更是在深山裏頭,輕易不肯出來,尋常哪能打到幼鹿,更別說嚐到了。”


    “人常說剛滿一個月的牛犢肉嫩,那府城裏的老爺夫人都愛吃,咱們是不知什麽滋味的,但這才三四個月的幼鹿定然肉更嫩,價錢哪能和老鹿比。”


    做生意都講究一個和氣生財,沈玄青說得平穩溫和,話也清晰,不卑不亢的樣子,見中年漢子猶豫,他又說道:“您剛才問這鹿身上沒傷,想來是有您的周全考慮,這鹿皮如此完整,足以給府上老爺做雙鹿皮的靴,出門也是個體麵。”


    “嗯,你倒是知道我所想。”中年漢子對吹捧是無比受用的,卻還矜持著,點著頭麵上神色有些淡然,似是對此不甚在意,心裏卻在想,他做事確實周全,要不怎麽當上管事的。


    “這價錢還是高了,再少些。”他對沈玄青說道。


    “八兩銀子已經便宜了,要不是您來問,旁人我都是賣十兩的,這樣,您要是買了,這隻兔子給您拿去當下酒菜。”沈玄青抓起最大最肥的一隻兔子,體型完全不是另外兩隻能比的,足以顯示他的誠意。


    討價還價好的結果不是把價錢壓下去了,就是添點東西當饒頭,況且這隻兔子還是特地孝敬給中年漢子的,叫他臉上長了不少光,但還是故作老成沉吟一下,最後姿態十足地掏出八兩散銀給了沈玄青,在其他人麵前彰顯足了有錢的威風,這才扛起鹿提著兔子走了。


    當然沈玄青並不知道,他迴去後跟府裏主人報的是十兩銀子買迴去的。


    第14章


    有錢人家吃個新鮮的野味十兩八兩是不在乎的,圖的就是個稀罕少見,況且那鹿肉鮮美汁嫩又滋補,這個價錢還真不算貴,要放在府城的話,估計十兩銀子才能拿下。


    沈玄青在來的路上想過了,若價錢被壓得太狠,隻要不低於五兩就成,有這五兩,起碼欠的債就有一半了。


    而那中年漢子雖貪財卻也不敢太過,十整兩裏貪個二兩,沒敢把八兩的東西報成十六兩,不然被知道了,打一頓都是輕的,被趕出去沒了這差使可是大事。


    米鋪裏,沈玄青把借來稱散碎銀子的小稱還給了掌櫃的,米鋪離他跟陸穀占的攤子不遠,這會兒陸穀一個人看著。


    他道聲謝正要走,掌櫃的喊住了他,問兔子怎麽賣的。既借了人家的稱使,他就說了個便宜的價,今日得了不少錢,少一點小利也沒什麽。


    自打沈玄青進了米鋪,陸穀時不時就朝那邊張望一眼,這會兒見他出來才放心。


    “掌櫃的要看看,差不多能迴去了。”沈玄青一過來就收拾起竹筐跟地上的東西。


    對他的話陸穀自是順從,跟著進了米鋪。


    最後這兩隻偏小的兔子賣了五十文,放在平日,像這兩隻賣個七八十文不成問題,好歹是從山裏逮的,不是常見的雞鴨,若那隻最大的還在,那樣的賣上兩隻,一百個銅錢是有了。


    米鋪老板見他賣得這麽便宜,本就一團和氣的臉上又多了幾分笑,還說以後要是再得了什麽山貨野味,可以上他這裏轉轉,就算他不買,也能幫忙問問其他鋪子的掌櫃,若是要買米了也過來,他給算便宜些。


    沈玄青場麵話還是會說的,兩人算是都把對方當主顧了,互相混個熟臉不吃虧,也是多了個交情,待客套了幾句後他才跟陸穀走了。


    懷裏揣著整整八兩銀子,沈玄青無聲長舒一口氣,這才真真切切感到了踏實,喜悅感隨即湧上來,像這樣的好運氣,他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連家裏其他人也沒有一迴就掙這麽多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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